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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休令恨骨填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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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景年回到议事厅, 人刚到院外, 便听见里面有哭啼之声传出。

    她这一路而来好不容易才强行压住的悲意, 又被这哭声勾起。

    跟随那哭声, 苏景年默默地流泪。

    过了阵子,等再进院的时候,苏景年已是收整了形容,脸上没有了刚刚的悲怆之意。

    大步进了屋, 苏景年来到主位之上。

    待她坐定,便见阶下一众大臣都很是惊异地望着她。

    先前内务府的宫人来报丧, 说是太后意外故去。众大臣悲痛之余, 便开始商量如何对外发丧, 也在商量今日之事, 会不会加重那些不利于北域王室的传言。如若事情真是向着这个方向持续发展下去, 那么北域有什么对策去阻止、消除这令北域上下为之头疼不已的流言了。

    议事的过程之中,众大臣都以为苏景年今日定是不会再返回议事厅了, 毕竟王府出了这等大丧之事, 王爷哪里有心情再来议事呢?所以当苏景年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 众人免不了都是吃了一惊。大臣们有许多人脸上都有泪光,很多老臣都是两朝元老,甚至是三朝元老, 还有的将军是打小便跟随苏辰缪左右南征北战。这些老臣与老将对于太后的感情, 还是有那么实打实的几分的。

    王岚吃惊之余, 心里是宽慰非常。王爷能够在这样艰难的时刻, 仍然以国事为重, 实乃为明君之举。他未有落泪,是因为老丞相有着群官之首的自觉,在一直强忍了。

    在众大臣之中,哭得最为凄惨的人莫过于姜宗伦姜大人。而在他的身旁,还有一个人哭得昏天黑地,这人是白亭。

    白亭出现在议事厅是因为在慕容雪晗出事之前,苏景年刚刚决定要派遣她到边城去做监军,于是下面的人就忙去将白亭请了来。

    谁成想白亭刚到议事厅没多久,众大臣还在夸赞她巾帼不让须眉,又在询问她先前为何要将自己女子的身份隐藏起来的时候,内务府报丧的宫人就到了。

    一听说太后意外身故,白亭立刻旁若无人地大哭起来。其实刚刚说的那些落了泪的老臣,好些个都是被她的悲泣引得

    落下了眼泪。白亭大哭,姜宗伦也大哭,不过他的用意自是不同于白亭。方才苏景年在院子外面就听见的哭声,便是白亭与姜宗伦了。

    “这个时候,王爷当是陪伴于太后身侧才是啊。王爷蒙临此等大悲,竟还心中挂牵着国事,真乃是我北域之光啊!!!”

    姜宗伦哭得感天动地,嘴上却在为苏景年歌功颂德。

    “酒鬼。。。”

    白亭确是除了这句,再说不出旁的话。不同于姜宗伦,她是当真伤心难过,虽是同慕容雪晗交情不深,可是谁会不喜欢那样一位面严而心慈的长者呢。陈虎陪在白亭身边,只用两只大手一直在脸上抹眼泪。

    苏景年冲着白亭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她也不知道要如何去安慰白亭。

    白亭见苏景年的神色上虽是没有什么非常明显的伤痛,可那双通红的眼睛已是说明了一切。

    她懂事地往后退了退,口中的呜咽也被她拦在口中。

    只是白亭突然这般地听话懂事,反倒是更加窝了苏景年的心。

    她侧了侧身子,把几欲奔腾的情绪狠狠收敛于一声沉冗的呼吸之中。

    平复二三之后,苏景年对众大臣道:“太后的事,想必诸位已是得知。”

    “王爷节哀。”王岚领着众大臣回道。

    “丞相,对外发丧之事,还需您劳神费心。”

    “诺。这事老臣领下了。”

    “白亭,先前本王同诸位商议,想派你以监军的身份去到边城,一来协助九儿退敌,二来可以在实战之中多多汲取经验,完善我军的□□存储系统。你可是愿意前往?”

    白亭猛地点了头,道:“白亭愿意去!白亭吃的是北域的饭,喝的是北域的水,当然要为北域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好,好。本王的小白将军当真是成长了不少。像小白将军这样时刻把北域记挂在心上的栋梁之才,方乃是我北域之光啊。传本王的命令,封小白将军为援西监军,督战边城,统筹火/药筹备贮存之事。”

    “王爷英明。”众大臣应道。

    “臣白亭,领命。”白亭躬身回道。

    今日的白亭当真是懂事不少,答话

    的时候都有好好地去行礼。

    待白亭坐回座位上坐好,苏景年对她笑了笑。

    “王爷,臣有本要奏!”

    “王爷,臣有事请奏!”

    兰太史令及将作大匠二臣,又起身来。

    王岚见势不妙,出言阻拦那二臣,道:“二位大人,今日还有许多要事需要商议。如果二位大人欲奏之事,并不在今日的清单所列,本相便建议此事押后再议,不要耽误其他要事。再说,二位大人早前在门外跪了那般的久,不如先休神养息。谏言之事,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兰太史令口气强硬,回道:“丞相此言实在差矣!我二人欲奏之事虽不在清单之列,但是却是事关我北域国运顺泰之大事也!我二人区区薄命一条,怎比得上北域国运之重要?”

    将作大匠也是言辞激烈,道:“没错!王爷今日必须给我等一个说法!必须给北域千万百姓一个说法!更是必须,给奋战在边关的黑甲将士一个说法!太后蒙遭意外而身故,属实是令人万般痛心之事。但可想而知,今日之后,民间又会有怎样不堪入耳的流言传出!现下我军正与西疆攻防于边城,正值战事之最紧要关头,如若放任流言继续肆意流传,定会动摇我军军心、败坏大军士气!边关战事如果因此而败,试问,谁来承担这等弥天罪责?”

    王岚无可奈何,只是摇头。

    这二位大臣虽有死缠烂打之嫌,可他们所谏之言却绝非是无中生有,无风起浪。厅中其他没有发言的大臣,也有小声地声援那两位言官。

    苏景年见那二臣晒得嘴上泛白、面露懈色,腹部却胀得老大。便想她早前的命令,是狠了些。那一桶绿豆汤直直灌下肚去,想来是不甚舒服的了。

    心中有些愧责。再去观察众大臣的反应,苏景年已是有了分辨。看来,主张以休掉王妃来阻断流言的大臣,已是占据了议事厅中的绝大多数席位。甚至于连陈虎,也是对于她的目光有了些躲闪之意。

    白亭之前未有参与议事,她不明白二臣要起奏什么事情,也不明白议事厅内为什么突然地有了紧张的气氛了。

    她偷偷问陈虎,陈虎便在

    一旁为她讲解事情的始末。可白亭一听,竟然是一众言官合起伙来,向苏景年数次谏言,力劝苏景年休了莫若离以制止谣言。这可是把白亭气坏,要是没有陈虎按住她,好几次白亭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就要去找那些言官理论一二。

    苏景年给了她个安心的眼神,白亭这方作罢。

    转头,苏景年对二臣回曰:“二位大人,当是有谏议大夫的行事之风。你三人敢说敢做,不愧是北域的栋梁。本王先前说谏议大夫身患绝症,不过是一时兴起的信口开河,胡乱说的。谏议大夫不过是中了些暑热,方昏厥过去。现在估计已是被家里的人领回去了,只要稍作休养便可无事了。”

    二大臣闻言,喜出望外,拜道:“王爷英明!”

    苏景年却道:“不急着拜,本王的话还没有说完。”

    “是。”二臣起身,俯首倾听苏景年的话。

    这个时候他二人方才的那些激愤之气,已是散去不少。

    王岚在一旁捋须而笑。舍进为退,后以四两而拨千斤。王爷只用几句话,便将形势扭转回来。她这招“将欲取之,必先与之”,用得实在是漂亮。

    诚然,人都有各自的弱点。而诸多弱点之中,自是最为关切之人,乃为最大的弱点。两位大臣对王妃穷追不舍,苏景年便同行此道,将他们最为关切的谏议大夫摆上台面。同时,还要放出谏议大夫身体无恙的好消息来。如此,一来一回之间,在对方毫无知觉之下,已是弱化了双方的对立关系。

    “敢说敢做,确是好事。不过也要分清情势,洞察内里。依时事之发展,进肺腑忠良之言。夺事态之本象,献内修外攘之策。”

    “臣等谨遵教诲。”二臣领着一众言官答曰。

    “不过。臣以为,流言之事,看似虽小,但确是会产生诸多不利之影响。如果朝上不早日采取举措制止之,任其肆意散播,日后恐会引发不可估量之后果。”王岚补充道。

    众大臣皆称是。

    “休了王妃,固然可以解一时之忧患,但绝非是长久之妙策。如同饮鸩止渴,未进肠胃,已然绝于咽喉。散播这流言的歹毒之人,便是要

    北域同王妃划清界限,便是要本王给天下人留下个‘薄情寡性、恩义轻负’的印象。本王岂能随随便便,便顺了这歹毒之人的意了?还有,诸位可曾想过,如果本王真的休了王妃,是否有着‘弃车保帅、洗罪辩白’的嫌疑呢?到了那个时候,是不是又要有新的流言传出来了呢?如果是,彼时的王妃已是被本王休了,那又该将谁人推出去,蒙受天下人新一轮的唾骂呢?再有,南国近些时日,可是盯本王正盯得紧呢,只愁无的放矢、无题发挥。在这时,无论本王以什么理由休了王妃,都无异于是自找麻烦。反而,是容易落入到各方所设的陷阱之中了。”

    众大臣听苏景年如是说,内部产生了不小的分歧,有许多大臣开始改变立场,支持于苏景年。

    言官们互相议得激烈,可是也暂时想不出什么可以与苏景年一辩的理据来。

    这时候,王岚开口道:“王爷,可是于流言有了什么对策?”

    众大臣听他这么说,停下议论。众人看向苏景年。

    “为今之计,只可使些巧劲儿,暂避这流言的锋芒。强去阻挠,只会适得其反。发出王榜,大齐北域王妃完颜氏恩仰先祖前人创业立国之艰难,悯恤边城将士抗敌御辱之不易。自出黄金百万,以济我军将士亲眷家属难困者。凡有此者,可凭征军之令及属地资证,前往抚恤处领取救济。”

    众大臣听了,都觉苏景年此计可行。

    “王爷英明!!!”姜宗伦跪地叩首。

    王岚面上的神色顿时也轻松了不少,满意道:“这道王榜一出,想来是可以令民间的流言有所收敛的了。”

    “不过,”王岚突然话锋一转,似乎是在有意提醒于苏景年,说:“事情的发展是否会如我等之预想一般,还要静观其变。如果再生别个差错,还请王爷到时当机立断,明辨主次,本末取舍才好啊。”

    苏景年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王岚。王岚也回视于她。

    二人对视小会儿。直到苏景年沉着地收回了视线,王岚眼中的严厉之色,才慢慢地消退去。

    老丞相心想:王爷,老臣不是说了?情者,乃是王者绝不可

    触碰的禁物。你怎地,是这般的不听劝阻啊?王爷这般的庇护于王妃,于王妃而言,又究竟是一件好事,亦或是一件坏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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