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满门抄斩
封虔回到府上后,一阵轰动关怀且不谈。
封夫人听了管家的话,睡不住,半夜里都叫了封虔来面前,千叮咛万嘱咐,切莫和长公主扯上任何关系!
顺便还和他再次普及了下楚映仪的事迹。
“你不知道,楚朝……当今圣上登基那日,你阿父隔得那么远,衣摆上都溅了血,”封夫人想起老爷当时面色沉重的模样,仍心有余悸,压低了声音,“她竟是半点不顾及旁人的积口烁金,当着朝堂百官的面就敢手刃反对他们的人!”
“嗯。”
锦衣少年岔腿坐在母亲身边,耐心听她说教,不时吱一声以作回应。
听到这段的时候,他看着窗外寂静的夜色,心里散漫想的竟是:公然砍杀朝臣,相当于把那群心思弯绕的文人,面子里子都放在了地上踩,他们还不得恨死了她。楚映仪竟然完全没有给自己留后路。她就那么信任今上不会卸磨杀驴么?
封夫人又想到什么,顿时更紧张了。
女子声调压低得近乎要听不见,充满了忧虑:“她如今刚好十七,正正是婚嫁的年纪,虽然比你大了一年,但若是真的起了心思……”
帝王恩宠下,绝对不是他们家能抗衡得了的!
封夫人说不下去了。哪怕她原本觉得好男儿该志在四方,不想虔儿太早成家的,但以防万一,虔儿的婚事必须马上提上日程!
封虔无奈,只能不住安抚封夫人。可惜收效甚微,很快就被封夫人死拖硬拽着去参加了各类相亲宴:自然是包装过的那种,只作开春日好,约了各府夫人携带家眷礼佛赏花。
各府心照不宣。
而帝王在当日就收到了消息。
楚朝歌并未特意去打听有关楚映仪的事情,只是宫人揣摩帝心,如往常般,在帝王休息的间隙,讨喜地说起了些京中趣事,尤其是有关长公主的。
讲城门前多热闹,在大军归朝之前就早早守满了人;讲闺秀姑娘们的绢花和瓜果铺了一路;讲公主丢下的玉花有多逼真,逼真得小将军都看得愣住,没能躲开。
却没想到年轻的帝王这次听完,不仅没有露出笑意,反而沉默下来。
等周吉安排完茶点回来就发现已经晚了。
老内侍气得不行,这些小兔崽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踹走帝王脚边吓得伏地发抖的宫人,试探地给楚朝歌添上热茶,然后立马缩到大殿角落装鹌鹑,努力降低存在感。
楚朝歌面无表情地咽下口中血腥,半晌才重新提笔。
“我有了心仪的人选。”昨夜阿仪轻笑的话好似还在耳边,他早该想到的不是么。
阿仪总是要嫁人的。
如今她终于起了心思,他该为她高兴的。她昨夜执意入宫,原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也遵守了他们儿时的约定,在瞧上某个人后,第一个告诉了他。
这样想着,楚朝歌却终究是久久没能落下一个字。
接下来一段时日楚映仪行迹如常,仍然深居简出地窝在公主府,偶尔进宫陪楚朝歌饮茶下棋。
十七年都等了,自然也不差这两天。
直到三月十七,封夫人上山礼佛。
山中桃李开得极盛,远远看过去像罩了层柔而软的粉白薄纱,在和煦的风里细细卷边。
各家有意的夫人虽则携了女眷,却碍于流言,还是不能明目张胆地让她们与封虔相见。而封夫人也怕做得太过,引起封虔抵触,便自己找了个由头先去和各家夫人喝茶谈天,让陪同的封虔去帮她到元行殿求支签。
封虔不清楚京中事宜,不知道元行殿专求姻缘,只以为是寻常那样求支平安签。
于是求了。
抖落出的签上刻的,却是“楚映仪”三字。
少年怔住,随即手上用力捏破竹筒,便见里面全是写满了的“楚映仪”。所以无论他怎么摇,出来的都只会是这一个结果。而他竟然这时候才注意到旁侧的幕帘中还有其他人。
侍女揭开帘幕。
露出女子一张清婉带笑的脸:“缘分啊。”
“封虔,”楚映仪开门见山,“本宫心悦你,入公主府吧。”
封虔低眉冷眼,素着脸行了礼,全当没听见就要离去。结果脚步不过刚跨上门槛,就听见里面继续传来了女子不以为意的嗓音,像是失落,更像是好笑:“看来不愿意呢?没关系,你总会自己来求着本宫收下你的。”
封虔自是不信。
他比母亲看得更加长远。封家百年将门,在军中实有威望,而楚朝歌帝位尚不够稳固,边关近年来更是战乱频繁。不顾一切地将他纳入公主府做娈宠,也不怕寒了大楚上下兵将的心!
能走到这步,他不信楚氏兄妹是这等无脑冲动的人。
……只能说,封虔还是不够了解他们。
这事要是换作了其他常居上京的子弟,看多了楚氏兄妹的处事风格,才不会有半点侥幸心理,直接就飞速成亲以绝后患!
日子还算平静地又过了两月,楚映仪数着剧情里封家政敌动手的时间,隔三差五地在封虔那儿刷存在感。不是泛舟游湖时坐了邻船,就是酒楼听曲儿时选了同个姑娘。
别说,看明烈昭昭的少年将军在一众畏惧的人群中,每每遇到她后,面上恭敬避退,实则冷傲内藏的模样……还挺可。
楚映仪刷日常刷得很是愉悦。
而太多的巧合,再对比长公主往日深居浅出的作风,楚映仪的司马昭之心,落在路人眼里简直不要太明显!
于是乎,哪怕平日里多有往来的朋友也掂量着得失,开始慢慢躲着封虔了。
封夫人见状更是急得直上火。虔儿年纪轻轻就在军中屡建奇功,加上姿容艳绝,在上京这辈子弟中算得上出类拔萃,早有好几家夫人,明里暗里表示过愿意与封家结两姓之好了。
结果现在长公主一露面,全不承认了!
连她的面都不肯再见!
反而是封虔本人仿佛没受到多少影响般,像个没事人,除了减少了平日里不必要的出府事宜,依旧该饮酒饮酒,该练武练武。
不过这样的平静很快也被打破了。
某个寻常日子,封老将军下了朝之后就将自己关到书房里。因着楚映仪的动静,朝堂最近的氛围都透着股若有若无的微妙,封夫人理解地没有去打扰丈夫,只派了侍女去送饭。
半刻钟后——
“啊!”侍女望着书房中的景象惊叫出声。
封父自缢!
而封府上下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一阵整齐的马蹄和兵戟声又响起,封府迅速被精武卫围住,然后被判叛国之罪。
叛国之罪?
这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啊!
家眷听内侍宣读完判罪的圣旨,顿时惊恐得哭抱到一团,胆小的早已昏死过去。而封夫人一袭丧服麻衣,苍白着脸被封虔扶着跪在首位,听完后再直不起身,委顿在地,眼神绝望。
他们封家世代忠良,怎么可能叛国?
封虔和封夫人这会儿想到了一块:其他人可能认不出宣旨的内侍身后的女子,他们却不会认不出。
楚、映、仪!
长、公、主!
夜雨淅沥,楚映仪持伞闲闲站着,这样的热闹她不想错过,就跟了过来。果不其然,这不,就看到了向来明烈慵散的少年郎那双冷艳无双的凤眼瞬间燃起的熊熊恨意,逼得眼尾都猩红一片。
系统有点忍不住:“你干嘛非要让他恨你?”
它是真的不懂,强取豪夺也不是就一定不能有个好结局。楚映仪大可以设法帮助封家躲过这一劫嘛,然后再在合适的时机里,“不小心”地让封虔发现她的所作所为。
这样重点剧情过了,她也没和男主留下死结,有机会由女配上位到女主,两全其美。
偏偏她不这么做就算了,还在这个时候跑过来拉仇恨值,生怕屎盆子扣不着她的头上么?!
楚映仪闻言只低笑。
系统当然不会懂。她啊,一想到之后就是要对这样的少年将军强取豪夺……简直跟把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放到枕边没什么两样。
刺激。
更可了。
封家拒不认罪。
楚朝歌并不意外这样的结果,他轻描淡写地压下朝中弹劾楚映仪或者替封家求情担保的折子。无论什么,只要阿仪想要,就只能是她的。
入了初夏后,雨歇天晴,温度渐渐攀升了上来。
封夫人整日整夜地跪坐在灵堂前,以泪洗面。府上其他的家眷原本还跟着一起,不时地劝慰她保重身体,但后来慢慢就变了。随着时间的拉长,不知道从哪儿传进了流言,说封家遭此劫难全是因为封虔招惹了长公主的缘故。
开始他们是不信的。
封虔是嫡子,又出色,一直以来都是府上的骄傲。但说的人多了,不免有人心思浮动。仔细想想,可不是从封虔归朝以后,才变成现在这样的么。而他那张脸,漂亮艳丽得雌雄莫辨,幼时就曾引得两家贵女大打出手,如今只会颜色更甚。
会招惹到长公主……也不是不可能。
封虔屡屡出府失败。
事情只要沾染到长公主,连银钱、承诺都无人敢收。只有一个怕事的领将担心真有其事,硬着头皮去了长公主府,帮他传达了示弱的意思,最后却连公主府的大门都没能进去!
楚映仪根本不肯见他。
楚映仪是不打算见,这才哪儿到哪儿,不直接将人逼到绝路,示弱也不过是短暂的虚以委蛇,她没兴趣悠着来。
眉眼疲倦的少年又一次出府失败。无视府上那些越来越多的怨恨眼神,他径直走进灵堂。
十日过去,灵堂中已经隐隐散发着尸臭。
少年深深地闭上眼,再睁开里面已经只余平静,放下食盒,跪到封夫人手边重重叩首,嘶哑道:“还望母亲为儿保重身体。”
又过了两天,判决终于出来了——
满门抄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