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三更)
晋/江文学城首发·09
从医院出来后，路沉萧对他的关切仿佛又上升了一个等级，为他盖上薄毯，耐心吹凉热水，送到他的嘴边，宛如呵护瓷娃娃一般。
谈岁不免有些哭笑不得，哪里就病弱至此，“沉萧，不用这样。我的手没有问题。”
路沉萧默不作声地盖好水杯，小声抱怨：“哥哥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以后真的不会了，放心。”
谈岁认真地看着垮着小脸的路沉萧宽慰他，“以后有你监督我。”
路沉萧欣喜地点了点头，眼里忽然亮了一下，他摇了摇谈岁的衣角，“哥哥脑袋受伤了怕颠簸，要不一会我抱哥哥下车吧，我力气真的很大的，不会摔到哥哥的。”
谈岁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小娇妻抱着他这像什么话，他使劲揉了一下路沉萧的脑袋，“留着你的力气给我用功读书，再调皮我肯定狠心把你送工地搬砖。”
路沉萧痴痴地笑着，“哥哥才不会忍心的。”
简直是恃宠而骄，谈岁挑眉：“等我回去就检查你的功课。”
在医院里转悠折腾大半天后，谈岁只觉得十分疲乏，没心情欣赏窗外的风景，靠在轮椅的扶手上打着盹儿。
阳光灼热，挤过空气的缝隙，温柔地落在慵懒矜贵的男人身上，将他那张精致的面庞照亮得更加醒目。
路沉萧贪婪地注视着他。
——
书房里一把椅子紧紧地靠着谈岁的轮椅。
路沉萧趴在桌子上，看着男人修长的手指攥着他的试卷，眉头轻蹙。另一只手握着圆珠笔，仔细批阅。
寂静的室内，笔尖落在纸张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们离得更近了，路沉萧微不可察地轻嗅着他的味道。他们的腿挤在一处，谈岁显然不会轻易察觉，春季的衣物并不单薄，路沉萧却还是感受到他的体温，紧密贴着的地方变得滚烫。
尤其是谈岁转过头来，黑色的瞳仁映着他的脸，眉眼带笑地点了点他的试卷。
路沉萧趴在桌上呼吸都有些滞塞。他垂下眼眸，正襟危坐，接受谈岁的辅导。
“这里。”谈岁圈住了他数学大题的一小问。路沉萧的字虽写得洋洋洒洒，但字体本身结构非常漂亮的，灵动富有气韵，跟他本人一样。
“能看出你是有想法的，但是可惜细节没有注意到位，还有一种可能性没延展开来。同种类型的归纳好，思路打通，以后就不出现问题了。”
“我给你重点讲一下这道题……”
谈岁温柔地讲解，娓娓道来，声音清越迷人。
“我懂了，谢谢哥哥！”路沉萧茅塞顿开，开心地道谢。
谈岁：“还有不会的问题吗？”
路沉萧又翻开一张试卷，点了点上面的试题，“哥哥，这题好难。”
谈岁仔细看了题干后，转了转手中的笔，脑袋疯狂运转推算，等思路清晰后，继续为他讲解。
谈岁觉得好笑，自己的脑袋真是专门为路沉萧服务的，他把自己的过去忘得一干二净，偏偏还记得高中的知识点。
尤其是听着小娇妻这哭唧唧的声音，心里软了软，这位可爱的笨蛋学渣真是令人头疼啊。
“哥哥，这题我也不会。”
“哥哥，这套题都好难啊。
“哥哥，我可以放弃最后一小问吗？”
谈岁看着路沉萧漂亮的五官都要挤在了一处，满脸痛苦，抬手摸了摸他毛绒绒的脑袋，“不要着急，跟着我的思路慢慢走，没听懂的地方我再讲几遍。”
路沉萧跟着他，将注意力放到那些早已掌握的试题上，只是对这些题的感觉又不一样了，重做一遍的心境也不同了，这是谈岁教会他的。
他始终沉浸在谈岁清透温柔的声音之中，接连问了十多道题后，这才疏忽地发现他的嗓子竟然有些哑了。
他连忙起身为他倒水，“这些我都会了，谢谢哥哥。”
谈岁哑着嗓子，十分欣慰地夸奖他，“沉萧的悟性很好，会举一反三。只是基础知识不够扎实。但也是认真学过习的，还是有希望考上心仪的学校的。”
路沉萧懊恼不已，他抿唇不语，低头整理试卷。
谈岁喝完水后，嗓子舒服许多后询问：“你偏科吗？”
路沉萧点头后又摇头：“都挺平均的。”
那也不至于总分才过一半啊，谈岁估计他还是应试心态上出现了问题。
“这样啊，看来我们也急不得，你知识学习的框架还是有的，我们接下来就要查缺补漏，刷题强化。”
谈岁打算为他请专业的辅导老师，最好要辅修心理学的名师。
他的小娇妻不是一般人，完全有逆袭的可能。
他看着路沉萧叠好试卷，修正完，还没有要走的意思，趴在桌子上，懒怠的像一条咸鱼，正用余光悄悄看他。
谈岁蓦然失笑，“小朋友，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你是不是该去上学了呢，逃学逃得未免也太久了吧。”
路沉萧：“现在是周末嘛。”
谈岁哦了一声：“高三生竟然也会拥有完整的周末。”
路沉萧偷笑：“我在放月假。”
他的放月假不会是放一个月的假吧。
谈岁：“好像有些过于奢侈啊。时间也没有多少了，回去还能享受一下最后的校园生活。”
“我大伯给我请了长假，我能在家多待两天吗，我想再休息两天，陪陪你好不好。”
路沉萧眨着水润的大眼睛，娇滴滴地摇晃着他的衣角，声音仿佛带着波浪号。
谈岁毫无底线地答应了。他莫名担心，像他这样养成系小娇妻，会不会将他养歪啊。
——
“小心别烫到。”
谈岁紧张地看着路沉萧蹲在泡脚桶旁，帮他试水温。
他现在每晚需要泡药包疏松筋络，因为他的双腿疏于保养，积累了太多寒气，要想重新站起，必须循序渐进慢慢修养。
“哥哥，可以泡脚了。”谈岁还没反应过来，路沉萧就已经挽起他松垮的睡裤，将他的双腿放进温度适中的水里。
谈岁靠坐在沙发上，路沉萧体贴周到的服务让他觉得有些羞涩。
到底让他看见自己双腿的全貌了，虽然早晚都能看见的，谈岁心里还是有些小紧张，表面格外镇定，“丑不丑，有吓到吗？”
路沉萧语气极其认真地回复：“不丑，哥哥的腿真的很漂亮。”
腿型漂亮，线条优越，这棕褐色的药汁衬得他肤色愈加白皙，膝盖窝处是极淡的粉色。
小娇妻的暖心安抚很是受用。谈岁朝他笑了笑，路沉萧乖巧地坐在地毯上，仰着头专注地瞧着他，纯净的眼眸里写满了关心。
谈岁的双腿在浓郁的草药水里浸泡着，小腿依旧没有知觉，大腿处胀痛的感觉并不明显。
反而是头脑晕沉影响最大，令他觉得浑身不适。其实他比较怕疼的，疼痛阈值有些低，但他忍耐力很强。只需要转移注意力，就好像也能忽略掉这些疼痛。
谈岁忽然就明白了谈阎王为何终日沉浸于工作了，其实是在打发这些难熬的时光。他懒懒地揉着额角，额头泛起了薄汗。
路沉萧：“脑袋还疼吗？”
谈岁：“还好。”
路沉萧沉吟片刻，格外沉静地开口：“那，哥哥你非常想恢复记忆吗？”
目光哀切，眼底隐有悲伤蔓延。
谈岁笑笑：“顺其自然。”
谈岁觉得自己是个奇怪的人，失忆后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困扰和迷茫感，反而会让他觉得轻快。
尤其是得知自己就是谈阎王后，第一方面他为自己没有占用别的人生而感到轻松，不必平白无故地享受他人的财务，人际关系。因为他就是原主，这让他很舒心，不会太别扭。
第二方面就是在他短暂感受过谈阎王的人生后，他愈发不想回忆起过去。回忆起他是如何从那个恣意妄为的22岁富家少爷，变成现在这个26岁声名狼藉的谈阎王。
这中间的过程必然是伴随痛彻心扉、锥心刺骨的经历。
现在的他是没有过去的他。
他是活泼开朗跳脱肆意的，而不是眼下这个令身边的人畏惧，被亲人疏远，也没有什么朋友孤独至极的谈阎王。
他只是无法接受一个和自己性格如此天差地别的人。他无法接受未来的自己是谈阎王。
他终究是怯弱的，不想用记忆去佐证自己的不堪。
所以，现在的他用22岁的性情过着26岁的人生，他甘愿遗忘，然后重新来过。
就像是承载量过度的电脑重新清理后，所带来的畅快的感觉。
若说什么可以让他有心定的感觉，那就是遇到了路沉萧。他们是书里的主角，他们天生一对，他们会沿着命中注定的轨迹携手走下去。
路沉萧忽然开口：“哥哥，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言语笃定，谈岁心脏猛地一颤，尤其是看到路沉萧不知何时已将他的双腿搭在了他的膝盖上。眉眼认真地为他擦拭着腿上的水渍。
修长的双手握在他的伤疤处，眼神专注，谈岁生怕他下一秒就低头亲吻上他的疤痕。
明明不会有知觉的，谈岁觉得他握着的地方异常灼热，他双手的温度都快钻到他的皮肤去了。
路沉萧抬起头眼尾红红的，眼里泛起了水波。
他的眼神很渴。
谈岁忽然觉得自己也有些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