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清欢县主
推杯换盏间,拨弦声渐起,柔柔的划过众人的神经。
只见那少女身着雪色轻衣踏着莲步款款而来,九重彩缎缠绕身间,发髻高梳,露出纤长洁白的脖颈,脱下了厚重的冬衣,这才显露出那少女的身姿,腰肢纤细得不盈一握,十指舞动如柔若无骨,身量高挑又瘦弱,迎着弦乐轻盈起舞,眼波流转间如山中精灵,彩缎飘舞间那眼中的淡漠又像那九天玄女下了凡尘。
乐声骤急,少女瞬时敛了眼睫,眨眼间仿佛换了个人,柔缓的舞姿顿时一收,起跳挪步应接不暇,动作干净利落又优美出尘,看得人转不开眼,连要说的话也忘在了齿间。
而后声乐慢缓,少女舞动的身影也慢慢缓下来,随着最后一声拨弦,少女眼神开始柔和,脚尖轻点,动作微收慢慢停下。
殿里一时鸦雀无声,直到上方传来安文帝连连叫好之声,众人才从刚才的一舞中回过神来。
安文帝抚掌大笑道:“果然不愧是盛家教出来的女儿,盛爱卿,你这女儿舞姿着实了得啊,朕竟从未听人提起过。”
皇后也笑着道:“本宫也从未见过这样的舞,今日倒是也让本宫开了眼界呢。”
全程没怎么说话,也没什么存在感的长公主淡淡看了皇后一眼。
盛云青也被自己的女儿震住了,他没想到他的女儿原来有这样惊人的舞技,听到皇帝皇后的话,他才回过神,忙站起来拱手道:“谢陛下和娘娘称赞,臣这女儿因从小身子弱,平日里也不曾见她跳舞,臣也是今日第一次见到。”
安文帝笑着转头看向盛禾,虽然那位是笑着的,但她敏锐的察觉到了那眼神里的打量,她不动声色,只微微喘着气。
众人听了盛云青的话,再这样一看,殿中间的那少女好像真的身子骨有些弱,跳了一舞便满头大汗,脸颊通红,歇了这么一会儿了还在缓着气,好像随时都能倒下。
不过这反让公子们眼中的惊艳更加炙热,好一幅美人弱柳扶风之景。
安文帝扬声道:“朕今日要重赏,来人,先扶盛小姐去更衣。”
两个宫女过来扶盛禾,盛禾对殿上拂了拂身,由着婢女扶着向外走,她微微垂着眼皮,感受到停在她身上的众多视线,她并不多在意,自然也没有看到上方皇族的位置上有一道阴鸷的目光射在她身上。
从年宴开始祁慕就一直毫无正形的歪坐着,对歌舞献艺也丝毫不感兴趣,看着独酌独饮好不自在,只在盛禾献舞时看了两眼,他低下头,目光暗了暗,勾着唇无声笑了笑,若是盛禾见此笑意,便能明白那笑容里透着的危险。
等到少女被人扶着走出去,他瞟了眼对面身着黑色藤纹锦衣,面上带笑,眼神却透着阴鸷的祁翰,淡淡的收回眼神。
无人注意到垂头站着的小晴眼神有些呆滞,她被惊住了。
她待在小姐身边这么多年,算是形影不离,但她竟完全不知小姐会跳舞,还那般惊艳绝尘,便是刚才瞧着,明显那以舞名冠京都的董大小姐也逊色几分。
而众人想象中会气急败坏的董大小姐却目光熠熠,偏着头不知想些什么。
盛禾换了自己的衣服,由宫婢引着回了和安殿,殿中本是熙熙攘攘之声,她步步走进来,所到之处声音都静了几分。
安文帝见她要行礼,摆了摆手道:“不必多礼了,今日你这舞着实让朕吃惊,可是请了教习先生指点过?”
盛禾显得有些局促,“回陛下,没有人指点过臣女。”
安文帝笑言:“不必紧张,朕又不吃人。”
闻言,众人善意的笑起来,盛禾低下头装作窘迫之色,幸好刚才跳了舞脸还红着,要不然她还真不知道如何憋出涨红脸的样子。
皇帝又问:“你既不曾拜师,为何能跳出如此的舞啊?”
“回陛下,臣女在闵州长大,那里没什么可玩物事,天气大多时候寒冷,臣女又体弱多病,只能时时待在府中,日子久了便想找点事做,所以每日便在房中研习舞曲。”她顿了顿,继续道:“臣女父母常在军中,也不常回府,所以除了臣女的贴身婢女,也没什么人知道臣女会跳舞。”
此言一出,不由让人想象出一小女孩无人相陪,明明是大家小姐,却在那偏寒之地,身子又不好,每日只能待在屋中独自练舞的情形,众人看向她的目光便更是多了几分悯意。
安文帝瞥了眼盛云青夫妇,心下有了计较。
祁慕抬眼看着殿中看似柔弱的少女,对她说的话半个字都不信,但心里却微动了一下。
安文帝笑道:“盛爱卿真是生了个冰雪聪明的好女儿啊。”顿了顿,又道:“今日朕高兴,高德海,拟旨,盛国公府盛禾性淑和婉,才貌双全,即日起封清欢县主,享食邑千户,另赐九霄琴。”
话音刚落,满堂皆惊。
刚刚赏了盛家二小姐文心纸已示恩宠,如今封赏这三小姐的更是天大的皇恩了。
盛均和盛云青也面色惊异,飞快对视一眼,二人齐齐起身,盛云青急急道:“陛下不可,臣的小女万万当不起陛下如此厚爱。”
盛均也帮衬道:“陛下,盛家非皇室宗亲,册封县主实属不妥,更何况怎么能享食邑,我庆安国从无这样的先例啊,更何况名琴九霄乃庆安四宝之一,盛府怎当得起如此封赏。”
盛禾站在殿中,面露诧异,这次她倒不是作伪,她是真没料到安文帝竟给她如此大的恩赏。
在庆安国只有郡王或亲王之女才配封县主,自立国以来倒也不是没有册立外姓大臣之女为县主的先例,但除她外也仅有一人,且距今已有百年,况且那位也没有享食邑,不过空有一个正二品的县主封号罢了,即便只有封号,对于女子来说已经是极大的恩宠了,再加上九霄,盛禾不能不惊,九霄是传世古琴,被庆安皇室保存至今,当今也无几人见过。
看来是她小看了安文帝对盛家的忌惮之心,如此大加赏赐,迫不及待。
若安文帝真如往日一样信任盛家,就算不想让盛云青回闵州,也不可能给她这样的恩宠,此举只能证明他对盛家已生忌惮,因此才以如此封赏来展示对盛家的信重。
盛禾心里沉了沉,她必须加快进展。
盛均引领官场多年,自然立即就反应过来安文帝的意图。
盛云青虽不擅权谋,却也并非傻子,安文帝只口不提守边之事,他便已经有了猜测,如今皇帝此举更是让他明白了圣意。
殿里朝臣中大多浸淫官场多年,从唏嘘中反应过来后,也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虽心有隐隐猜想,但帝王心难测,他们看着盛府两人起身推拒,也只敢先静观其变。
皇后自听到安文帝封赏时心下惊诧了一下,随即笑意淡了淡,微微蹙了蹙眉。
安文帝好似全然不觉殿中凝滞的气氛,哈哈笑了几声,自顾道:“两位爱卿不必多言,不论文武,盛家都是我庆安国顶梁之柱,二位爱卿也都是朕的肱骨之臣,今日朕便开了这先例,况且清欢县主舞姿卓绝,朕既给了她这封赏,她便自是当得起的。”
盛均和盛云青还想多言,安文帝一挥手,不欲多言,转头笑问:“清欢县主,还不谢恩吗?”
盛禾余光见盛均二人已经坐回位置上,她俯拜下身道:“臣女谢陛下隆恩。”
安文帝哈哈一笑道:“平身吧。朕今日有些乏了,诸位爱卿继续。”
仿若完全没注意到皇后的异样,安文帝笑着拍了拍皇后的手,带着高德海离去。
没多久长公主便也带着永乐郡主走了。
盛禾刚回座位,无数目光就从各方传过来,大多是羡慕,也有好奇或打量,其中参杂着几道嫉恨的眼神。
盛雪凝自从盛禾跳舞开始,眼神就直直盯着她,后来听见皇帝的封赏,她目光里的嫉恨简直要溢出来,那目光有如实质,怕是想生生把她盯出个洞来。
今日是她失策了,她真不知盛禾居然有这样的才艺,本想着在那种地方长大的乡下丫头定然粗鄙,更何况在进宫之前,她特地问了翠翠那死丫头,也说没发现盛禾有何特别,所以她才刻意在陛下面前提起,想让她出丑。
却不想被这贱人抢尽了风头,她得了文心纸,本是今日独一份的恩宠,现在倒好,反替那贱人送上了机会,她气红了眼,若非是在皇宫,她真想扯烂那贱丫头的脸。
盛乐涵倒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只看着脸色不大好看。
盛禾看了眼旁边笑意微僵的盛瑶,心下轻笑,今日可真是收获颇丰呢。
她低下头借酒杯挡着微弯的唇角,心里畅然。
金殿主位上只坐着皇后,虽是笑着,脸色却不大好看,没多久,便也言累摆驾回了昭和殿。
殿中几位皇子身边都围了人或敬酒或交谈,只祁慕孤身一人坐着独饮,也无人同他交谈,他倒神色自若,毫不在意自身的处境。
盛禾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