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十八岁:冲动,一腔热血,不计后果
宿醉后的清晨,整个人脑袋昏昏沉沉。
早起的闹钟忘了关,响了三轮之后,一只纤细的手臂从柔软的被子中伸了出来,摸索着抓起手机,摁掉。
片刻后,床上的人动弹了一下,撑起身子,顶着一头凌乱的黑发坐了起来。
记忆逐渐回笼。
虞夏有些懊恼地揉了揉太阳穴,一抬眼,床边的椅子上搭了件男人的西服外套。
她的头向后靠了靠,呼出一口气。
得抽空找个时间洗干净还给他。
床头玻璃杯中的水已经冷透,喝下去喉咙里冰冰凉凉。
虞夏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白昭乐连续打来了五个未接来电,想必应当是急坏了。
但碍于现在才早上八点,她没有草率地直接一通电话打过去,而且点开了微信。
未读消息铺天盖地挤进了聊天框。
「不是吧,你这就开始不接电话了?」
「我给你说我可看见了,你俩背着我在酒吧门口聊天呢……我就洗个手的功夫,出来人就不见了。」
「卧槽,你们不会和好了吧?和好了可不许瞒着我。」
思绪依旧混沌,乍一看这么多字,虞夏的眉心跳了跳,但还是精准无误地给出了答复。
「他只是顺路送我,他也还住在长青街。」
「……我们没和好。」
打出那五个字的时候,虞夏并没觉得如释重负,反而心头被压得喘不过气。
中午的时候她把西服送到了干洗店,加了急,说第二天就要来取。
随后,她联系了贺闻清,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她好把衣服还给他。
可贺闻清只是简单道:「再说吧。」
再说吧,这是成年人世界惯用的敷衍语句。意思就是,他暂且不想见到她。
虞夏本想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上门,却突然意识到她根本不知道他住哪里。于是周中的时候,她抽出了下班后的下午,去他的医院蹲人。
第一次是一个护士小姑娘接待的,说贺医生在开会,她等到八点也没见着人;
第二次遇到了了上次的那个牙医,说贺闻清去临市出差了一天,什么时候回来不得而知。
第三次,她直接连办公室的门都没进去,找了个人传话说贺医生今天很忙,没空见人。
回去的路上,虞夏后知后觉,这人压根就是在躲她。
那件黑色的西服外套被熨烫得妥帖,始终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在纸袋里,独属于男人的气息被干净冷冽的洗衣香氛所替代。
虞夏无奈叹了口气,将整个纸袋放进衣柜隔间里。
因为去了趟医院,加上气温渐冷,天色暗得更早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供暖。
虞夏换了身家居服,坐在床沿上,翻看着外卖平台,琢磨晚饭吃些什么。
刚结束付款的下一秒,房门就被敲响了。
她错愕抬头,心说这得是什么速度的外卖团队。
然而不等她靠近,更加剧烈的敲门声骤然响起。
透过猫眼去看,一个醉醺醺的老男人东倒西歪地靠在门侧的墙上,时不时拎着啤酒瓶砸两下门。
虽然被吓了一跳,但虞夏很快冷静下来,打开手机通讯录翻找着可以找谁帮忙。
说来可笑,这种老小区连专业的物业团队都没有,入住了这么久,她只在物业管理处见到过一个打扫卫生的老头。
视线在手机屏幕下移,直到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在她回神之前,手上的动作已经快过她脑子一步,给当事人打了过去。
她手忙脚乱想挂断,却不料贺闻清接通的速度比她想象中更快。
恰好,门外的醉汉又砸了下门,哗啦啦一声,似是玻璃碎了一地,动静之大,轻而易举透过听筒落入了对方的耳朵。
男人低沉的声音夹杂一丝微不可察的慌乱:“你在哪?”
虞夏抿唇:“我打错了。”
“虞夏,”他冷硬地打断了她的话,声音拔高,“我问你在哪?”
虞夏闭了闭眼,坦白:“家里,有人在敲门。”
话音刚落,另一端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咔哒一声,像是开了门,又重重合上。
“电话别挂。”贺闻清叮嘱。
透过细细的电流音,她清晰地听见男人紊乱的呼吸,脚步声沉重又急促。
门外,醉汉的动静引得邻居大叔不满,有人探头出来,嚷嚷着说已经报警了。
门口的男人虽醉得厉害,但嘴上不饶人,污言秽语骂了回去,气得大叔就要揍他。
也就是这个时候,电梯叮的一声响了。
虞夏将门拉开一个缝,就见男人高大的身躯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贺闻清穿了件休闲冲锋衣,立领,脸色阴冷得厉害。
醉汉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朝自己走来。
紧接着,贺闻清踹在了他的腿弯处,他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醉汉一声哀嚎,之前碎掉的玻璃碴扎进了他的肉里,有血渗了出来。
贺闻清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没有真正喝醉酒的人,尽管他之前那般肆无忌惮地敲着独居女性的家门,但看到贺闻清的那一刻,他潜意识里知道眼前的男人惹不得。
醉汉三两下撑着地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往电梯处走,嘴里还辩解道:“老子就是走错路了……走错了。”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贺闻清转过头,目光直勾勾追随着他,平静的眼神根本让人看不出来他内心的想法。
也就是同一时刻,一个娇小的人影从屋内冲了出来,带着不管不顾的架势,直接与他撞了个满怀。
贺闻清错愕地后退了两步,接住了怀里的人。
那个醉汉刚好等来了电梯,晃晃悠悠地离开了。
贺闻清定睛一看,女人素面朝天仰着巴掌大的脸,像剥了壳的荔枝;身上还穿着件柔软的家居服,领口的扣子开了一粒,锁骨尽显。
格格不入的是她右手拎了个擀面杖。
虞夏对上贺闻清的目光,惊魂未定之余闪过一丝尴尬,她将擀面杖丢在了地上,发出沉闷一声响。
“我可不想再进局子。”虞夏干巴巴为自己的行为做出解释。
“而且,你也没有大学生免死金牌了。”
那一次进局子仅仅口头批评教育就放了人,除了因为对方不占理在先以外,也一定程度是因为他们都还是未出身社会的学生。
这两条理由十分合理,当然,更多的是她的私心。
贺闻清垂眸,见虞夏的眼神相当诚恳,似乎绝无半点虚假。
他眉头蹙起,只好移开目光不再看她:“还当我十八岁么?”
十八岁的少年——冲动,一腔热血,不计后果。
虞夏微愣,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而眼前的场景也与记忆中城中村那个混乱的夜晚逐渐重合。
灰尘与泥土,棍上黏腻发黑的血液,倒在一旁不省人事的男人,还有楼下红蓝灯交替的警车。
但那份“不管不顾”仅仅属于十八岁的贺闻清,却不是二十六岁的他。
虞夏讪讪地松了手。
贺闻清感受到身前温热的气息顿时抽离,眼底化不开的墨色更加浓重。
虞夏盯着一地的玻璃渣,想着事情或许就这样告一段落,后续应该就是联系一下社区工作人员,再不济就是报警备案。
却不料,贺闻清踏过一地狼藉,站定在虞夏家门口,侧过身来:“这里不能住了,去收拾东西。”
虞夏“啊”了一声,舌头有些打结:“那去哪儿?”
贺闻清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我家。”
随后,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叩击了一下门板,嗒嗒作响:“……去吗?”
虞夏没立马回答,而是仔细打量着贺闻清的表情,试图从中看出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来。
只可惜,这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神色平稳。
良久以后,她认真又笃定地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