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入秋
张锦年此时正在院中练剑。
一剑接一剑，只是毫无章法，如无头苍蝇乱撞。
自从来到尘世以来，张锦年的脑子浑浑噩噩，不知道要干些什么。
他自然是想要回到宗门藏卷阁里翻看有没有关于当年灭村一案的记录，但山上设下的山水隔帐并非他这个纳灵期小修士能够硬闯的。
况且不论他师门的那个小宗派，天海森林在何处他都不是很清楚，到了山上也将是手足无措，不知如何进行下一步。
今朝剑心蒙尘。
剑修一脉，最重剑心。
若剑心蒙尘，剑不得出，将不利于以后自身大道。
张锦年收起雨笛，又返回自己屋子拿出李隐殊的听雨剑，坐在院中仔细端详起来。
虽然李送也、李青莲说他是最适合蕴养本命剑的体质，但说实话张锦年本身也实在不知道到底要怎么个蕴养法。
听雨通身青色，从剑柄处到剑尖有一条玄色细长剑，剑柄末端并没有剑穗挂着，握在手中手感上乘，一身剑意也能过随着游刃有余。
真是把好剑！
张锦年赞叹道，不过随即他又长叹一声，脸上有些无奈。
因为之前托李送也的福，不仅在自己识海中种下道箍，还有一本实在拙劣的藏神法镌刻在内。
等到李青莲回来，与他道别后再去问问李姑娘回到山上之法，将这本藏神法归还于李送也宗门后在做打算也不迟！
此时，张锦年如此想着，不知不觉之间，趴在石桌上已入梦乡。
——
十月七日。
生辰。
黑尔村历来多雨，又因为母亲河——黑尔河的缘故，故向来喜雨与信奉雨神。
而这个雨神并非那名列天庭的雨神，也非天阙十万山、尘世所供奉的雨神，而是那条名为黑尔河的河流。
用掌剑师叔的话来说，这种情况，叫做受到一方山河人民敬仰而封的神明，叫做山河神灵，是不可能入道家仙明录和尘世神明供奉的。
更直白一点说，这种神明叫做野神，虽有神明之名，但无神明权能，属于高低不就，两处为难的境地。
……
那时，张锦年才七岁，父母早逝的他是靠着黑尔村的邻里们救济长大的。
黑尔村的村长叫做余霞生，是一个受到村民爱戴和孩子们喜爱的和蔼老人。
平日里没少照顾张锦年，就连张锦年那间破屋都是余老村长给自掏腰包建起来的，只是有一夜，惊雷乍响，雷霆之后，原本还好端端的屋子就成了那模样。
也就是那夜之后，余老村长忽然撒手人寰，就此离世。
而张锦年失去了一个可称得上爷爷的长辈，也多了一些村民的厌恶与孤立。
只是啊……
才七岁的孩子，他什么都懂。
作为一只常年在村子里飘来荡去的孤魂野鬼，张锦年尚有自知之明。
……
十四岁那年。
张锦年如往常那般向黑尔河虔诚拜了拜后，才敢跳进去抓了几条充饥的鱼儿。
或者是雨神怜悯，每次他的收获都颇为丰收，一些奇形怪状的鱼儿会被他放入自家那口长满青苔的石槽里豢养。
同龄人还在玩闹的年纪里，张锦年每天的生活就是抓鱼充饥，和独自一人坐在破屋门口，看着青烟滚走的水稻田，和水稻田里那些忙碌的身影，看着看着，进入安心睡梦之中，又是新的一天。
从河中抓了鱼，正要跃出水面时，不知道从哪突然递来的尖锐竹竿，猛地刺中了张锦年的身躯 ，把他死死地按在了河底。
触目惊心的血瞬间在河中弥漫，而他怀中抓成一团的鱼儿也随之鸟兽散去。
张锦年眼力极好，一眼就看出来那递来尖锐竹竿的人，是偶尔借一些火给自己的林叔媳妇。
林叔跟他说，要是按辈分来讲，他还要反过来叫张锦年一声小叔。
虽然鱼没用来充饥的鱼儿有雨神眷顾能够多得一些，但这等跟性命攸关的事，雨神已经是爱莫能助了。
妇女本就时常干着农活，力气大的很！
再加上张锦年过着一天一顿甚至三天一顿，瘦小的身躯哪来的力气？
就这样，张锦年被妇女按在河底，动弹不得丝毫，只能眼睁睁的感受着呼吸不上，眼皮愈发疲惫。
在最后意识弥留之际，张锦年只听到妇女恶狠狠的话语涌入耳中。
“该死的小杂种！害死了自己爸妈不说，现在还要来害我们？看看小泽都跟你学了些什么！”
说罢，一竹竿拔出又是一刺。
张锦年那时只觉得喉咙一甜，意识陷入了黑暗里，而记忆模糊的光芒里，形似爸妈的身影站在那里，很是心疼的看着他。
天底下，哪有不心疼自己孩子的父母？
看到那团光芒里，父母留下心疼的眼泪，张锦年用着柔弱的语气，轻轻笑着安慰他们：“爸，妈。不哭不哭，小年不痛，小年只是想睡觉了，不哭不哭……”
只是啊，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不知怎地流下了两行热忱的清泪。
毕竟，这锋锐的竹子刺在身上，真的很疼啊！
陷入昏迷之前的少年，心里头想着的，下去见到父母后，怎么样说自己生活的很好才能让父母开心一些呢。
他们生生下自己就很苦了，不能死后还要让他们听不开心的事。
——
在村子里，尚有一恩一报的说法。
所以年少的张锦年在记事之前吃的是百家饭，张锦年就会用一些自己认为很值钱的小物件去回报帮助过自己的人家。
当然，还会给那些个人家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等到张锦年醒来时，院中有落叶飘过。
风轻柔，脸上微凉。
虽然是日正天中。
但张锦年还是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身子，双手各在两边臂膀上来回搓了搓。
好似是入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