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命里八分,莫求一丈
风生竹院,月上蕉窗。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
李青莲离开了小巷,从住处别院出来,路过一家还在开门的酒馆时,便轻笑一声,信步走了进去。
小酒馆不大,客满气正好。
李青莲向店家要了一壶长安特有的“云想”后,就坐在一个只有一名似儒生模样的中男人桌旁。
李青莲一坐下就笑呵呵的对儒生说道:“店家好生意,酒意兴起,见兄台桌旁无人,冒然而坐,见谅!”
儒生轻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兄台请便。”
李青莲也很随意,抖了抖袖子就枕着下巴等待着店家上酒的同时,继续对着不紧不慢喝着文酒的儒生说道:“我见兄台胸中一点浩然气,莫非是儒家学宫来的?”
儒生一袭青衫,束冠正坐,腰白玉之环,别容臭,满面春风。
儒生呵呵一笑,摆了摆手,不做答。
儒生名叫平安生,是大唐渊殊学院的贤者,山上仙人,目前正在大唐翰林院任侍讲学士,平生无闲事 ,小有闲时就爱来小酒馆喝酒。
这时,店家已经上了李青莲点的“云想”,还附了几碟小菜,说是诗仙莅临,蓬荜生辉。
李青莲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有点惊讶眼男人的,他碗中酒是温的,之前也见过几面,酒倒是没怎么一起喝过。
李青莲记得这渊殊学院的贤者是负雪山大有来头的人物,负雪山嘛来头大的很——儒家圣地,嗯!又不是惹不起!
李青莲拿起一旁竹筒收着的筷子夹了一粒花生米放入嘴中,小抿一口云想酒,就用带着一丝讥讽的语气对着一旁的平安生说道。
“负雪山真是好大面子,砸人招牌不说,还管人闲事?”
平安生闻言,呵呵一笑,“岂敢岂敢,诗仙之事我平安生可不敢管,小生只是受人所托,两边跑,大水冲了龙王庙罢了。”
李青莲叹了口气,无奈说道:“世道艰辛,人心不古,要是之前你们负雪山的贤者都这般无赖,也不至于连子师的正牌之名被人夺取。”
平安生沉默不语,只是碗中之酒微微凉了些。
李青莲没了玩味的笑容,很是正经的说道:“酒凉了怕喝不惯,以后多温些,只怕冷酒喝多了之后坏了肚子,我李青莲倒没那般习惯,但也不习惯时常换口味。”
平安生脸生惶恐,立马作揖赔礼,“不敢。”
李青莲拿起那碟花生米,抖了抖袖子,往里吹了吹,尽数抖落其中,然后拿起刚喝了一口的云想酒,丢下一句话后,就跟店家结账离去了。
而平安生依然是满面惶恐,向着李青莲离去方向久拜不起。
“君子论迹不论心,好自为之。”
————
长安城西边几十里处,有一座似蛤蟆的小山,山前流过着长安城天然的护城河——渭知河。
李青莲此时独坐大石上,举杯邀明月。
“青莲,是否太过了,只是无意乱了你的布局,就坏了我弟子道心?何至于此骋凶骋势!”
大石之后光彩流动,一老儒生穿着不合格调的缝缝补补百家衣衫,手中持着光滑的登山杖,才刚刚现身就大眼瞪小眼,吹着胡子很是不满的指向李青莲。
李青莲没有老头的突然出现从而回头看,仿佛一早就知道老头会来找自己一样,只是用略微歉意的笑了笑说道:“求利己身的弟子,倒让你如此伤心,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老儒生脸上依然没有好气,只是语气有了些轻缓:“蕴剑之事乃我无心之过,平安生不至于此下场。”
老儒生深知蕴剑对李青莲布局的重要性,但相比于有望继承并传扬自己衣钵的弟子来说,下场实在是凄惨。
大道就此破碎,无望昭阳,何其可悲,何其残忍!
李青莲呵呵一笑,猛地站起身,转过身看着似街头乞丐的老儒生,用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你糊涂啊!渊年之争与他何干?我尚且不插足,他何其胆大包天!人间尚有太岁头上动土一说,他是直接跑到我李青莲头上撒尿了不说,还tm吐了口唾沫,我没打散他魂魄就算好的了,你这老不死的还敢来找我论理?”
“好好好好,藏锋守拙之后,便以为我李青莲好欺负?你要与我斗法不成!”
说罢,身旁忽然一声剑鸣,一柄黄玉宝剑便出现在其身側,剑锋寒光凛冽,剑气惊得天地失色,皓月如萤火之光!
李青莲的脾气在山上仙人之中当属于那种最为差的,脾气虽差,但生在直率坦荡,若非那场神通斗法,他的脾气还不会像如今这般收敛。
见老儒生像个犯错小儿一样站在那里手足无措,李青莲气极反笑,右手握住名曰“切玉”的本命剑,指着老儒生用教训的口吻轻喝道:“老头啊老头,你真是越活越回去,渊字本就犯了大禁忌不说,渊年之争本是天注定,藏灵子镇压那条本就该死的河乱了我的布局,我尚且不追究,可在权灏湖他怎敢!在李冲道那里又怎敢!早年你尚未弃道从儒时我便于你说过,平安生此子不是你大道衣钵的理想继承者,可你!”
人间逍遥客,气盛惊山河。
老儒生干瘪褶皱的手不停摩擦着秃滑的登山杖,原本混浊还有一点神光无光的眼眸之中也没了光彩,苍老脸庞也黯然神伤。
嘴唇微颤,只是欲言又止。
见到往日好友如今这般模样,李青莲也是有了些于心不忍,收起了本命剑,摆了摆手,道:“我留他一条性命也是看在你面子上,你因此不拿我当朋友没事,我还拿你当朋友,只是负雪山多次让我失望,七十二贤之后,竟再无明眼之人!”
“你回去告诉那群一无用处的老东西,若在插足我的布局,到时候就别怪我李青莲九剑齐出,摆下神通法,除了负雪山匾!还有,告诉平安生以及他那不争气的儿子,命里八分,莫求一丈!”
留下此话后,李青莲身影消散不再,只有空旷的草地上,老儒生的叹息声。
平生无闲事,怎么有闲时,又生无端事?
而李青莲,在入长安买了一壶酒后,回到住处叫刚刚睡下的张锦年起来,交代了一些事,就又出去了。
说是出去找个朋友喝个酒,本来他还想带张锦年去的,但张锦年被李青莲叫起来重新睡搞得无言以对,只是用瘆人眼色告诉李青莲自己的答复。
李青莲乐呵一笑,转身就离去。
只是离去时,又被门槛石跌了个躘踵,还差点让这位大唐谪仙人手中的两壶酒跌落。
这让谪仙人怒目圆睁,指着门槛石骂了些难听的话,听倒是听不清,只是隐约有了些名字跟地名稍稍听了个大概一二。
像什么负什么什么的,宋什么什么,模模糊糊之间。
谪仙人的身影才没入了小巷黑暗之中,过了小许。
夜色沉沉月色如霜,风起芭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