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大寿
四号城的夜，好似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巡逻队，城防下属部队，每日都会照例从城门出发沿着城墙巡视整个四号城城外。
“头儿，今天整快点，咱们晚上可以好好喝一杯！”扛着枪的汉子斜戴帽子朝着前方眨巴着眼。
“艹，你给我上点心，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吗？！”被称为头的男人一巴掌甩在汉子的头上。
“哎呀，放心吧头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四号城上面的人都走空了，没人在意我们的。”汉子依旧不在意，将枪往肩上提了提。
“妈的，说你蠢还不信，以前要是出了差错还有人帮我们顶着，现在要是出了事我们保准掉脑袋！”男人有些气急，自己的手下都是这样一帮酒囊饭袋，他身为队长好歹也是上过战场的，城防这么就派了这么些歪瓜裂枣过来，虽然心中大概有猜测，但是这名曾服役于魏氏正规君的男人却不愿深想，“后面的弟兄也给老子听着，给老子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绝不能出差错，不然别怪老子不认人！”
“没问题的，头儿”
虽是回应，却显得有气无力。
……
“城防空虚、联防空虚、连统战部也是空空，一帮乌合之众，四号城已然是囊中物！”十字镜中，巡逻队的一举一动皆在其中。
“别大意，魏氏身为三大姓不可能只有这点程度！”狙击手的战术耳麦中，传来的声音显得稳重许多。
“队长，别太紧张嘛，主力部队不到二十四小时就能到达，任这些人想破头也不会知道我们如何悄无声息地出现于此吧。”
风吹过，四号城的城外数公里外的位置数道身穿迷彩服的身影静静趴在杂草堆里。
……
到了今天，三号城的夜已经不再是夜，不知道多少人今天晚上要忙得脚不沾地。
三号城的豪华酒楼无数，但是要问能当得起第一的，所有的三号城人会告诉你同一个名字——无名。
没错，此间酒楼无名无姓，却又恰恰是公认的三号城第一楼，就连这间酒楼的老板是谁都无从而知，而无名却无论从菜品、食味亦或是排场来说都是无愧于第一。
当然理所应当的魏氏家主的寿宴选在了此处，这也不是第一次无名楼承办起老家主的寿宴了。
夜晚无数身穿军装的士兵守于此处。
炫金黑纹的大门被缓缓拉开，这是位于无名楼五层顶端的一间无名房，其上刻上一个大大的魏字，同时这次也是它第四次被打开。
此间唯有魏氏家主大寿之时才会打开，唯一的例外是一场关乎魏氏存亡的战争胜利之后，魏有粮宴请全军。
虽是每十年使用一次，但金碧辉煌的吊灯映照之下毫无灰尘，一切都与崭新一般，看来无名楼的人会特地去打扫。
“少爷，所有需要的菜品酒水都已经到位，我们对着名单一个个检查完了。”
负责今晚宴会准备的正是刚刚离开摘星会的魏子武。
“行，都仔细点。”
魏子武看着身边不断忙碌的人们，颇有些心累，这种琐碎小事实在是考验人。
夜晚即将过去，零零碎碎的鸟叫声已经响起，梧桐山迎来了夜晚的第二位客人。
魏阿吉从山脚到山顶花费了接近一个时辰，不光是梧桐山高，其路也是一圈绕着一圈。
而这第二位客人从山脚到走至山顶仅仅花了数分钟，脚力可谓夸张。
“好久不见，壹先生。”山顶上的老人此时依旧未睡，面态稍显疲惫。
壹微微点头，顺着老人的手落座于案前，这里也是魏景云与阿吉所坐的位置。
“统战部的工作不好做吧，倒是老头子我有些为难先生了。”魏有粮虽显得有些疲惫，但身子骨还是笔直坐着。
“对我来说确实是挺新颖的工作。”壹不经意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空空荡荡。
“呵呵，这倒确实是我欠先生一个人情，我自然不会亏待先生，只不过可能需要点时间。”壹的动作自然逃不过已成人精的魏有粮，“一码归一码，今日与先生再见其实是想聊聊关于那个地方。”
壹的呼吸不明显地变重了一拍。
“别紧张，只是收到些风声罢了。”魏有粮笑着摆摆手，黑暗中一人走出递上一叠信。
“这是大约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了，推算起来也就是先生才刚阻止魏大爆炸案不久之后。”魏有粮掀开信纸，翻到第一页。
壹听到这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他还很清楚地记得爆炸震晕自己后发生了什么。
“李氏的边境线，当然不是与东部沈氏，而是更北，在那里发生一件小事，那里有两名哨兵目睹到一名少年模样的人穿越边境线，而那两名哨兵却不知道怎么的就这样放这名少年过去了，而且日后仿佛完全失去了这段记忆，任凭如何询问也得不出答案。”魏有粮翻页，余光瞥了瞥对面的壹，可是壹好像并没有什么大反应，“对了，还有一个信息，如果那两个哨兵没有记错的话，那个少年浑身被绷带覆盖。”
直到此时壹才抬头，一黑一白两种颜色的瞳孔如水般深沉。
曾经的壹在荒原上行走之时同样是满身绷带。
“李氏，李氏！看来那时我下意识想要去往李氏的方向并不只是因为自己的思考，我的记忆里应该在冥冥之中吸引着我前往。”壹此时反而平静下来，终于让他抓到了蛛丝马迹啊。
“壹先生对于这些可还满意？”魏有粮捋了捋自己白花花的胡须。
“当然。”壹轻轻点头，虽然只是短短几句情报，并且还并未证实，但已经让他有了方向。
“好，好！此事也算是稍微补偿了些我魏氏对先生的亏欠。”魏有粮笑咪咪地将那数张情报推到壹的身前。
“老夫我多问一句，壹先生之后做何打算啊？”魏有粮如不经意提起。
“当日老家主交予我的任务是接任统战部，肃清四号城，如今我未做到，所以约定，或者说交易还未完成，既然如此我会先完成此事，然后便是我个人之事了。”壹将纸收好。
“行，先生愿意遵守诺言当然最好，不过我想问问先生如何才算达成我们间的约定？”魏有粮有些意味深长。“我想听听肃清一词在先生的理解里是怎样的？”
壹目光上移，直接触碰到了魏有粮的视线，片刻之后开口。
“看来曾经我有些理解错老家主的意思了，我以为您只是想要削弱联防的力量而已。”
“壹先生说得也有道理，但如果仅此而已我也用不上先生您了，此话并不是再责怪先生，之前您所做的一切都很不错，在今夜之前我的目的本就是让先生成为联防又或是四号城的一个麻烦，一颗钉子。”魏有粮摆了摆手，笑意不减，“只不过现在我才能明确告诉先生我到底需要先生做什么。”
这一夜直到天色完全亮起，梧桐山上才有一人缓步下山。
……
“张经理，那就是无名楼了，果然气派。”林清葱葱玉指的方向正是无名楼。
此时已经过了正午，夜晚无名楼进进出出的士兵已经撤去，但是任谁也知道这只是看上去如此，如果此时做出什么可疑行动，甚至不需要任何理由，立马就能吃上枪子。
“小姐，那可是五十万啊，够得上迎客楼一个月余的开支了，咱们就这么花出去了？”张经理一脸肉疼的样子。
“你还是不知道今晚进入这无名楼的重要性，只要能让我们认识一两个道得出名号的人物，别说五十万，一百万我也愿意！”林清摆摆手，显然是觉得这钱花在了刃上。
没错，普通人只是要进入无名楼拜寿都难如登天，林清花了五十万，这可不仅仅是五十万，其中更是动用了上上下下的关系，就这样多少人愿意花这五十万都没门道。
……
鸾飞，一个四号城警察署的副处，这个官级在他这个年纪已经算得上天大了，要知道这位鸾副处长可是毫无功名背景在身，这其中门道就值得细想了。
“妈的，三号城真他娘有钱啊，曾经在那四号城当一介小小处长我就已经觉得高不可攀了，如今才算拨开云雾见光明，以后这里一定会有老子的一席之地！”几乎与林清相同的位置，鸾飞也正抬头仰望，而与林清不同的是鸾飞的眼里除了向往外还有无尽的贪婪。
“狗日的，同为警察，不就一个副署长，居然收了老子三十万，还他妈一口一个同僚呢，我呸，这下老子可几乎半数身家都进去了，今晚一定要把握机会！”鸾飞轻轻啐了一口，搓搓手，揉揉脸，再抬头便是他那标志性的谄媚笑容。
……
“啪！”一束绚烂的烟花顺着夕阳爬上天际轰然炸开，紧接着无数道升空随之炸开。
这种场面在这个时代可不常见，漫天飞舞的居然是烟火而不是炮弹。
一发发烟花的升空像是催促着太阳的下落一般，天际的颜色通红一片。
“吉时已到！诸位礼让！魏氏家主入宴！”一道洪亮的声音响遍全城。
此时的无名楼前已是人山人海，但闻听此话后皆是后退清出了一条数十米宽的道路，直通无名楼。
“家主千秋万载！”
“保重啊，老家主！！！”
“老将军，您还记得小子我吗！！！”
八人抬起的黑金木轿在午时便到达了梧桐山上，至此，魏有粮下山。
一路两旁无数人振臂高呼，口中皆是溢美之词与祝福之语。
在轿撵前的是子林与子武两兄弟，此时换下军装身穿旧式红袍，彰显喜庆，佩枪佩剑都已卸去，很简单的道理，没有人敢在此时袭击魏氏，如果有人胆敢此时出手，将要面临的是整个魏氏的怒火，不过也没有人会真的傻了到认为魏氏毫无防范，相反，看不见的才是最危险的。
“啧啧啧，魏朋，看见了嘛，这就是排场啊。”临近无名楼的街边，好久未现身的联防众人肃立一边，这帮在四号城可谓横行霸道的联防部长，此时连第一排的位置都没资格站。
“喂，我说你要不要这样啊，都这么久了，根本就没人搭理我们，说不定根本就懒得管我们呢。”依旧带着面具的红不屑地看向一旁连头都不敢抬起的魏朋。
“这倒是难说，我总感觉这事没完，从那时急电我们入三号城就能看出来，老家主眼里是能看见四号城的。”韩彬推了推眼镜，摇头道。
“起码我认为他老人家也不想把脸撕破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其中还有那么多外人，太难看也不可能。”另一人倒是不太担心道。
魏有粮的座驾一直行驶至无名楼的门前才缓缓落地，无数人此时都屏住了呼吸，太多人想看看这位多年不曾露面的老家主此时是何等模样了，是真的如外界所说已是风烛残年？又或是那仅仅只是传言而已呢？
轿子轻轻落地，片刻后轿帘被魏子武上前拉来，却是一支拐棍先伸出，人们心中皆是一惊，曾经的家主可从未在人前拄过拐杖。
随后轿帘完全拉开，轿中之人缓缓走出。
“老家主？！”
“老将军！？”
数道略显悲伤的叫声响起，不只是那些寻常百姓多年未曾见到自己的老家主，许多身居高位的老者亦或年轻官员也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位了，他对于许多人来说虽然早已习惯存在，但今日一见却是莫名伤感。
魏有粮的传说是每位魏氏人从小听到大的，十数岁上马为匪，二十岁造反起家，直到他花甲之年居然一跃成为了三大家族的其中之一，其中传奇让几乎所有魏氏后生听完皆是一腔热血翻涌胸间。
魏有粮今日便是八十，耄耋之年，这位老人依旧如至高台，撑着整个魏氏不倒，可以说有他才有魏氏，而他只要一天还活着，哪怕已经浑身瘫痪，再不能言语，可就是只要他还活着，那魏氏就还活着！
在过往之中，魏有粮自当上家主以来从来穿得是黑袍罗衣，其上绣着金龙，虽听上去老土，可如真见其面就会惊叹于那种庄重奢华，可是今日从轿上走出的老人却是穿上了军装，其上肉眼可见的岁月痕迹，甚至还能看见缝补的痕迹，与现在的魏氏军装不同，虽都为黑，却是没有了魏氏最常用的黑金混合，只有那深邃的黑，而当人们看见此黑色军装之时，第一感觉莫不是杀气四起。
“军装，居然会是军装！还是咱们曾经的老式军装！”
“将军！！！老将军保重大体啊！！！”
“老将军，是狗儿啊，我是狗儿啊！当年为您引过路的狗儿！”
无数满头白发的老者此时已是声泪俱下，他们哭曾经自己的将军已老，自己也是垂垂之躯，属于他们的那个年代已经过去，再不能上马杀敌，实乃人生大憾！
“怎么会！？坏了！老家主比我想得还要狠！！！”韩彬摸着下巴先是嘟囔着，接着猛然抬头，“坏了！”
“怎么了？”红扭过头，有些不理解，也有些埋怨。
“快走，快快快，一定不能让人发现！！！”韩彬语气无比急促，这是联防众人第一次见到这个冷淡眼镜男如此失态。
魏朋的反应最夸张，听见韩彬低沉的吼声立马绷不住了，抬头惶恐地东张西望后立马拔腿就要溜。
红虽然摸不着头脑但她决定相信韩彬的话，毕竟韩彬的脑子是出了名的好使。
可是联防的数名部长回头连五步都没有走出就被一人横立其前拦住。
“诸位部长，此时乃老家主的大寿，身为军部人员怎可擅自离开呢？！”
魏朋僵硬的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戴满胸口的军功章，再往上看，肩章上赫然扛着两颗星，中将！军部直属中将！！！
论官职仅次于自己最大的上司魏有胜，论能调动的人马很有可能这位实权中将还要强过副司令，而如果有三号城军部的人在此便能发现，此人是军部最高长官魏阿吉带来军部的孤儿，那日登梧桐便是他在其后跟随，在军部之中人称陈中将，陈海。
“大人…我等并无此意啊…”其中一位部长有些哆嗦。
“家主寿辰，临前脱逃，心中有鬼。”陈海却如没有听见一般朗声道。
“喂喂喂！听人说话呀！”红的声音里有些委屈。
“不论如何，几位今日都需受点委屈了。”陈海严肃的声音落下。
数位穿着军装的士兵不知从何处窜出，一把将几位的手按住。
“大人！且听我说！老家主今日要做之事万万不可！我知家主此前坐山观虎斗，但此事不能妄下决议呀！！！”韩彬被按住双手拖走之时突然大喊。
“住嘴！你也配评论老爷！！！”陈海低喊一句，摆摆手后，韩彬众人立马被拖走，从头至尾身边众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个插曲。
老人下轿，拄拐而行，满头白发，沧桑之感充斥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老人步伐徐徐，直至无名楼前才缓缓转身，那一刻被扫视过的人都感觉到自己无地自容，仿佛一切皆被看透，这就是一位在位三十余年的一方霸主之威，虽是三大姓中最晚起家，但此时却是最为年老。而这一转头的环顾瞬间立刻被相机记录，而这一眼也被后世称为狼顾虎视！
“诸位魏氏宗亲、百姓们，说到底我魏有粮是一介粗人，肚子里没多少墨水，三十年前我更不曾想过如今我能登堂入室有无数人仅为我一人之寿辰兴师动众，承蒙诸位，我这个垂垂老矣的老头子就送魏氏一个祝福！”
老人努力挺直已经半弯的腰杆，坐时也许容易，此时却颇为困难。
“容老夫想想这助词该如何说呢？祝天下太平？祝我百姓安康？又或是……”
老人稍稍喘息。
“那就祝我魏氏百姓日后太平安康吧。”
魏有粮说此话之时明显已经用了极大的力气，脖子都有些红了，后半句也显得有些沙哑。
但是就算老人的状态并不好，没有人会去在这时打断老人的话，所有人只是屏息凝神地去听。
直到老人最后一个字落地后的数秒，如山呼海啸一般地掌声与欢呼瞬间席卷了整个三号城，在场的人绝不只街道两旁的人群而已，魏氏几乎所有拥有电视的人家都在播放着这句话。
更何况这句话是在昨日摘星会的结果出来后，几乎所有人立马就得知了这个消息，毕竟昨日讲武堂那边的动静可不算小。
“老东西，老子看你没多少好日子可活了，看你还能蹦跶多久！”魏氏的接待居所，沈如秋斜眼瞥向电视，一合折扇脸色难看，沈如秋此时完全不想出现在人前，昨日的脸面已经丢光了，魏有粮的寿宴他是必须要出席的，但是这些繁琐过程他是能不出面就不出面。
“魏氏家主寿辰即刻开始！祝家主万寿无疆！！！”
此刻夕阳最后的余晖洒在三号城，正在无名楼门前的老人身上，黑色军装如浴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