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救赎的存在/林慕
静谧神圣的气场扩散蔓延，苦苦支撑至这一步，尚未昏迷的龙明道，龙采枝，龙堂镜和药檀雪，甚至是龙彻都在感应到未来林羡重返战局时不由自主有如释重负的心情。
独属“大黑天之瞳”的特殊领域已然开启。与上古遗迹壁画上的绘图如出一辙，术法似墨色锦缎绣出的潮汐，从四方奔涌汇集而来，在林羡头顶凝聚为既像黑日又如魔瞳般的，悬浮着的球形风暴。
随林羡双眼睁开，冥河谷底剥离五感的特殊规则被大黑天之瞳领域屏蔽改写，众人恢复五感的瞬间只见巨大的牢笼凭空落成，不远处的饥神竟已可以活动，正一边扭动着难言其状的躯体，一边发出叫人毛骨悚然的幽怨啼哭声。
龙世彪也知到了自己的最后回合，没有再多言语，直接挥舞起手中邪王剑，快速闪动身形，凌厉的杀招一看便知经过了千万次练习琢磨，竟有几分羚羊挂角之玄妙惊艳。
厄龙城剑法，登龙斩！龙世彪邪王剑上蔓延起龙族古纹，陡然上挑之下一道紫光犹如深渊之中暴起的虬龙，反观龙彻此刻都还没适应恢复的五感，眼前的画面，周遭的响动，庞大的信息量居然让后者不在备战状态之中。
龙明道急得喷出逆血，奈何底牌已空有心无力，就连大吼提醒都无法做到。
却在这刻，龙彻闭上了双眼，嘴角弯起细微的弧度——他用那早已见底的最后一丝内力微微侧身，龙世彪邪王剑挥斩而出的剑气竟然擦着龙彻身形落入了空处。龙世彪脸色大变，再续后半式却已经丢失了先前的自信，被冲劲带上半空的龙世彪凌空翻转身形，犹如厄龙跃舞，剑光大盛，裂作九道獠牙从空中刺下，登龙斩·裂渊！
龙彻仍是没有睁眼，只是从容地飞快向后退闪，九道攻击看似没有规则落向龙彻周身，封锁着他的逃跑路线，却被他提前预知般每次只差毫厘但总能擦着头发闪过。
林羡抬手轻易拦下没了战意的龙世彪，后者露出释然的苦笑，道：“看来我活该被瞧不起啊，你看，明明放弃了在厄龙城的一切，却在最后一战用的厄龙城剑技。明明总怨恨龙彻不把我当一回事，却不曾想到他不但对我了如指掌，甚至连出招的习惯位置也都记了下来……”
龙彻半跪在地，也是没了力气，艰难道：“无论别人如何，自己不应该瞧不起自己啊……登龙前半式，你已练至超越我的境界。”一边说着，龙彻轻轻侧身，这时才能看到先前纵使他闪开了龙世彪攻击，余威仍然破开防御，绞得半边身子血骨模糊
龙世彪张了张嘴，终是没话能说出口，再次昏迷的龙彻身上由于先前施展的“邪眼暴君之锋”反噬，长出一片片腐蚀肉身的黑色树茎和黄色蝴蝶斑纹，诡异而恶心。
林羡想上前搭救，龙世彪忽然丢过来一个玉瓶：“你说你来自另外一个未来时空，这些事情我搞不懂也懒得去搞懂了。但我知道一个道理，得到力量就要付出代价，我认识的那个林羡，在你离开他的肉身时，恐怕会死在反噬之下吧？这个瓶子里，是我全部的厄龙精血和厄夜慏噬大炎经修为，你随意检查，拿去给他用吧，或许能派上用处呵呵……”
林羡点了点头，接过玉瓶，召回黑剑平川。没想到龙世彪指了指另一边的重刃杀狮矛默悼：“让龙默送我最后一程吧，我欠他一命。”
林羡没有废话，脚尖勾起剑矛，扭身已将锋刃刺入龙世彪的心脏。
邪能溃散生机流逝，放弃厄龙精血的龙世彪弥留之际枯瘦如百余岁老者，但他还是坚持说道：“阿羡，你还记得吗，那天我俩溜出城买蜜饯酸糖，我回家才发现你不见了，呵……还是我找了采枝姐去寻你的呢……”
林羡眯了眯眼。微微动容。
龙世彪咧嘴时鲜血不停，“在你所处的时空，我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吧？”
“这轮时空……我在值得救赎的名单中了吗……”
龙世彪没有等林羡的答复，生机彻底断绝，魂魄也因为被邪能侵蚀而过于残破，一瞬间就消散了。
林羡愣了会儿，想起不久前自己鄙夷地对龙世彪说过：自己即使身死于此也要救下众人，唯独龙世彪，不在值得救赎的名单中。
放下默悼，林羡叹了口很长很长的气。
不远处大黑天之瞳创造的囚笼之中传来饥神的异动，林羡心头有一瞬间闪过力有不逮的疲惫感，连忙强打精神，绝不可在此刻此地有这些杂念。
身中“邪眼暴君之锋”反噬的龙彻和为炼制“升元发魂丹”引厄龙气息入体的药檀雪此刻情况最是危急，如果再得不到救治，最多半株香时间，恐怕就回天乏术了。
以厄龙城特殊诅咒“噬魂之恨”强行帮众人用“天·明龙”恢复五感的龙堂镜跟开启红甲厄龙“朱厌”双逆鳞形态的龙星眠情况稍稍好些，但继续待在这鬼地方的话，无异于小命仍然被攥在阎王的手里。
龙采枝跟龙明道，一个内力透支，一个伤势较重，但和其余众人对比，算是最不打紧的两个，说不定等林羡解决了眼前麻烦，他们就能恢复一定的行动能力了。
婴儿啼哭声未曾停歇，饥神似乎是又有了动作，林羡左手黑剑平川，右手重刃杀狮矛，召唤出厄龙骨甲与登圣剑铠，调整至当下的最强状态，直逼向墨色牢笼中那不知算是什么东西的魔物，“饥神”。
万时穿空，时光定格，剑气纵横，当事物再次恢复运转，便见亿万剑影交弋，锋芒毕露竟一时让人晃得睁不开眼。剑光大盛而衰，露出了硬吃林羡全力一击之后的饥神。它再次被切成了没有任何威胁的小碎块，可惜无论林羡任何将这些饥神身体部件砍断切开剁碎，再小的一滩肉泥也会自行吞噬周遭事物然后与别的部件组合起来缓慢恢复成饥神的模样。
“要更强的剑意，要能达到碾碎这魔物生存本能的程度！可恶，我的浮生剑心典还没突破到那传说中的‘剑心’境界。”林羡无奈道，“看来只能先去解救亡魂砖内残魂，眼下速速带众人离开最要紧。”
林羡招了招手，九莲挽魄天命灯飞入掌中，他将众人依次安顿，心底算了算时间：“抱歉了二位，本该立刻将你们送出异空间接受治疗，但眼下的事情还不能惊动外面的人。”
这番话是说给龙彻和药檀雪听的，林羡不再多言，独自加速前去九莲挽魄天命灯所指引的方向——冥河区域的中心位置，那个由神兵阁长老鱼肠和湛卢完美复刻密卷记载，却失去控制的固魂大阵。
似是感应到了威胁，林羡竟一时间成为了所有亡魂生物警惕的对象，感受到那种怨念般隐约存在的能量波动，林羡不得不放缓了脚步，这种能量波几乎没有直接的攻击性，甚至修为弱些的人未必能察觉到它，但这种能量有一种极其诡异的情绪感染力，林羡能清晰感受到焦虑紧张不安等情绪在不受控制蔓延全身，甚至让内力产生了倒退。
林羡不自觉愈发握紧了手中平川剑，不曾想那干扰情绪的波动对剑内尚未成型的剑灵也产生了影响。
高大叔焦急地对林羡说道：“臭小子不好了。如果把我所寄宿的神识领域比作一个房间的话，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团灵智之前一直缩在房间角落里，只在将森门禁术“树神·森罗”召出的外道魔物“邪岩树精”体内大量邪能被抽出时有过带有敌意的躁动。但是在这里，它不仅躁动了，而且还飞快成长着，我甚至要被它挤出房间了！”
林羡皱了皱眉，开口道：“老高，定神。这不完全是坏事，剑灵正替我们吸收着此地亡魂生物的怨念，而且能确定它是将怨念净化后才用于壮大自身的，也许我们可以有机会多一个帮手。”
高大叔无奈摊手：“就怕到时候有自我灵智的平川剑不再听你使唤，那你可就糗了。”
交谈间林羡已赶至固魂大阵的核心位置，两枚亡魂砖也是出现在视线的尽头处。
“老高，替我护法。”林羡不敢耽搁，直接开始了行动。
“啊喂？我吗，你难道不知道我根本没有战斗力吗？”高大叔尴尬道。
“你在，我安心些。”
高大叔苦笑着叹了口气：“放心吧，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话音落下，地上铭纹亮起，这种古老的术法也就神兵阁那些老学究能捣鼓，未来林羡只知道如何将那些残魂引导入九莲挽魄天命灯中。
好在知道这些就足够了，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再一小会，林羡便可带上装载完残魂的命灯，与众人离开这几度命悬一线的鬼地方。
偏偏在这时，一声清亮的“主人”打破安静，令林羡不由抖了抖手。
无面的黑衣剑士半跪林羡方向，恭敬道：“我乃剑灵化身，斗胆模仿了主人模样。主人，你要小心，有什么东西，正朝这里过来。”
林羡总算松了口气：“是平川剑灵啊……朝这里过来的，应该是又恢复了一部分的饥神吧？不过无碍，没有了操纵者，饥神只会去吞噬那些弱小的亡魂生物，我等身上皆有厄龙气息，仅凭本能行动的饥神不会给我们造成太大麻烦的。甚至它都不知道自己被攻击过，也不会有复仇的想法。”
高大叔却不停挥手，打断了林羡：“臭小子你看仔细了，它虽然朝我们发现跪着，却不是跪给我们的。它说模仿主人模样，你看仔细它的样子，模仿的根本不是你啊！”
林羡完成了残魂引渡，扭头看去的同时嘴上说着不妙，心中却不知怎的有种熟悉感，就仿佛这剑灵模样自己曾经在哪见过似的。
这时林羡不由自主摸了摸心口，一阵轻微抽痛让他皱了皱眉：“是我来控制这副肉身太久，这个时空的林羡承受不住了吗？不……他是在沉睡中潜意识对某个事物感到了亲和！”
“难道？！”未来时空的林羡恍然大悟，竟是被这恐怕不得不相信的猜测惊掉了下巴——神兵平川在这江湖上只有过一任主人，那就是林羡的父亲，陨落的剑圣，林慕……
一旁咬着舌头说不出话的高大叔仿佛应证了林羡的猜测，两人不约而同地观望着从不远处缓缓飘来的那位故人。
剑客身影修长，宽肩细腰，几乎九头身的配比让人远远望去便觉风度翩翩，一袭黑袍华美而不张扬，有些随性地搭在肩头。多开了几分领口的墨缎锦衣隐约可见其内健美的身形舒张起伏。
那才是神兵黑剑平川之灵口中“主人”的模样！
凑近前时，林羡看清了那双熟悉的眼睛，抬眉时若星云清朗，如春水柔情，凝眸时又似剑光出窍，守正不阿。
“臭……剑圣？”高大叔张了张嘴，又结巴了起来。
林羡从巨大的震惊中一点点醒转，连忙抬起手中的九莲挽魄天命灯，试图引渡父亲的这道残魂进入其中，与此同时林羡也握紧了手中的重刃杀狮矛，这固魂大阵要是胆敢拿自己父亲的样貌来误导自己，他随时准备在这核心位置捣毁整片冥河。
“林慕”终是来到了近前：“小卜羡？怎…十年时间，已经没法认出我了吗？”
林羡不由自主身体一颤，那是林羡开口学会的第一句话，爸妈总是喊自己小不点阿羡，林羡自己开口时却变成了“小卜羡”的发音，林慕也就直接把小卜羡当作了对林羡的昵称。这份记忆或许固魂大阵有能力读取和模仿，但那字里行间的亲情，响彻血脉的共鸣却是固魂大阵无论如何学不出来的——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世人口中江湖百年来第一剑圣，蔺鹿真的丈夫，龙大道的生死兄弟，林羡的父亲，林慕。
“认…认得出。”林羡抬手想碰碰父亲，对方却和高大叔一样触之即散，根本没有实体。
林慕摆了摆手道：“对不起，老爹没办法和你一起离开这里。这十…不，三十年，你经历了很多事情吧。孩子，辛苦了。”
林慕的改口自然是看破了未来林羡穿越时空的秘密，只可惜眼下没有足够的时间给这对穿越何其漫长时空才匆匆见上一面的父子俩更多好好告别的时间。
剑灵再次出声提醒：“主人，那东西，过来了！”
众人回头，那饥神究竟是什么怪物，这一次竟然连固魂大阵本体的外圈也在被它“啃食”吸收，在庞大亡魂力量灌注下，饥神瞬间恢复到了最强状态，甚至进一步成长了。
婴儿的啼哭声再一次穿入耳膜，让人汗毛倒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