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噬魂之恨（上）
饥神以世人不得而知的方式诞生，被囚禁封印在九渊牢期间，江湖宗门对这未知魔物的研究未曾断过，然而结果却是这鬼东西身上的一切构造根本不能与任何其他生物类比分析，这就是个完全违反常识的畸形活体。
龙世彪舍弃肉身孤注一掷在邪能帮助下夺舍饥神，林羡避其锋芒闪身至魔物背后，却见那没有面目的巨大头部整个翻转，翘起诡异弧度的嘴部朝着林羡嘲讽道：“饥神连眼睛都没有，又怎么会有‘视线盲区’呢？”随话音一同落下的，是带着极强腐蚀性的酸液和亡魂生物残肢。
林羡挥动平川，剑花将呕吐物绞碎弹开，饥神看似粗短的后肢忽然延展开来，堆叠在一起的肌肉组织居然像拉面般越伸越长，本就体型巨大的饥神这时站立行动，林羡仓促躲闪间只能看到对方遍布鱼鳞的后肢和好像无数人手的前肢。
饥神的前肢划扫而至，林羡正要躲闪却注意到了自己身后是行动受限的大哥龙明道，其实准确点说林羡现在悬浮在冥河中央而龙明道是跌倒在冥河底层，相隔足有百丈远，但这点距离对于体型巨大，攻击范围极广的饥神而言，就是一旦林羡选择了规避，那龙明道就是路径上下一个被袭击的对象。
“大哥挨上一下应该没问题吧？”林羡虽是这般说着，身形却是驻留原地，横剑拦在了畸形魔物前。登圣剑铠，化劲反杀！
饥神的前肢看似纤细，击中林羡的瞬间却生生崩裂了登圣剑铠最外层的防护，林羡口喷逆血狼狈地朝着后方摔出，神色却镇定如常：“哼，这么大的目标，正好仔细感受一下我为你准备的万剑穿心之刑！”
平川剑划过身前，时空随剑痕定格，林羡扫了眼身后被剥除五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龙明道，在只有自己能活动的时空内轻笑道：“我一定会救下所有人。”
墨影闪烁，剑光纵横，登圣剑铠泄愤般释放出先前吸收的攻击，厄龙骨铠则自行伸出尖刺，蛮狠地将饥神体内的能量抽出，用以愈合林羡的伤势，内力凝结形成的登圣剑铠也在得到补充后恢复如初。
伴随林羡的内力注入平川剑鞘，洛川河畔伊人挽颜的雕饰一点点勾勒显现，鞘口却随之微收，白玉色的剑意凝结流入其中，像是在阻止平川剑的拔出。
定格的时空下，林羡俯身蓄势，直到汹涌剑意狂沸溢出，平川剑陡然抽出，裹挟撕裂异空间天幕的威势，斩出的一击与其说是切割不如说是万顷剑气直接绞碎了迎面而来的饥神前肢。
拔刀·云裂。
“芸生如弈，落子与命运相猜，万时穿空，今我重头再来，岂会再输半步？”
岚起·瞬身斩！时空恢复，饥神的前肢整片碎裂开来，在龙世彪惊恐与愤怒交杂的嘶吼中，林羡再次召出厄龙骨翼铠，袭饥神的前肢一路奔向心口要害之处，身影飞掠，踪迹如御风之雁轻巧恣意，唯见沿途剑花翻飞，饥神节肢状的身体随之被摧毁。
龙世彪慌乱地捞起冥河中的亡魂生物送入口中，受伤的部位迅速重生而后被林羡再次斩断。
“这里最不缺的就是亡魂生物，只要不断进食就能让饥神的肉身急速复原，而你的内力正在飞速消耗，等着吧，再过一会儿，我就将力竭的你吞入身体，做好被消化液一点点腐蚀成碎渣化为我新身体一部分的心理准备吧！”龙世彪夺舍后的饥神，发出声音犹如婴儿抽泣般尖锐恐怖。
林羡的内力确实在以惊人的速度消耗着，但他的身形也在此时逼到了饥神心口要害前：“饥神是不该出现于世间的异类魔物。本无弱点，而如今你借邪能寄宿于它体内，反而让它有了被彻底杀死的可能。”
“你怎么知道我的本源正躲在这个地方！你不应该感知得到啊！”龙世彪惊骇道，等于承认了林羡所说的内容。
“在另外一片时空，厄龙城用十三位长老的性命买来了这份秘密。”
星切·绛河落影！
平川锋刃画过墨影如扇，灿烂星汉璀璨光华收于一剑之痕，饥神的心口位置在瞬间被平川拉开血口，亡魂生物化的肉躯里翻涌出难以言状的体液。龙世彪的声音不再是借助饥神的口器发出，而是和高大叔那样显现出了灵魂体，他的灵魂被邪能裹挟，厄龙纹身无比黯淡，反而紫色的邪能像烙印般遍布全身：“你说这天意，对每个人公平吗？你出生就是剑圣林慕的儿子，虽是孤儿却有厄龙城主待你视如己出，你有两下子剑法天赋修炼个天灾龙焰诀却安安稳稳做着厄龙天堡三少爷的位子，江湖上永远有你剑圣之子的位子。而我呢，拼死拼活修炼，到头来只能在龙彻手底下当牛做马，只因为他爹是龙无敌，我爹是龙倦，所以我就活该做他机关算尽下的一枚臭棋子。他被视作小辈中龙明道的对手，而我却只能被呼作龙彻的爪牙，甚至被说成是养的一条狗！龙彻要真有点能耐也就罢了，那个废物东西，老子要是再不给自己找条后路，早晚成为下一个龙恣凡。我得到了邪能，最开心的两件事情就是杀了龙默残了龙彻。前者低眉顺眼好像天生就是来给别人使唤的贱样老子不爽很久了，后者我还真舍不得立刻杀死，老子要让我的这个前‘主子’龙彻深刻体验一下，被人拿脚踩进地里的感觉！然而这一切，我舍弃了一身在厄龙城的修为，就连肉体都灰飞烟灭，天意却跟我说蹦出你这么个鬼东西，嘴里什么未来时空，什么他妈的十三个长老拿性命探出了饥神的弱点——凭什么你们娘胎里的时候就是当主角的命，老子什么办法都用上了却活得像个他妈的随时会挂掉的配角？”
饥神愤怒咆哮，心口的致命伤片刻便愈合如新，还多出了一层黏腻的油脂保护。
林羡直到这时才开口道：“刚才是我留给你最后的说话机会。”
平川虽已挥过，然而万时穿空剑法最强的杀招永远藏在能够留存时空中的那道剑痕。只见剑痕之内不知何时映出了天宫星图，剑痕如扇面收拢消散，银汉随之划出道道青辉，坠落而下的星光再次犁开饥神要害处伤口。
饥神正以不合常理的速度愈合伤口，然而不可计数的繁星正以更加强势的破坏力捣毁这魔物的身躯。
林羡见龙世彪大势已去，寒声道：“我渴望力量，以让我失去更少，你堕入邪道，却为得到更多。你迷失于妒忌，忘记了人生的每一步难道不是自己的决定？既然你已经伤害到我需要守护的人，那就没有多的同情留给你了。”
“天都林家的万时穿空剑法，林慕的登圣剑铠，厄龙城的厄夜慏噬大炎经，你什么都有了，却和我说人生的每一步都由得自己？你骗谁呢？”龙世彪操纵饥神逐渐崩溃的躯体进行最后的反击。
林羡动了，悼亡者之瞳瞬间开启，雷云业火与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伴随紫色的烟煴扩散为领域，就连远处被剥除了五感的龙明道等人都在一瞬间毛骨悚然。
绸缎状的雾气萦绕保护起同伴，墨色的屏障甚至隔绝了冥河深层五感剥除的效果，龙明道龙星眠皆是惊呼，难以理解视线中熟悉又陌生的那道身影，“三弟？小羡？”
饥神还想挣扎，却被大黑天之瞳召出的巨型枷锁镇压。“你是在羞辱我吗？悼亡者之瞳和大黑天之瞳，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你得到这些力量只是为了‘不失去’？”
平川剑舞，墨痕纷飞，林羡剑剑斩在龙世彪灵魂本源处，轻声道：“厄夜慏噬大炎经，非内宗不可修行，除非有内宗之人牺牲性命为外宗之人换血。悼亡者之瞳，唯有厄龙城血亲同胞枉死化怨魂，方有可能助之觉醒。”
“命运予旁人的馈赠总遭妒忌，可你从没想过命运又从他们手中夺走了什么。失去了值得保护的一切，再赐我能够守住所有的力量，这何尝不是命运对我的羞辱——”林羡将平川一点点收回了剑鞘，这一番话不过是说给了断绝生机的一副尸体：“我们谁不是命运的提线木偶，做着它故事线下的配角呢？”
剑痕斩出一轮无暇的圆月。平川入鞘，月碎如镜。最后一击已经完成，月纱·瑶台千刃。
饥神的残躯碎作无数块，坠落下冥河之中，林羡捂着胸口面露痛苦神色：“糟糕，透支已经太大了，这个时空的肉身已经在崩溃边缘了。可无论如何，这一次我都不想再做命运的奴隶了，所以林羡啊，我们俩都得再坚持一下……哪怕死了也要完成接下来这件事情。”
自言自语后，林羡的身体微颤一阵，痛苦神色消减了下去。
就在林羡动身想去照料河床底部有些慌乱的龙明道一行人时，一截刀刃洞穿林羡后心，刺破登圣剑铠与厄龙骨铠的双重防御，从林羡胸前扎出。
林羡瞬间脱力从半空坠下，在他遭受偷袭的地方，一双紫红色的眼睛在漆黑狰狞的甲胄中凝视着林羡。
“这是？！”身处这个时空，未来时空的林羡自身实力大打折扣，战斗时间一长便会出现力量的流失。即便如此，这区区致命伤，厄夜慏噬大炎经运转下片刻功夫便可恢复。
龙世彪阴魂不散的声音响起：“林羡，既然九宗的人丧心病狂到解开九渊牢的封印，又岂会只释放饥神？这身仇煞亡者之铠就是留给厄龙城的后手。即便饥神不能收拾掉你们，化作亡魂的我仍可操纵仇煞亡者之铠，将你们杀死。”
“林羡，虽然不知道现在的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小时候跟我一起溜出厄龙城去买酸糖蜜饯的人，但你说得对，我这一生每一步都走在歧路之上，从敬仰剑圣林慕的传奇一生，到嫉妒你，龙明道，龙彻，甚至以自己生在厄龙城一个普通内宗长老家中感到耻辱。直到眼前这一步，我竟已站在整个厄龙城的对立面。”龙世彪看着鲜血从匕首滴落，喃喃自语道。
“可惜啊，我已经不能回头了。冥河深层将剥除你的五感，你现在的状态已经无法施展大黑天之瞳来屏蔽五感消除。而我却因为已是亡魂而不会受到影响，”龙世彪再次亮起腕甲之上弹出的匕首：“接下来我不会再为九宗和邪族效力，也不配回归于厄龙城，纵使我自己一步步走入这万劫不复，我还是想活下去。想活下去，就不得不先杀了你们所有人！”
仇煞亡者之铠邪能喷涌，紫色的雷霆笼罩整片冥河，龙世彪的匕首已悬于林羡喉前。
一道幽蓝色亡魂在这时从平川剑中窜出，在林羡耳边大叫道：“低头，喉咙！”竟是寄宿剑内的高大叔在这时通过心灵感应提醒林羡行动。
林羡没有低头闪躲，而是横起平川剑身，在拦下龙世彪匕首突刺的同时，凭借触感瞬间反击斩出，剑刃劈砍在仇煞亡者之铠上，竟连一点凹陷都没能留下。
“这副铠甲据说当年是归一位护国大将军所有，兵临城下他正欲死战殉国，国门却在奸佞之臣妄言下不攻自破，昏庸无知的王为保自己享乐，已经投降。愤怒的大将军与鬼道签下契约，借黄泉阴魂之力守住了国门，随后亲手将佞臣与庸王斩杀，被反噬的大将军也随后陨落。这副铠甲却留存了下来，”高大叔见多识广：“起初这副铠甲并不惹人注意，直到无数高人尝试后才发现，没有任何攻击能对这副铠甲造成伤害，它也因此被封印在了九龙渊内。”
“林羡，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都是命运的提线木偶，所以别怪我！”龙世彪弹开林羡的平川剑，匕首再次逼向后者要害。
林羡的左手忽然探出，隔空抓在了仇煞亡者之铠的咽喉之处：“我会怪你。因为我会斩断命运对我的束缚！”
“你，你竟然看得见我？！！！为什么我变成了亡魂形态，你却还可以抓住我！”龙世彪猝不及防，立时惊呼。
龙堂镜在龙彻和龙星眠搀扶下颤颤巍巍：“噬魂之恨开启的状态下，我可以将‘明龙’进阶为‘天·明龙’，从而帮助他们所有人恢复五感！”
龙世彪也在这时意识到，扼住自己的不是林羡的手指，而是缠绕指尖的墨色烟雾，大黑天之瞳制造的屏障除了阻隔进攻，还能像现在这样拘捕亡灵！林羡不休息的话已经无法施展大黑天之瞳屏障来消除冥河剥除五感的诡异效果，却可用这一点点威能精准限制住眼前的龙世彪。
尖锐的婴儿哭声传来，都已经成了碎块的饥神竟不知不觉中重组复活，那张没有面目只有嘴角的怪脸直直对着林羡，让人寒毛倒立。
“可恶，祸不单行！”
“哈哈哈！如今我已不在饥神体内，它又变成了无法被杀死的魔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