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恩将仇报
脱狱这种事,光是动如脱兔可不成。
天候、时机、位置、路线甚至路况,还有接应和断后,以及应对不利局面的预案a和预案b,少一样不行。
浪迹江湖多年,何寿礼明显想得比所有人都远。
战俘营所处的半岛水原市,地处首都汗城以南,距离两军对峙的交火线有很长一段距离。
即便侥幸逃出战俘营,缺粮少弹加上人生地不熟,用不了多久,他们会被像鸡仔儿似的,被农夫重新抓回笼子里。
“有北岛方面的同志做内应,这活儿有的干。”他瞧出何寿礼的担心,就把宋允希的计划全盘托出,眼下就算只有一线生机,也不能轻易放过指间。
得知柯克准将正在接受治疗的重大情报,何寿礼也是眼前一亮。劫个美国将军当俘虏,不但成功机率大增,老了之后对儿孙后辈也有了大吹特吹的资本。
“行,我去和大伙说。”何寿礼拿定主意,转身去和部下们交待任务。
深夜里人声喧哗,同样惊动了张潜江和他几个爪牙。
收到所谓食物中毒事故的报告之后,老特务的脸色大变,不假思索下了定论:“一定是赤匪的阴谋!让美国盟友千万小心!”
现在回想起来,姓李的小子咬牙切齿并非是在暴怒,而是闹了肚子,和一肠子的烂屎较劲呢。
在美国人的地盘上,国x党军人只负责攻心战,无权使用武力。
张潜江苍蝇似的围着臭气熏天的战俘营打转,一时半会儿找不着能说上话的美国人,不由急得跳脚,便直奔美方联络官住处,一脚踹开房门。
倒霉的联络官被从睡袋里拎出来,好不容易才沟通明白。
几番周折之后,宪兵队开始从战俘当中搜捕要犯,却发现李念兰、何寿礼等危险分子十多分钟前就进去就诊了。
张潜江脑子转得飞快,当机立断向美国人提议:“鸣枪!不能让他们接近柯克将军!”
宋允希配的药量恰到好处,李念兰等人在医护站里没呆一会儿,腹中痛感渐渐消失。
他们趁着人多混乱,悄悄脱离队列,蹑手蹑脚接近军官诊区。
两个执勤的宪兵奉命保卫柯克准将的个人安全,准将躺在单人病房舒适的鹅绒垫上挂着药水,欣赏轻音乐。
大兵们闲来无事,正好遇上懂得英文的宋允希。
漂亮白净,语言相通,这等好事让美国大兵暗呼上帝仁慈,有这样的机会,军纪、条令啥的就靠边站吧。
“我喜欢百老汇的音乐,能勾起听众们内心的悸动,你们呢?”她有意让两个大兵背对走廊,那是李念兰等人来袭的方向。
“不,美丽的小姐,相比之下,我更钟意法国的红磨坊,永远看不够的康康舞,哈哈。”一个年纪稍长的大兵摸着胡碴,满脸的坏笑。
“康康舞?那是什么舞?上流社会的交谊舞吗?”她故意假装不懂。
“别听这家伙胡扯,他只在意女人的臀部和大腿。”另一个大兵觉得话题偏荦,有意纠回正道。
三人聊兴正酣,美国人丝毫没注意到,李念兰他们已摸到相距不到十米的位置,只待上前扭断脖子,夺下两支m1卡宾枪。
“原来……是那种不正经的舞啊……”她假装生气,朝说荦段子的大兵娇羞地白了一眼。
“哈哈,瞧这姑娘羞怯怯的样子,比尔,我想我要爱上她了。”被白眼的大兵毫不生气,反倒乐不可支。
李念兰同何寿礼对了眼色,相约同时出手,分配好各自解决的目标。
两人刚摆出饿鹰飞扑的架势,医护站外却枪声、警笛大作,气氛瞬时被引燃了。
两个受惊的美国兵眼角瞄到身后蹲伏前进的中國战俘,他们训练有素反应不慢,利索地从肩头卸下卡宾枪上膛。
宋允希对突发变故早有预案,闪电般拔出一支事先藏好的手术刀,狠狠扎进那个叫比尔的大兵的颈侧动脉。
没等中刀之人呼出惨叫,另一个大兵已经扣响扳机,连发两弹。
何寿礼近乎本能压低身子,原本瞄向心脏的一枪在肩头擦出血痕,第二颗子弹掠过耳侧,将他身后一个战士打倒。
李念兰怪吼一声,箭步上蹿,飞腿扫向持枪大兵,却不想腹泻之后浑身乏力,只是将对手枪口踢歪。
宋允希那一刀用力过猛,大兵比尔奋力挣扎,刀刃卡在颈骨中难以拔出。
谁也不曾想,被子弹擦伤的何寿礼洒着热血,就地朝前一滚,螳螂似的探出手臂,转瞬之间夺下比尔的腰间手枪,啪啪两响,两个美国大兵顷刻之间便丢了性命。
这一招飞龙探云手,寻常军人自然不会,全赖何寿光行走江湖多年,与各路江洋大盗、凶徒悍匪抢人抢钱抢地盘时练就的。
李念兰来不及叫好,三脚并作两脚,跳过两具敌尸,踹开军官单人病房,只见刚拔出静脉的针头悬于金属架上,仍在作钟摆式的晃悠,唱片机里传出的轻音乐与现场的夺命氛围极不协调。
作为经过过二战的老军人,柯克准将并不缺乏临机应变的能耐,他一听枪声便意识到医护站出了变故,火速拔掉针头,敲碎后窗逃之夭夭。
李念兰顿时傻眼,只差一步,大鱼漏网了。
成队的宪兵、哨兵和看守们冲进医护站,基本的口头警告也省了,子弹沿着走廊飞扑过来。
战俘这边只有两长两短四支枪,弹药加起来也就三四十发,根本压不住对面的火力。
小小医护站已被团团包围,此时怕是插翅也难飞了。
“何大哥,我这个臭皮匠顶不上诸葛亮,连累你们几位了。”李念兰心若死灰,知道大势将去,敌我悬殊,危局不是一两个神枪手能化解的。
“去他娘的,没人怪你!战死好过困死,都留好‘光荣弹’,和敌人拼了!”何寿礼左右手各一支短枪,嘴上说留光荣弹,其实不知不觉就将弹夹打空了。
宋允希将护士站和药房搜了一遍,挎包里塞足了应急药具。她面色相对镇定,朝李念兰边喊边作手势:“詹妮特医生,她应该还在医护站里。”
李念兰心里猛一咯噔,知道她想出劫持詹妮特作人质的主意。
“恩将仇报”这四个字,从来不在李念兰的意识范围里。
人家詹妮特不但救过自己两次命,还帮着抚养倬云长大,此时劫恩人作为人质,那今后良心何安。
“你还在犹豫什么?”宋允希知道詹妮特与他交情匪浅,既有抗日袍泽之谊,感情上也形同家人,但此刻情非得已,家国大义与私人情谊不能两全。
见他左右为难,犹豫不决,宋允希急得跺脚道,“你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命丢在这里吗?”
同来的八个被俘战士,兄弟手足般相处了一年有余。他们当中已有三人中弹牺牲,何寿礼的伤口无人包扎,正在撕裂淌血。
战友的血如尖刀剜心,李念兰从未感到此生这样彷徨,与詹妮特还有张知行夫妇俩相处的一幕幕回忆,同样像刀片一样刮过肺腑。
美军反应神速,特战部队取代了宪兵,投入到对医护站的围攻。催泪瓦斯弹擦着光滑的地板一路滚来,呛人的气体弄得所有人都猛咳不止。
正在为难之际,医生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了,奔出穿着白大褂的一男一女。
为首的正是尼尔医生,他心急火燎拉住詹妮特的手,打算逃出危险的交战区域。
尼尔转头望见李念兰和一众起事的战俘,抬起哆嗦的手腕,枪口跟着上下跳动。
“站住!”李念兰头一回违心当恶人,声音很不自然。
“别……别过来!”尼尔医生未从经历面对面的军事冲突,也没有亲手杀过人,方寸大乱之下手指一扣,子弹跑偏走远,连李念兰的衣角都没擦到。
“李!你要干什么!”奔出办公室前,詹妮特猜想到是战俘营发生了爆动,但她万没想到,主事者居然会是自己和丈夫的多年好友。
尼尔见势不妙,慌里慌张扔掉手枪,朝后门出口方向跌跌撞撞逃走了。
李念兰正待追赶,詹妮特却张开双臂,挡在他面前,一对蔚蓝眼睛里充满了遭到朋友背叛的愤怒:“你们需要人质是吗,我不会反抗的……如果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人类只能逆来顺受。”
“对不起,詹妮特。我……只能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了。”情义难两全,此时的他理屈词穷,只好捡什么说什么。
“我不要你当动物,只希望你和倬云一样,别再涉足战争了!”她在极力压抑情绪,并努力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所有正在发生的事情不过是噩梦一场。
宋允希果断拾起尼尔的枪,检查弹药之后将枪口顶在詹妮特太阳穴上,朝他眨眨眼,意思是:算了,恶人我来当吧。
众人被瓦斯熏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艰难地且战且退,刚从医护站后门出来,便被一队士兵半月型包围。
见自家军医落在爆动者手上,为首军官严令不得妄动,一切以保障詹妮特医官的人身安全为重。
毕竟,上万之众的战俘里跑掉个位数不算大事,把美国军官的命搭进去就不妙了。
“不能放跑这群赤匪,准备狙击手!”张潜江朝几个国军军官吩咐道,但他的命令不到一秒就被美国人当场作废。
大兵的命都值钱,何况是军官的命,怎可用来冒险。
诵经念佛的宋允希,此时表现得像一头好斗的母狮,她朝美国人展示了一枚杀伤力巨大的防御型手榴弹,然后将可怕的爆炸物塞进詹妮特的白大褂衣兜里。
“说出你们的条件,只要别太过分。”柯克准将通过助手传话,做好了谈判让步的准备。
张潜江则暗地里吩咐他的爪牙实施预备方案,一旦美国人选择妥协,军统绝不能坐视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