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富士山下
夜半时分,温葵从梦中悠悠转醒,摸索着下了床。
老房子没有双控开关,她习惯性按床头,摸了个空。迷糊地缩回来揉了揉脑袋,这才想起,自己留宿在了赵新月的新家里。
月光半透过窗帘,洒在蓝色的碎花床单上,赵新月没有睡在身边。
温葵轻轻悄悄地推门,客厅里没有开吊灯,一盏小小的台灯在茶几上亮着,圈起小范围的光线。女孩就蹲在沙发和矮桌中间的位置,开着台笔记本,手指敲敲点点。
“吵到你了吗?”赵新月听到响动,抬起头来,顺手拢了拢披在肩上的薄毯。
温葵打着哈欠,纳闷地瞅了她一会儿,摇头,折入了旁边的洗手间,是晚饭时可乐喝多了。
“这么晚不睡觉,你在做什么?”出了厕所,温葵走到赵新月身边,打量她的电脑屏幕。
入眼就是ppt页面上放大的数据图,赵新月在改述职报告,其实提早半个月,她就已经把它做好,只是总能想起来,还有些不完善的地方可以再改改。
“咱们又要开大会了吗?”温葵顿时睡意全无,宛如玩了一整个暑假,作业微动分毫的学渣,不由恐慌道,“我怎么没收到通知?”
“没有,只是我自己觉得要做。”赵新月笑了笑,打消她的慌乱。
应该马上就能用得到了吧。
赵新月没有细说,托着腮,又扫了一眼屏幕。温葵一同看着,好像明白了什么,在她身边蹲下来。
“别担心,我会尽力帮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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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深夜,同样有人也未入眠,坐在灯下,对着键盘就是“噼里啪啦”一通敲击。
卸过了妆,汤瑶面容憔悴,戴着大黑框眼镜,却挡不住重重黑眼圈下的亢奋,她精神抖擞地划拉着页面上的一张张照片。
“亲爱的,就这些,没别的了?”
眼前是一大把不同年轻女孩的生活照,以及写真,抓拍……各种类型都有。
她们或清纯,或明艳,也有的兼具甜美与风情,共同点是正值青春,走在路人堆中应该都很亮眼。
美女欣赏美女,汤瑶从高中就练就一双火眼金睛,能精准地
过滤ps和美颜加成,迅速地剔除照骗,把真正好看的人一一标记出来。
对话框另一头的人陪她熬到现在,早就扛不住,只想关电脑去睡觉:“拜托,你还想怎么样?”
“我能给你找的都在这儿了,全是电影学院和模特学校里最出挑的女学生,颜值没的说,有的都主演过偶像剧了!”
汤瑶把挑好的照片重新浏览了一遍,确实有两张熟面孔,粉黛不施地扛过了镜头怼脸的残酷考验,好像是前年还是大前年上过新闻的“最美考生”来着。
“没办法,我们老板不一定只看脸啊。”她颇感惋惜地回复。
打字的同时,汤瑶不可避免地想起赵新月。
赵新月是有姿色的,不过对于白拓明而言,美貌应当不是什么稀缺资源。他从小到大面对众多诱惑,那个不谙世事的平凡姑娘只能淹没其中,不值一提。
那边犯了难:“那他喜欢学霸,有才华的?”
“倒也不是。”汤瑶摸了摸下巴,脑海浮现赵新月磕磕巴巴说英语的模样,她忍俊不禁。
不得不说,那女孩一本正经努力背书的样子,确实很可爱。
汤瑶心念一动,闷头敲键盘:“你能不能再给我找几个朴素点儿的小姑娘,家境不太好,人很踏实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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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时针指过了一点,白拓明还在书房拼搭乐高。
从晚餐后开始,直到现在。
五千多个零件的原版千年隼,即使保持精力高度集中的状态,拼凑了数小时,也不过是勉强完成底座的一角而已。
据说男孩们长成男人,依旧改不掉骨子里对玩具的痴迷。白拓明倒不是因为童心,他只是享受一个人的时间,与把零碎的东西变得完整的过程,这个过程中,全部身心都是放空的。
又一刻钟过去,白拓明抬手看表,站起来。
书桌上放着碗甜品,他往外走时无意瞟到,才想起它。一碗豌豆茸,风味很古早的点心,翠绿的汤面上点缀着芝麻粒。
是刚进书房的时候,阿姨送来的。说是本以为赵新月今天会来,小师傅特地熬了一锅。
赵新月很讨厨房那些人
的喜欢,大抵是因为她甚少挑食,吃什么都香。总之忘了从什么时候起,几个厨子养成了给她开小灶的习惯,很不好的习惯。
白拓明听到赵新月的名字,没说什么,只让那阿姨放在桌上,他的心情不该为一点儿小事破坏。之后他继续忙碌手里的精细工程,再起身已是这个时间了。
碗豆茸早已凉透,白拓明把碗托到手里,舀动瓷勺,尝一口便搁下。
放了不少糖,腻得慌。
放碗的瞬间,身后蓦然有响声惊动,很轻的脚步带着门“吱吱呀呀”地推开,白拓明先是意外了一下,嘴角在不经意间就勾了勾。
下一秒他板起了脸,转过身去:“赵新月。”
没有人影,只听得到杂乱的脚步逃离现场,白拓明追出门外,不是赵新月,一只猫咪灵巧的身影落入眼帘。
来不及看清,它便蹿出走廊尽头的窗外,没入了无边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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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到郊区的出租屋居住后,通勤时间延长了整整一个小时,赵新月每天都起得很早。
地铁钻出地面的时刻,会经过她曾住的那家希尔顿,不过车厢里人挤人,严严实实挡住了视线,她完全没有那个机会缅怀过去。
赵新月在门前打了卡,走进办公室里的时候,叶筠已经到了。
她一向要晚半个钟才现身,这天风风火火赶到赵新月的面前,单独叫出去,不可置信地把人上上下下审视了一遍。
“赵新月,是我小看了你,原来你真的做得出来。”
听到那句话,赵新月知道她已经预先接到了消息。
叶筠用手指指着她,抖抖索索了半天,倒也没说出什么责怪的话,只挤出一句长叹。
“这次我可能保不了你,你丢的业务实在是太大了,自求多福吧。”
一个小时之后,公司中高层大大小小的领导们都到了会议室。
大会议室里从没坐得这么满,赵新月拿着笔记本走进门,面对一屋子黑压压的人,略微调整了呼吸。
这场追责比她预想中来得还要早。
工作汇报正式开始,赵新月不是第一个上台的人,毕竟一场合作的完成,不单纯是
一个销售的事。
策划、美工、文案……所有参与过的人员都被叫了过来。
在仓促之间被告知有这场会议的情况下,难免有人露怯,站在投影仪前,磕磕巴巴地展示手头的半成品,还说不了几句,就被台下的领导揪住每一个细节追问。
不时有人面红耳赤,抱着电脑离开会议室去返工,赵新月迟迟没被点名上去,被动旁听了所有人接受打压式审判的全程。
叶姐强撑着坐在一旁,拿起纸杯,里面的咖啡早就见空,而她频繁重复这个动作。
“赵新月,到你了。”终于,坐在会议桌最前的那位部门老总叫了赵新月。
此时会议室里除了领导,已不剩几个同伴——那是少数几个因说话实在挑不出毛病,而没有被请出去的幸运儿。
赵新月图表做得很漂亮,用详细的数据复盘了这几年双方的合作历程,分析证明,他们团队实际上把甲方的需求完成得很好,为对方公司创造了巨大的价值。起码,强有力的销售额与持续上升的股价是不可否认的。
她手里握着激光笔,翻过一页又一页,为刚才的每一个同事说话,并在心中预设了会被什么问题刁难。
但意外的是,领导们听得很安静,偶尔有人插话也是正常提问,与他们先前的态度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的报告完了。”赵新月鞠一躬,便要下台,老总低头敲着桌面,把她叫住。
“所以是因为什么,白先生那边,不打算再与我们继续合作? ”大领导仰起脸来,面上倒展露着和蔼的笑容。
“要不这样,新月。”他亲切地叫了赵新月的名字,说得轻飘飘的,“你再去问问?挽回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