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富士山下
一连几天, 白拓明的周围风平浪静。
早上,沈煜把申请财务拨款的文件送去给他过目,项目预算比往年高, 白拓明签字爽快,没有多问。
把文件递返回来的时候, 还顺带提了一句:“我记得你父亲前段时间查出肺里的病灶,最近怎么样了?”
面对上司突然的关心,沈煜双手托住文件夹,站定颔首。
“托您的福,发现得及时,是早期,手术进行得很顺利。”
受宠若惊在所难免, 沈煜谨慎回答完毕,看到白拓明点点头, 之后也没再说什么。
他的表现瞧不出任何异样,始终是那个情绪稳定的老板——过去以及这几日来一直如此。
沈煜退出办公室,没有在门外走廊多停留, 下楼去了趟公关部。
负责后勤杂务的同事, 一早就在勤勤恳恳整理档案袋,看见沈秘书没来得及问声好, 对方大步走到桌前:“奥达那边有没有来人索要招标文件?”
“噢……有!”她茫然一下, 立刻确认。
招标公告在公司官网上发布没过多久, 就有各方人士来打探消息, 特别是广告业那几大巨头, 没一个甘心落后的。
沈煜问道:“是赵小姐么?”
“不是,”小助理眼珠往天花板转了转,思索片刻, 想起那个嘘寒问暖,左一口“姐”右一口“小姐姐”的新添加好友,“他们换了个不认识的男的,说以后就让他跟我们的对接了。”
出乎沈煜的意料,赵新月分手分得很干净,别说不曾大哭大闹,连一点儿牵扯都没有留下。
沈煜站在公关部的办公室里,蹙眉思忖,事态发展脱离了认知范围,这或许不算是一种好的情况。
路过同事客气地跟他打招呼,他简单回以挥手,也没注意谁是谁。
“你们领导没有暗示?”沈煜在人来人往的办公室考虑了半天,问。
“暗示什么?”这实属难为初入职场的小姑娘,对方天真地把眼睛睁大大的,“什么意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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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事经理把赵新月叫过去,跟她聊起了天,有关于最近工作的,还有日常生活里的一些
有的没的。
楼下的野鸡理财公司跑路,陆续有上当受骗的老头老太太拎着买菜用的帆布包过来,往贴了封条的玻璃门张望,再失魂落魄地离开;隔壁写字楼里新开了家美甲店,为招揽新客推出九十九块九的闺蜜套餐,两个人可以拼单同行去店里体验韩式睫毛冷烫。
明知对方在绕弯子,做漫长的无用铺垫,赵新月没拆穿,有问必答,用温和的态度配合。
不相干的鸡毛蒜皮都数了一遍,总归是要进入正题,经理终于面露难色地咬了咬牙,很抱歉地对她开口道:“其实公司希望,你可以主动提出辞职。”
赵新月等着这一句,听到的那刻,表情没有一丝波动。
她保持心平气和,耐心询问:“请问是以什么理由呢?”
人事本可以找些无关痛痒的说辞来打发赵新月,但平日里交情算是不错,总来回请喝奶茶,互相帮忙签收快递之类的。面对这双分外坦然的眼睛,她内心泛起些怵于被看穿的不安。
人事经理清一清嗓子,隔着办公桌靠过来,声音压低:“我私下告诉你,千万别找他们说啊。领导们认为,你跟客户存在……嗯,就是不正当关系,对公司的业务产生了严重影响。”
赵新月闻言低头微微笑了笑。
“起码那些业务,都是靠我和客户的‘不正当关系’得来的哦。”她道。
赵新月极少在别人面前展露负面情绪,到了此刻,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乃至于柔弱。
但那绝对不是柔弱,坚韧隐约透出,夹杂在她浅浅的笑意里:“好几年了,领导们才发现这样不对吗?”
赵新月没有刻意讽刺,足以令人事经理抬不起头来,也不敢看她。
“我理解你,也支持你,小赵。”人事经理一再支吾,对她表示,一切都是资本家太现实,而非自己本意,“但公司就是这样。”
经理中肯地给她建议:“你可以选择不辞职,硬要留下来,他们有很多办法对付你,比如调你去客服部……”
“我不当客服。”赵新月直接道。
顿一下,她给出了一个让人不那么难做的方案:“调我回基础
销售岗吧,我从头做起。”
“小赵……”人事经理登时一愣,匪夷所思地瞧了她好一会儿。
业务做到赵新月的这个级别,待遇跟那些每月混基础社保的小销售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换做别人,可能宁愿去当客服。
然而赵新月的表情很认真,人事经理再三确认后,拿起桌上的座机,拨出电话,面色凝重地与对面聊了半天。
“她愿意这样,那再好不过了。”人事反馈了赵新月的诉求,上头如是答复,这样还省了一笔赔偿金,何乐而不为。
双方达成一致,赵新月道谢告辞。
“不过,你既然是想留下的,那干嘛这么犟啊?”人事不理解地叫住她,“就听他们的话,去送一下标书,也不愿意?”
其实事发到现在,领导大多对赵新月非常客气,积极了解变故原因,只想解决问题。但她坚持一句都不解释,也不肯挽救,只为自己造成的损失道歉,承诺要从“其他的途径”挽回,令人实在难办。
“就这样吧。”赵新月稍稍停顿,这次也没有多说什么,对着身后挥了挥手,“我出去跑业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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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转眼到来,临近放假的下午,大多数人无心工作。而秘书们往往到了忙碌的时候,因为,周五的夜晚总是各种应酬最多。
沪市靠海,船业兴盛,当地有名的船王顾家有喜事,大公子顾杳然要与纪城金融巨鳄的独生女联姻,婚礼在著名的豪华游轮诗凡霓号上举行,盛情邀请国内各界名流,白拓明正在重点宾客之列。
结束最后一场会议,白拓明在办公室的衣帽间换了更正式的礼服,从沈煜手中接过一对袖扣,斜眼投来一瞥:“汤瑶呢?”
一整天几乎没怎么看到她人,清早露了个面,冲了壶咖啡就急急忙忙走了,也不知道在筹备些什么。
“刚才还在呢,我去叫。”沈煜递完袖扣递外套,那是手工缝制的西装,出自沪市老街里那个名气颇大的老裁缝之手,老人家貌不惊人,看起来眼睛都快被白内障遮没了,针脚却很神奇的比机器还工整。
白拓明说了声“不用”,略微整理了领结,
把外套穿上。沈煜前后为他开门锁门,两人一同出办公室去。
“白先生。”刚走出门,汤瑶娇俏的嗓音便迎了上来,她仿佛早等在外,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深远的光线自白拓明高耸的眉骨下折射而出,投在了秘书身后的那个陌生女孩脸上。
沈煜拔了钥匙,攥在手里转身,落眼的一刻跟着稍微怔了怔。
女孩化着清淡的妆,眉眼低顺不带攻击性,脸小而线条平滑,几乎看不见腮骨的轮廓,沈煜不能说她有多像什么人,她拥有更加楚楚可怜的气质。
“上次跟您提过秘书办招新人的事,这是新来的小助理,名字叫苏迦。”汤瑶笑着介绍,“还没去人事处报道,先带来让您见见。”
名叫苏迦的女孩低低问候一声:“白先生。”
声音还没落地,脸颊先变成了粉红色。
沈煜的注意力并没有过久停留在苏迦这儿,他转向汤瑶,用一种很敬佩的眼神看了看她,对方回馈过来的则是掩饰不住的骄傲。
“您今天正好参加婚礼,不如让她跟您……”汤瑶没工夫跟沈煜较劲,趁热打铁向老板推荐她找来的人。
白拓明对着她笑了一下。
甚少笑的男人,偶尔肯吝啬展露嘴角的弧度,干净的脸颊顷刻就赋予了动人的魅力,连汤瑶都为之一呆,忘了自己接下去要说什么。
而一秒后,白拓明接下她的话头笑着说:“不如让她直接代替你的位置。”
霎时间,怀揣满满自信的汤瑶彻底呆住。
她眼见白拓明敛起了笑容,恢复了往日的一脸无情与冰冷,径直从身边经过,沈煜紧跟着,一同走远,头也不回。
沈秘书缄口不言,绝不引火烧身,聪明的人懂得在必要的时候降低存在感,少说则少错,而“少做”,同样也是。
他独自陪同白拓明上了开往码头的车,坐下后,顺便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距离赵新月提分手离开,到现在有多少天了。
过了这么多天,不知道她是否还安然无恙地留在那个公司。而她在圈子里已经那么“出名”,如果离开又能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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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
赵新月正在麦当劳排队。
麦当劳最近做活动,每个人领一张优惠券,花五块钱就能吃板烧鸡腿堡,经济实惠还美味。快餐厅里人满为患,队伍长长直排到了门外。
赵新月排了很久,在餐厅外吹冷风,进了餐厅又被暖气热得额头发汗。
好不容易轮到她,她开心地掏出双卡双待的手机,出手十分阔绰地买了两个。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庆祝入v,9月11日-14日期间,v章所有的留言都会有红包
期待大家给我多多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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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有几条评论说了,补充聊一下换工作的事
1、我个人不喜欢影视作品乃至现实中经常出现的:失恋伴随失业。大家有没有注意到,只要工作牵扯到一起,尤其一个公司里同事间谈恋爱,如果分手了,多数情况下是女生辞职?我感觉特别不公平,这样是不正常的。
2、有工作经历的人,应该都见过或者自己就经历过公司劝退不看好的员工。对有的人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辞职仲裁完事;对有的人来说,就是不想留有遗憾,一定要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再离开。我觉得都没毛病。
赵新月的价值被白拓明的光环抹杀太严重了,而且她的名声在行业内早就传开,这么不光彩地离职走人,换工作能换到什么靠谱的呢?实质不会有改变,还不如哪里跌倒哪里站起来,男人可以甩,工作必须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