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富士山下
白拓明脸色不好看, 疾步下楼,连桌上的护照都忘了拿。
司机赶紧抓过来收好,提着行李一溜烟儿小跑跟上, 刚下楼,就见到他已自己开门上车。
“砰!”传来很大一声摔门的动静。
远远地听着倒也还好, 就是吓着了旁边的门卫,浑身颤抖了一下,勉强镇定地朝司机投来关心眼神,还以为是他犯了事。
司机闷头加快脚步,赶到车前迅速放好行李,再发动引擎开上路,一秒都不耽搁。
并没有过太久。
后排座位的低气压有所缓解, 随着车在公路上飞速穿行,险过一个接一个绿灯, 白拓明心里的那团躁郁渐渐平息了。
再拿起手机,他回拨刚才的电话,跟对方说了句抱歉。
“先留着吧。”他这么说时, 司机从专注超车的紧绷之中分出神来, 总觉得是自己听错,“房费照续, 我让助理联系你。”
头顶上空的太阳, 在高高地俯照着, 这是又一个新的一天。
赵新月的周末没闲着, 从姐姐那儿离开, 她换乘两班公交,去往城市的另一头,去帮温葵搬家。
他们夫妇的婚房装修完已放置了半年, 挑了今天正式入住。
其实也没什么可帮忙的,他们主要目的是叫她来吃饭。该打包的东西都已被提前打包好,只需要搬动那些纸箱子。温葵的老公是大学老师,跟学生关系处得不错,几个男孩子自告奋勇来帮忙,把一点点重活都分了。
外边在打扫卫生,赵新月帮温葵把她的衣柜按季归类,仔细整理了一遍。在折叠那些衣服的时候,温葵在旁很新奇地观摩:“你怎么做到,叠得跟我刚从店里买回来时一样?”
“真的吗?”赵新月笑,姐姐病后,她打过很多工,差点儿去无印良品当了管培生,叠衣服只是一样谁都能学会的技能,起码比雅思简单好多。
她也这样帮白拓明叠过衣服——洗净晾干之后,赵新月有微不足道却期待表扬的成就感,记得他是说了谢谢的。可是,后来在一起久了点儿,她才发现,他的那些衬衣从来都只往干洗店送,阿姨把它们挂在衣柜
里的自动升降杆上。
赵新月不再责怪自己又不小心想起白拓明,睡了一觉后,她与自然规律达成了和解,这就像伤口结痂,开始会痛,后来会痒,总有一天它真正愈合,就会被自己淡忘。而她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最近想起他的频率越来越少。
大扫除工作不知不觉间结束,温葵在新家的厨房里开了第一次火,亲自给小伙子们做饭。在这种季节,大闸蟹已接近下市时间,不知她从哪儿弄了批个头很大的,赵新月将那毛乎乎的蟹脚洗刷干净,再重新捆好,放进蒸锅中。
温葵的老公没帮上忙,被她赶到客厅去照顾那帮学生,给他们拿饮料,开电视连接英雄联盟的比赛直播。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温葵突然凑来了脑袋,悄声问道:“那群男孩子里面,你有没有感兴趣的?”
还是群在读大二的小朋友,赵新月想都不曾想过,以为是开玩笑,结果温葵说:“有两个偷偷向我家刘老师打听你,他们以为你是学姐。”那着实让她意外了一下。
“我都工作好几年了。”反应过来,她继续给最后一只螃蟹绑腿,小心不被钳子夹到手。
“有什么关系,”温葵十分开明,鼓励或不如说是怂恿,“美丽温柔的姐姐谁不喜欢呢?”
赵新月听完光是笑了一阵。
“再说吧,我暂时不考虑这个。”她架好蒸锅,动作慢慢的,她做事一向小心翼翼,尤其在分心要说话的时候。
而温葵狡猾地问:“不想开始新的生活吗?”
赵新月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好在,温葵也只是问了这一句,便被她老公叫走,不知去干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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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图夫妇的金婚晚宴,不像船王家那么盛大,他们邀请客人很谨慎,熟识的亲友占了大部分,只有少数是像白拓明这种只有生意来往的伙伴。
白拓明的飞机赶上了,没有延误,沈煜还专门为他预留了一天空档,用以休整和调节时差。
宴会在酒庄,82年的拉菲年头已久远,品质渐渐不能再匹配它响亮的声誉,他们现在更偏好10这个年份,认为它发挥更稳定,乃至于更优秀。白拓明从红酒塔
上拿起一杯,晃动两下杯脚,塔图夫妇笑着朝他走过来。
“拓明。”碰杯过后,他们换了一种语言亲切地叫他,塔图太太热爱东亚文化,涉足了些清酒生意,会说流利的日语。
“上次在横滨,见到你身边有个小女孩,她今天怎么没来?”
塔图太太记得赵新月的名字,在日语里,“月”和“喜欢”的发音很相近,一个是“tsuki”,一个是“suki”。那个姑娘并非口齿不清,就是纯粹分不清楚,一不小心就会把“我是月”说成“我喜欢”。塔图太太对此印象深刻,觉得她很可爱。
被问到赵新月,不在白拓明的预料,他没有想到塔图太太还记得。静默一会儿,他注视这对夫妇,没有找托辞,坦然但模糊地回答说:“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很抱歉。”
塔图太太偏头将白拓明的意思翻译回法语,告诉先生,两个人对望一眼。修成了金婚的伴侣,他们总是很默契,相视而笑间,身侧的两只手自然而然地牵在了一块。
“我也很抱歉,孩子,不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白拓明的肩膀被一只干皱却很柔软的手搭住,轻拍了拍。年迈的塔图先生深深望他一眼,带着期许,随夫人走了。
白拓明目送这一对的背影,如大众印象一致,他们确实非常恩爱,在一起时不经意的小动作很多,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热恋燃烧过的痕迹。
据说两个人是在同一个产房出生,外国人同样也有“青梅竹马”的说法,他们的故事美好得梦幻,甚至有些不切实际,换种说法,其实白拓明并不太能体会得到如此厚重深远的情感。
他父母亲也是相爱结婚,然而一辈子都在无聊地纠缠,经历过背叛,分裂,然后又复合,接着再出现变故……故事仍然没到尾声,至今似乎还有几个狗血转折在等待续写。白拓明对有关婚姻的最初认知,基本来源于此。
所以直到现在,他也并不是那么的相信,如果自己同样跨入这座不神秘的殿堂,就会成为幸免于难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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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过了周末,赵新月又去上班了,她每天打完卡后就开始出外勤,跑些有
可能会谈成的小订单。
最近在跟的,是个做保健品的公司,那公司规模不算小,不过比较传统,老板靠倒腾冬虫夏草发家,近年国家整顿不良官僚风气,这种生意渐渐不好做了,关了不少门店,他便转变思路,把目光瞟向线上母婴市场。难的是,老板不懂互联网,匆忙引进一股新鲜血液,新旧两拨人持续内斗,搞得项目鸡飞狗跳,进展缓慢。他只能拉来一群群乙方帮忙出谋划策,赵新月就是其中一个。
这个月以来,赵新月天天被他们拉着开大会,陪同外出采购竞品回来研究,免费当作半个员工使。他们渐渐发展成要做微商的趋势,赵新月便没再抱什么希望,这天过去开了最后一趟早会,打算就此止损。而临走时竟然被叫住,破天荒一样,老板说他决定签单。
“赵小姐,看得出你很上进,一定也是个有梦想的人,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签完字,那位老总向她发出诚挚邀请。
赵新月微笑着婉言谢绝,按耐住内心喜悦,马不停蹄地赶去下一个公司。
她走在路上,接到一个声音熟悉的小经理打来的电话,是为提醒:“赵小姐,您订的衣服到了。”
天越来越冷,早前各大品牌已经先上过了一波初冬新款,而现在,是第二波。那应该是很久以前汤瑶为她订的,忘了及时撤。赵新月正考虑如何处理这种情况,对方热情地问道,是给她送到酒店还是怎么着。
“不用了。”赵新月停在了路边,她只要接起电话,脚就变得不大会走,她继而说,“我也早就不在那里住了。”
“啊?”那边反应很惊讶,作为难状,“可是,衣服是根据您的尺码定制的,钱款也预先结清……”
“那你还是送到酒店,请前台代收。”赵新月提供了一个解决方案,小经理职业性地笑了一声,欣然说好。
她们确认起地址和房号来,赵新月听人念完自己的手机号码,平静地更正:“不要留我的联系方式,请写白先生的名字,酒店知道怎么找到他。”
“赵小姐?”对方再度讶异,但是,赵新月知道,有关于自己的那些捕风捉影,在她们这些
人的小圈子中,已经流传了好一阵子。
她卷起落到肩下的围巾,不带什么顾虑,亲口将这一切盖章:“我们是真的分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点事,更新在24点,大家早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