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拦路雪花

    白拓明有数秒的凝视, 令人感到发怵。沈煜眼观鼻，鼻观心，反思自己怎么多了这句嘴, 他不该管老板的私事，纯粹是脑子一热, 脱口而出了。

    但男人什么也没说，把快递盒拿走时，面色还是淡淡的。他坐在桌后，单手将盒子翻转，垂眸看看贴在上面的快递单。

    冬日里的常态，窗外天色总是一片昏暗。室内灯光从人脸的眉骨上方斜照下来，那对深黑的瞳仁没在沉静之中, 白拓明很快把东西搁在一边。

    沈秘书清点完其他的礼盒，颔首退出办公室。

    赵新月公司的楼下很热闹。广场前的空地举办着街头艺术展, 大片鲜明的撞色涂抹在林立的广告牌上。年轻人来来往往，小摊贩敏锐地挤进里面做起贴膜业务。

    白拓明把车停在靠地铁站一侧的路边，等候赵新月的出现。

    他大概知道她最近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差不多每天这个时间就会下班, 地铁转公交，去疗养院看望病人。赵新月还是学生时的那种忙碌样子, 在市区做完兼职, 也是一样要回远在城郊的学校上课。

    那时和她在一起, 好像并不是因为想拯救什么。赵新月是团杂草, 放在哪里都能生存, 废墟里生机勃勃地绽放着。看惯鲜花凋零的人，心里点燃渺茫的期冀。

    如今，一切回到原点, 她几乎没有一丝改变。

    可是，白拓明逐渐从她身上窥见一些从前不曾注意到的东西，比如她和她的姐姐。再比如，眼下这个准备交还给她的快件。

    快递单上的发件地址，来自一个没有听说过的公益基金会。

    白拓明本来以为会是像上次恩和发来的体检报告，或者，又是哪个品牌公关，忘了把她从客户名单上去掉，寄错了礼物。

    然而，这是一个基金会，不知道赵新月是由什么样的契机与他们产生联系。

    他只能想到，自己曾带赵新月参加几个慈善晚宴，以她的名义捐赠一些财物。用以支持西部支教，或是热带雨林的修缮。那些主办方们在一些特殊的日子里，回赠具有纪念意义的礼品，像是贫困儿童手作的泥塑之类的。

    这个给赵新月寄东西的基金会，却不属于他们共同参与过的任何一个。它在网上显示的资料，是专门提供法律援助的公益组织。

    快递盒封得结结实实，白拓明无声地瞥去一眼。他曾以为简单纯粹的人，其实对自己有所保留，藏着秘密。她身上不为他所知的东西，可能远不止这些。

    他熄了引擎，打算先等人来了再说。

    -

    赵新月刚刚结束工作，今天没有多少来自甲方的烦恼，但被叶姐折磨了一下午，帮她儿子做老师布置的寒假手工作业。

    温葵也被拉过来，把一个废旧的矿泉水瓶剪来剪去，贴羽毛，在里面装小灯泡。两个人磕磕绊绊地弄完，在保洁阿姨垮下的脸色中，悻悻打扫桌子下堆满的废纸屑，兼顾垃圾分类。

    一起从洗手间出来，温葵虚弱地问：“小赵，你这次过年有几个case？”

    她们春节期间，虽然放假在家，但也不能彻底歇下来。过年一样得做宣传，一般而言，不到正式推送前的一刻，客户往往会让人不停地修改，这种重要的节假日更甚。

    赵新月回答了，接着埋头回短信，林高桥今天工作不忙，问她是否晚些时候要去恩和，他可以开车送送她。

    温葵以为她又在应付哪个难缠的甲方，忍不住感叹一句：“社畜好苦。”

    但想到把作业丢给她们，自己溜出去做头发的领导，她立刻改口说：“……噢，是我们做底层的辛苦。你知道那个金融峰会吗？老叶搞到了门票，她准备去里面挖大客户了。”

    赵新月笑着安抚温葵几句，回到座位前，仍然很敬业地把电脑打包，准备带着下班。以免晚上遇到什么突发状况，能及时处理。

    她打完卡，林高桥的车已经到了楼下，发来实时定位。赵新月捧着手机，走在一窝蜂下班的人潮之后，循着地图上的那个点，去与律师汇合。

    赵新月专心找路，没有注意到，远处停着辆熟悉的车。

    在白拓明的视角，一度有种她是迎面朝自己走来的错觉。那模样还是有点呆，赵新月只要手头看着东西，就走不快路，总是容易令人担心。白拓明手按上

    车门，打算下车过去接她。

    而在这时，赵新月扭转方向。

    白拓明目光微微一动，他很快看到她朝着另一个人笑了，加快脚步迎上去。

    年轻律师也是笑容满面，他体贴地接过赵新月手里沉甸甸的电脑包，手略扶了一下她的手臂，领她去自己的车。男人为赵新月开车门，手挡在门框上，好防备她不小心撞到头。

    冷风顺着门缝透进来，吹满一身凉气，在沉寂之中，白拓明目睹着这一幕的发生。

    -

    “怎么了？”车已经开出很远，律师温言问道。

    赵新月钝钝的眸光从后视镜上一转，收了回来，意识到自己的出神。

    有种莫名其妙的心绪作祟，总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然而车外，只有街景和陌生的车流在飞驰，再没有别的。

    多半是庸人自扰，她定了定神，摇着头说：“没事。”

    话音未落，林高桥腾出只手，把一包东西递到她面前。

    “这是……”赵新月接到手里定睛打量，好像是什么点心，用干净的油纸层层包裹，散发着一股馥郁的玫瑰香味。

    林高桥告诉她，是前些天跟她说过的案子，老太太为了感谢他的帮助，寄来了自己镇上特产的鲜花饼。

    她奇妙地“噢”了一声，听到他说：“味道还不错，带回去尝尝吧。”

    赵新月不觉弯了眼，低下头，小心地把糕点塞进包里收好。

    车到路口，没有直接上高速，而是从前调转了个方向，朝着大学城的方向开。他们不直接去恩和，准备到画室接林道之。

    连日没再下雪，最冷的时候已经过去，沪大的家属楼年味很足，单元楼的铁门上贴着火红的“福”字，金灿灿的流苏络子垂下来。

    赵新月陪着律师下车，一起上楼接人。

    门敲开，屋内暖烘烘的，亮起的灯光很有几分温馨的感觉。只是除了开门的师兄，里面几乎没什么人。几幅已完成的素描架在那儿，用剩的铅笔头凌乱地散在地上。

    林道之的师兄挠挠脑袋：“来找小栀子？她已经被妈妈领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