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拦路雪花
尹助理在电梯门外等候,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门一开,男人疾步走出,她只来得及见到张白如纸的面孔一闪而过。沈煜紧随其后, 扭过头来,深沉地看她一眼。
尹助理没领悟到领导递来的眼色, 自然也没那个能力从老板的背影里解读他的情绪。
她只知道气喘吁吁追上沈煜,把怀里抱着的文件袋递出:“您让我去做精神科的功课,我整理了一份比较详细的资料出来……”
沈秘书用惊恐的眼神示意她闭嘴,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
但为时已晚,白拓明的脚步即刻停下来,站在机场的天桥过道中央。那道骤然静立的影子在秘书的眼中,有如不小心踩到的惊雷, 抬脚的瞬间就要爆响。
沈煜消极地别开眼,希望时光能倒流, 没眼力见的助理能消失。
白拓明转过身来,阴晴不定地扫了他们几秒,说:“给我。”
他身上还有未散的戾气, 寒意隐约从简短的话语透出来。尹助理感觉有点不对, 但是,老板平日里不见得对谁热情过, 她也不是很有压力地伸出了手。
文件袋很厚, 尹助理整合资料有如写毕业论文般认真, 打印了不少文献。白拓明将它拿在手中却没拆, 站了半天, 只是静静盯着那片空白的封皮看。
沈煜意外抬起头,男人眉结里的冰霜似乎有所松动,一点一点瓦解。
“你先说说看。”再往前走时, 白拓明步速慢了很多。
尹助理悉心报告了一番,他中途问她,刚刚话里的一句术语是什么意思。
“您有没有听过西西弗斯的故事?”
“西西弗斯是神话里的人物,他触怒了众神,于是被神惩罚,把一块巨石推上高山。石头太重,每当快到山顶的时候,就会滚下去。西西弗斯只能回到山脚,不停地重复这项苦役。重郁症病人的治疗过程,就像往山上推石头……”助理细声回答,他略略偏头,想听得更清楚一点。
过了安检,沈秘书如释重负。
白拓明在候机室里的沙发上坐下,头顶笼罩着的阴云,似乎消失了一些。
这段时间频
繁回忆往事,背书包的女学生骑着单车挥一挥手,告诉他,还要去给一个买了课的同学送教材,得先走了。她有一张精神奕奕的脸,似乎永远不觉得累,她简单粗暴地说,累了就睡觉。
赵新月是一个推石头的人吗?
白拓明看向窗外,没有注意到,他在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逐渐平静下来,恢复往日的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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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新月申请了调休,不去公司。但拿走了电脑,依旧要工作,改成远程办公。
媛星坦诚地向妹妹表达疑问,她最近为什么总是来。赵新月编了个烂借口,说她公司楼下装修,电钻的声音震得人头痛,办公室无法待人。
她说完,在搜索引擎里输入几个字,搜索些资料,再对着文档补充方案。
工作量不比在公司时少,她写着方案,间或要沟通客户,等候回复的时候,手仍然闲不下来。赵新月带了一沓牛皮纸过来,她正在伺候的甲方别出心裁,用手折纸船当作商品的盛具,生意做得很火。工作室人手不足,就瞄上了她们小组,别的同事都敷衍着随手弄两个了事。
赵新月折了几个,媛星很感兴趣地在旁看着,默默抽了张纸跟着学。
赵新月很快又出去找信号打电话,等聊完回来,桌子上已多了一堆纸船。她看了会儿非常认真地埋头劳动的姐姐,坐过去,把头靠在了姐姐的肩上。
赵媛星的动作短暂停顿,不确定地问道:“这样可以帮助到你吗?”
赵新月笑了笑,说当然。
然后,看到媛星也十分开心地笑了:“那太好了。”
往前算一算,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长时间在一起相处。
赵新月珍惜这一点时间,留在疗养院,推掉了好几个客户的年会邀请。顾三很直接地问她,是不是因为白拓明。
“我确实请了拓明哥,但他不会来。”他一本正经地说,“拓明哥正在忙着接班,你不信可以看看新闻。”
她依旧耐心解释,直到发现对方只是开个玩笑,顾三随和地对她说,那么,以后有空再联系。
财经板块用不小的篇幅来报道,国内某大型企业的董事会主席正
式退任。报道附上照片,老人长着高耸的眉骨,布满皱纹的眼睛由此透出威严,微笑着的嘴唇却有几分和蔼,把上半张脸和下半张脸分开看,是割裂的两种表情。
赵新月能从这张脸上看到白拓明的影子。
但他的照片没有出现在报道上,整个白家非常低调,忌讳于过多暴露在媒体面前。
赵新月把页面拖到最末,点了右上角的叉。
她偶然抬头,姐姐仍坐在对面,安静地折纸船。眼前一晃,外面有个冒失的影子冲进来,一把把赵媛星抱住。
“你怎么来了?”看清了是林道之,赵新月仍有忧愁地起了身,担心她这么突然,是要把赵媛星吓到。
然而,在忧心忡忡的观察中,姐姐很快弯起嘴角,反手抬上去,摸了摸女孩子的脸。她并没有那么脆弱,碰一碰不会碎。
林道之腻歪地挂在她身上:“舅舅说,我没事可以多回来看看。”
女孩子的笑声像洒落的阳光,温暖地充盈了教室,门外,面容和煦的男人走进来。
不知道为什么,赵新月在那一刻分了神。
她目视眼前的一切,很久都没有反应。过了一会儿,赵新月才想起自己从小一直渴望什么,释然地笑了,绕开桌子朝律师走过去。
她想,现在这样,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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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拓明这次回纪市,也陪母亲参加一些聚会。
贵妇人聚集的场合,都会聊聊高雅的艺术,拍了什么油画,去了哪里的展览,再提一些小众设计师的名字,但是仍不能完全脱离家长里短。忽然间,她们看看白拓明,开始谈论谁家的女儿,毕业自哪所学校,一手围棋下得很漂亮,是某某冠军的直系师妹。
母亲过来开解他:“觉得烦了?”
她笑吟吟,狭长的眼尾飞上鬓角,母亲比他更烦,往日,这些明里暗里的说亲都是源源不断奔着她来的。
白母是半个日本女人,却没有大众固定印象中的温婉。她个子非常的高,身姿舒展而窈窕,浓黑的眼睛比耳朵上的钻石璀璨,气场强大。
对于他的不婚主义,她是种暧昧的态度,偶尔旁敲侧击他到底是不是认真
的,但是没有明确反对过。
“白先生。”母亲刚离开身边,就又有人靠近,白拓明侧头看一眼,起初并没认出是谁。
对方谄媚地堆着笑,说些寒暄的话,他转过身去,才渐渐看清那笑容下的脸,是顾家的太太,她也来参加了这场宴会。
顾太太珍惜交际人脉的机会,并不介意会被谁冷落,她向这年轻的新任董事长示了好。倒是没想到,对方会抬起手中的酒杯,主动敬她,态度随和地聊了几句。
白拓明徐徐喝下杯子里的香槟,似是不经意地提了一句:“我见过令千金。”
“啊?”顾太太受宠若惊中有细微的诧异,“白先生……是不是认错人了?”
男人样貌英俊,长着一张无论说什么都波澜不惊的脸,他平静地道:“赵新月跟她很熟。”
慢慢褪去笑容的顾太太,这时则换了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您是说赵小姐,真的吗?”
白拓明忽然笑了笑。
“杳然的婚礼那天,她们两个一起去船上参加,你没见到?”
他说完,循着母亲的招手望过去,低声道了句“失陪”,把喝完的酒杯随手放在服务生的托盘上。
留下顾太太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这个男人刚才在说什么,是她的女儿,去参加过那天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