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辞职失败的第七天
“喏,这个还你,”柳维钧拿出一把玉制的钥匙递到了沈云生的面前:“师父当年便想将学宫内的书籍传承给你,只是时局动荡,天下之大难以容下书生一间学堂,虽然我十分不喜欢你如今的职位,但也并非一点好处都没有。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东西总算是物归原主。”
沈云生握住玉钥,仿佛还能感受到父亲多年以来对此的执念,但最终,他还是将东西了柳维钧:“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是你在为之努力,这东西应当属于你。”
柳维钧摆了摆手:“那倒是免了,书我都拿出来了,但后续修缮保养可是件大工程,更何况这也算是师父唯一留下的遗物,放在你这儿我也放心。”
沈云生明白他是想让自己接受这份玉钥,毕竟兵荒蛮乱的时候他都能将藏书好好保护着,如今政局逐渐平稳,不至于就做不到了。
柳维钧见他有些犹豫,便开玩笑地说道:“你要真想谢谢我,不如以后叫我一声师兄,小时候被你占够了便宜,现在总得还回来。”
“多谢师兄。”
他说得十分干脆,柳维钧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刚才叫我什么,要不你再叫一声?”
沈云生并未将东西收下,而是放在了桌上:“你说的,叫你一声师兄,我已经叫过了,以后要是还有什么事情,只管来找我。”
柳维钧:“……”
感情真就只叫一声啊?
沈云生不等他反驳,继续道:“虽说雪霁学宫已经覆灭多年,但其声名依然不减,我并无先贤之辈光复学宫的打算,这东西我受之有愧。”
柳维钧听了却是一笑:“还真当这是什么好东西不成,而且你也不用担心这一点,师父当年也根本没有重启学宫的打算,不然哪儿来的你。”
或许是见沈云生的表情太过有趣,他故意吊人胃口:“你要是以后改口叫我师兄,我马上就告诉你。”
沈云生从茶楼瞥见官员已然下朝,各自走在回家的路上,便说道:“那还是免了,不如等下次,若是有空的话,我再听你慢慢讲。”
柳维钧:“……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没好奇心。”
讲道理,记忆这么重要的事情也能缓缓再说?
茶楼外逐渐热闹起来,沈云生注意有几位穿着华丽的世家子弟被卫兵当街押送去往了刑部的方向,这些人向来张狂,今日竟然乖巧听话不敢闹事,丝毫没有往日的嚣张气焰。
沈云生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别处,他冲柳维钧轻笑道:“反正你肯定会说,又何必着急于一时,我突然想起来今日还有事未曾解决,不如改日再聊。”
柳维钧:“这不才刚来?”
他朝着沈云生目光的方向看去,心下了然:“被抓的是王家的人,我记得你们入京的时候,就是王李二家,仗着和新君有姻亲关系,很是‘风光’了一把,郭如震就险些在这些人手上吃了大亏,如果不是我提醒,估计连自己的终身大事就这么交代出去了,没想到这些人报应来得这么快,有意思。”
他看沈云生神色,猜测道:“不是你的手笔吧?虽说这些世家确实招人烦,但是万一那天皇帝一心软,又念起了那些亲戚的好,指不定又怎么样,他自家人的事情,做外人的还是能不沾就不沾。”
沈云生笑了笑:“当然不是,不过我知道是谁。”
柳维钧立刻了然,颇有些抱怨意味地说道:“……行吧,我算是知道了,你要回去就回去。不过你找我倒是容易,我想找你一回大概是难如登天。”
沈云生想了想:“我去想想办法,明日再与你见面。”
柳维钧这才满意:“行行行,随你。”
沈云生回去时,韩九江正在浮云宫中,面前摆着一堆公文奏折正在批阅,一时间,沈云生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去错了地方。
他一进来,韩九江便停下了手中动作,招呼道:“回来了?”
似乎早就等候多时。
察觉到沈云生有些不解的目光,韩九江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原本又事要和你说,见你迟迟未归,便直接让人将这些搬过来。”
沈云生心情有些复杂:“陛下若是有事找我,可以让人吩咐一声。。”
韩九江不愿在这件事上多说,毕竟是他自己心虚,一方面不想让沈云生感到束缚,另一方面则是出自私心,想第一时间见到他。
“先不说这个,今日献祥瑞的事情不知你在宫外是否知晓?”
按道理来说,这勉强算得上是国师的业务范畴,但沈云生倒还真不知道,不过联想起今日在茶寮所见,心中也有了些猜测:“王家人?”
韩九江点了点头:“这事说来好笑。”
“今日朝会上,有人说有要事禀报,言语神色无不表现出喜出望外之态,”他一边看着奏折,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语气和缓像是在讲故事哄人睡觉:“人都开口了,就让他继续说下去,结果是在城外发现了一只浑身雪白的九天神鹿。”
沈云生心道,还挺厉害,毕竟就算是想要伪装祥瑞,这样的白化鹿也不是一时间想找就能找得到。
谁料韩九江继续说道:“我便让赵谦过去看了一眼,你说巧不巧,这些人冒充祥瑞也不上点心,用的还是赵谦发明的染料——赵谦奇淫巧技颇多,不过你也知道,他手中的东西不到确保无误可以使用,一般不会轻易拿出来,只可惜府上出了个贪小便宜的,把他的东西拿出去叫卖,然后碰上了王家人,王家人也不管这东西从何而来,只知道惊为天人,这世间居然还有这等洁白不掉色的染料,当即就找了头鹿给刷上了。”
沈云生:“……这实在是不太用心。”
是他高估了这些世家的本事。
这事情实在可笑,献祥瑞变成了当场打假加科普。工部尚书赵谦功成身退后,就是刑部尚书的主场。
背主偷盗的仆人当即进了牢房,献祥瑞的王家人虽然将一切都推给了术士,只呼自己是被冤枉,可惜刑部尚书也不是傻子,直接将一众人抓了回去。
王家人还想凭自家与韩九江八竿子打不着的姻亲关系说情,立刻就被赵谦一句“你确定要闹到皇帝面上,还是觉得现在这样不太满意,想换个欺君之罪?”
赵谦是和皇帝一路走过来的旧人,他这话一出,王家人哪里还敢说什么,赶紧闭嘴乖乖听命走了。
“事情都解决了,但那头鹿没人管,赵谦就直接给牵了回来,染料也不好洗干净,强行去洗反而让鹿受罪,他那边自己扎照顾自己都成问题,就直接送到宫里。你要是喜欢,不如直接养在你这边的院子?”
沈云生倒是有些心动,还未开口,韩九江便知晓了他的想法:“你要是不反对,那就这么定了,下午我让驯兽师过来。”
说着,便吩咐人把小鹿从屋外带了过来。
沈云生:“……”
感情早有预谋。
但这种想法在看到小鹿的第一眼就烟消云散。
能被王家人选中来当“九天神鹿”的小家伙自然长得不差,它看上去还未成年,耳上绒毛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抚摸,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更是瞬间就击中了沈云生的心。
小鹿嘴角微微上扬,看过来的时候仿佛是在对人微笑。本身又十分温顺,甚至无需人牵着,会充满好奇地在四周慢慢踱步,也不怕人。通体覆盖着被染成的白色绒毛,更是让人觉得可怜可爱。
“你直接让人送过来了,又何必来问我。”沈云生蹲下身像小鹿招了招手,小家伙十分通灵性,竟真往他这边走了过来。
他虽是这么说着,语气却带着笑意。
韩九江也笑道:“你喜欢就好。”
“那王家人呢,你准备怎么处置?”沈云生一边撸着小鹿,一边问道。
“枪打出头鸟,他们家要做这出头的椽子,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韩九江道,“理由都是现成的,欺君罔上不敬神明。”
在前朝的影响下,许多人十分信奉神鬼之说,韩九江却并非如此,他信仰之坚定,沈云生甚至觉得“无神论者”都不足以形容,若真要找个词语,那大概会是“我神论者”。
但是封建迷信这东西,虽然他并不相信但又不是不能利用。
“他们既然要打着玄学的名头,那便用玄学来堵住他们的嘴,”沈云生分析道,“只不过这次领头的是王家的庶子王令徽,哪怕处置了也无法动摇根基。”
韩九江却道:“对付王家我自有办法,我要的是那群人知难而退,别有事没事给我搞这种没用的东西,免得带坏了风气。”
前朝不就是如此,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把朝政民风败坏得一塌糊涂。
沈云生见他胸有成竹,便没再多说:“陛下心中有数便好。”
韩九江这才回过神来,沈云生先前不愿插手世家之事,好不容易松口,自己真是糊涂了,他连忙道:“不过我还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你有什么妙计?”
沈云生道:“也算不上什么妙计,说起来还有些上不得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