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风俗
晏柒长这么大就没被不相干的人这么大声呵斥过!要不是庞泓是他学生,要不是他不和女人计较,要不是他顾忌白岄的老师身份,这会儿他早和人干上了!
他原本就没有白岄的好耐心,来了庞泓家以后,还这个不吉利,那个不能做,没坐到十分钟他就已经涌出摔门而去的念头,可来家访是他自己提出要跟来的,现在独自走了白岄面子也挂不住。
他强压胸中的怒火,没理会她对自己头发的看法。
旁边的白岄看这两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连忙解围:“晏柒老师不是桃源村人,来这里的时间也比较短,但是桃源村男生不能留长发的说法,我也是第一次听说,是有什么讲究吗?”
杨静兰发指眦裂,开口就像开大/炮:“白老师,村长没和您说过吗?我们桃源村的男性不能留长发!这是要折整个村子运势的!”
晏柒腹诽,去你个球的运势,穷讲究!迷信狂!爷我就扎个小髻子怎么了?可脱口而出的话却成了“真他妈见识了生物的多样性”。
白岄拉了把他的衣袖,又问杨静兰:“这话怎么说。”
杨静兰理直气壮:“这是约定俗成,桃源村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在这的人都得遵守!”
晏柒嗤笑:“我可不是你们桃源村的人。”
杨静兰完全辜负了她的名字,丝毫不做让步:“知道你是大城市里来的人,但进了我们桃源村,就得守我们村的规矩!”
晏柒翘起了二郎腿,像是故意气她:“我来这也有一个星期了,我怎么没听说有这规矩,这到底是桃源村的规矩,还是你家的规矩?”
“你……”庞泓妈妈显然没有碰过这样的钉子,一时被晏柒气得眼睛瞪得老大。
晏柒见她这幅样子瞬间觉得浑身舒畅。
白岄怕他们越吵越凶,误了来访的初衷,便连忙站起来,脸上堆着笑:“庞泓妈妈,我们今天来家访,主要是想和您交流一下庞泓的学习情况,要是在您家有什么冒犯的地方,您多担待。晏柒老师确实不是桃源村的人,我呢,也不是桃源村的人,所谓不知者无罪,您就不要和我们计较了,还是先谈庞泓的情况要紧。”
杨静兰怒气未消,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不待见晏柒,但不能也不待见和颜悦色的白岄。她拿了个凳子和白岄面对面坐着,丝毫不想看到晏柒的样子。
刚刚还在啃大油腿的庞泓洗干净了手,给他们每人端了一杯茶,说:“老师,这是我给你们泡的山茶,特别甘醇,你们尝尝。”
晏柒接过:“小孩儿比大人懂事。”
庞泓呵呵傻笑,杨静兰却隔空白了晏柒一眼,余光看到晏柒脑袋上的小髻子她就头疼眼疼,只好转看白岄说:“白老师,庞泓在学校什么情况,您说吧。”
白岄端正着自己的坐姿:“庞泓的学习属于中等偏上,对知识的吸收挺快,就是平时请假太多,而且都是请的病假,所以这次家访除了想和您交流他的学习情况以外,也想了解一下他的身体状况。”
杨静兰看着坐在旁边的儿子,方才的怒气已经消了不少,脸上开始显出怜爱的神色,她摸着庞泓的头说:“他的身体确实不是很好,从小就这样。不过我去找仙婆看过了,仙婆说他在成人之前有个劫,这个劫没过去之前身体会经常闹个三病五灾的,但病的时候只要按照她的话医治很快就会好,没事的。”
她又看向白岄:“就是病的时候不能去上学,希望老师多多担待,毕竟还是健康最重要。”
白岄原本以为庞泓经常请假有虚假的成分,没想到他亲妈亲自认证是真的,他继续问:“那您有带庞泓去镇上的医院做过身体检查吗?看下他是不是身体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杨静兰摆手:“不用去。我们桃源村本就有自己的村医,就秦艽医生,您知道他的吧,他原本也不是桃源村人,但来这里也有几十年了,很多村民都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反正村里人生了病都是找他看的,大家都说秦医生也是仁心仁术。”她着目光瞥了一下晏柒,又补了一句:“不像有的人。”
晏柒不用看也知道她在说自己,隔空回了两个字:“山炮!”
白岄目光流转在二人身上,生怕他们一言不合又开起火来,忙岔开话题:“如果总是生病,我还是建议带庞泓去镇上的医院看看,用科学的医疗手段做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这样也更放心些。”
杨静兰皱眉,说:“白老师,不是我不信科学,是有时候很多事情科学也解决不了,反而是我们的自己的法子顶用。”她顿了顿又继续说:“前几年我们村有个小孩,还没到十岁呢,说是身体不舒服,家人着急就送去镇上的医院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白岄从她的话里已经听出了不好的味道,但还是抱着一丝期待问:“怎么了。”
“死在医院了!”杨静兰眼睛瞪得老大,像是医院把人搞死了一般。
白岄说:“那是不是那孩子本身有什么急症,去得晚了所以……”
杨静兰打断他:“哪有什么急症,平时也都好好的,就那天不知道怎么人晕了过去,怎么叫都叫不醒,后来就送医院了。我还听说啊,孩子送去以后,医院往孩子身上用了许多可怕的仪器,孩子是被疼醒的,疼得哇哇直喊啊,但医院说不这样不行,结果。”她两手一拍:“在医院折腾来折腾去,小小年纪人就没了。”
白岄一时间沉默不语。
杨静兰又说:“这还不是最严重的的,最严重的是,这未满十二岁的小孩死了以后是不能入棺的,更不能入家里的祖坟。尤其他还是死在外面,别所祖坟了,尸体连桃源村都进不了。”
白岄震惊:“这又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这是我们桃源村留下来的规矩。”
“怕别又是你的规矩。”旁边的晏柒听这一堆莫名其妙的规矩就觉得不适。
杨静兰也不看看晏柒,高扬起下巴说:“不是我的规矩,是我们桃源村的规矩。未满十二岁的孩子死了就是夭折,夭折是不能收棺入祖坟的,要是死在外面,那就更成了孤魂野鬼,怎么还能进桃源村祸害整个村子。”她说得铿锵有力,好像这就是桃源村传承下来的亘古铁律。
晏柒也不看她,只嘲笑道:“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些,真是愚昧。”
白岄还想知道后续,便问:“那后来那个孩子,是……”
“送去火化了。”杨静兰说。
白岄微不可查地点点头,说:“火化也挺好,不占用土地资源,还……”
杨静兰又打断他,说:“在桃源村去世的人不能选择火葬,不吉利!自古都讲究‘入土为安’,不入土怎么会安,他这样以后在阴间就彻底成了孤魂野鬼,会影响他们家这个气运。”
白岄算是了解了,杨静兰就是一个极度典型且十分严重的迷信妇女,难怪之前听说庞泓出门她都得算日子,日子不合适就不能出门。
白岄也不想和她争辩过多,毕竟信仰这种东西,一旦根深蒂固就很难改变,尤其她现在已经不是信仰,而是非常严重的迷信行为。除非她自己能幡然醒悟,或是因为什么事情让她知道迷信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手段,否则只会越发深信不疑。
但白岄是老师,他还是要表达自己的态度,苦口婆心,又和颜悦色与杨静兰谈道:“庞泓妈妈,您说的这些,基本上都是封建迷信,现在新时代了,还是要多多相信科学。庞泓生了病,建议您先找秦艽医生开药,要是吃药不好,就得上医院,可千万别拿什么良效偏方给他治,这对孩子的成长和健康都不好。”
白岄看了看庞泓,又说:“说到成长,庞泓今年十岁了,他和你们隔壁家的王竹是同龄,但他这块头,不说一个顶三,两个半还是顶得上的。”
杨静兰不置可否:“王竹跟山脚下那竹子有什么区别,我儿子可不能像他那样,胖点才有福气呢。”
白岄看着庞泓身上这白花花的肉,说:“他这可不是胖点的问题了,他的体重已经比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重太多,再这样下去,年经轻轻只怕都要有‘三高’。
白岄看了看旁边独自转头的晏柒,继续说道:“我们作为老师,当然不仅仅希望学生学习好,健康也得跟上,所以饮食这方面,希望您作为母亲,多给庞泓控制控制,也多督促他加强体育锻炼。”
杨静兰并不十分赞同,但对白岄,她还是尽量表现出礼貌的一面,迫于无奈,只能面上妥协:“行吧,白老师今天说的我都明白了,庞泓在家我就多上心,在学校就麻烦白老师了。”她只说了麻烦白老师,显然是不愿意承认另一个老师的身份。
晏柒从鼻子里“嗤”了一声,心想也无所谓,反正他也确实不是什么老师,但杨静兰这话就是听得他浑身不舒坦。
白岄和她又继续谈了些关于庞泓的学习情况,晏柒通身不爽,后来就没怎么听,满心思都想着什么时候能回去。看到庞泓独自坐着,他就带着庞泓出门口透气去了。
大概又过了一个多小时,白岄才结束了本次家访从屋内走出,杨静兰在台阶上相送,又把刚才收起来的伞还给了白岄。
晏柒和庞泓告别,说:“刚才告诉你的,你都记住了吧,管住嘴,迈开腿,否则小小年纪你就得患‘三高’知道没,还有,以后上白老师的课不许打瞌睡,不许偷吃东西。”
庞泓在太阳光下眯着眼看他,说:“那意思说上柒爷你的课就可以打瞌睡,偷吃东西喽?”
“我的课?”晏柒心里合计,我这都要走了还上什么课,再说,你妈可没把我当成你们桃源村的人。他摸摸庞泓的头说:“再说吧,再说吧。”
看到庞泓肩膀上不小心沾上了什么东西,晏柒便帮他拂了拂,而后又拍了拍庞泓的两肩,俯身说:“那我和白老师就先回去了,告诉你妈,敬鬼神而远之。”
庞泓咧嘴偷偷笑,就在此刻,杨静兰大步流星从台阶上冲下来,一把就把庞泓拉了过去,说:“你拍什么呢!你把我儿子两肩上的阳火拍灭了怎么办!”
去你大爷的!他晏柒今天这是倒了什么大霉!怎么就遇上这样的人呢,做什么都犯她禁!
“妈,没有,晏柒老师只是帮我拍肩膀上的灰尘。”庞泓连忙帮解释。
晏柒一刻也不想站在这院子里了,他今天憋屈地忍了一天,已经算是很给“老师”这个身份面子,但想到回去之前还被人这样指责一遍他就怒火冲冠,一句话不讲也是对不起他“柒爷”的身份,也是对着皮笑肉不笑地说:“祖宗保佑,祝您永远旺旺旺旺旺咧!”说完他马上拔脚走人。
杨静兰见他一走,就对儿子说:“你去把他刚刚喝茶的杯子丢了,这人里里外外都不正经,留着他用过的东西不吉利。”
晏柒还没走远,听这话就要往回扑,白岄拉着他:“算了,算了,她就是过度迷信,柒少爷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他计较。”
晏柒觉得受到了天大的侮辱:“她这是迷信吗?她这是歧视,她以为她是妙玉啊,还想把我当刘姥姥了!”说完自己又觉得不对,又补上一句:“她怎么可能是妙玉!爷也不是姥姥!”
白岄又气又好笑,见他脸上冒了汗,便开了伞给他撑着。没想到晏柒一把夺过白岄手中的伞说:“你太矮了,打伞的事还是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