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迷信
第二天清晨,白岄是先醒来的那一个,他左边躺着晏柒,这家伙睡着了左手还紧握着。晏柒旁边是杨望和王竹,王竹醒着的时候调皮,但睡姿却很老实,反观杨望,醒着的时候安安静静,睡姿却很热闹,脚搭王竹身上,手也抱着人。
白岄深呼吸了一把。清晨的空气清爽极了,即便在蒙古包也不觉得闷,但他们四人挤在蒙古包里睡了一晚,现在白岄就想痛快地伸个懒腰,可看到这三人还在梦中,只好轻手轻脚爬出了蒙古包。
此刻太阳还没来得及探出头,只匀出了一点光来探路,薄薄的光亮不足以分给还没醒来的苍穹,致使天空下的山水也跟着处于沉睡中。这里还可以看到桃源村瀑布的一角,再配上北面冷峻的石山,整个村庄好似一幅来不及上色的泼墨山水。
桃源村的清晨可真美啊。
白岄打开双腿与肩同宽,先做了几个舒缓的动作,接着就大幅度地转着身,配合大好的晨色痛快地伸展。
此时还没有虫鸣,也没有鸟叫,天空草野还处于寂静之中,但慢慢的,白岄似乎听到逐渐清晰的机器发出的呜呜声,机器不知身在何处,但声音逐渐变大,白岄看了身后的蒙古包,担心里面的几个人会不会被吵醒。
他又东睃西望寻找了一会,才看到从北侧石山后面升起一架直升飞机,那飞机带着嘈杂的启动声逐渐攀升,而后越过石山,再向泉水镇的方向远去,最后消失在拂晓的天空里。
白岄看到直升飞机就想到晏柒,应该是来接他回去的吧,也不知道他现在醒了没有。
晏柒醒了,他醒来后脑子出现的第一画面就是昨晚白岄给他摘星的情景,赶紧看了一下左手。
空的!他星星呢?
晏柒走出蒙古包时正好看到白岄往回走,他差点脱口而出直接问,我星星呢?但他稍微含蓄了一下,举着自己的左手问:“我……”。
“我给你装起来了。”白岄没等他说出口就先做了回答。
那是一块用白色巾帕扎起来的简易布袋,很轻,但是晏柒接过去像端着什么重量级宝贝,生怕摔了似的。
白岄见他这个模样,但还是不得不说:“萤火虫的寿命很短,有的都不到一周,我不知道自己抓的这几只正处于它们生命的第几天,所以建议还是让它们早点回家。”
晏柒手上端着视作星辰的萤火虫,清晨还澄澈的眼眸却滑过一道明显的失落。
白岄又补了一句:“不过这是送你的星星,你来选择什么时候放。”
晏柒轻轻“嗯”了一声,又继续看白岄给他摘的“星星”。
“昨晚睡得好吗?”
晏柒这才想起昨晚的事,昨晚他们不是趟草地上吗?白岄给他摘了“星星”后他们又说了好久好久的话,可他什么时候睡着的,又是什么时候进的蒙古包,怎么进去的,他竟然没什么印象。
晏柒指了指蒙古包:“昨晚,你背我进去的?”
白岄道:“那没办法,我目测了一下,觉得自己抱你进去应该有点困难。”
是有点困难,因为昨晚白岄其实是抱着晏柒进去的。晏柒似乎在露天草野之外入睡得格外好,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夜晚一般,白岄还在说话他就睡着了,当时白岄为了不让他们在夜里被露水润湿,还跑里跑外搭了个布帘,又给他垫了枕头盖上毯子,但晏柒居然都没被吵醒。
昨晚亦如此。
晏柒看到萤火虫后脸上惊讶加惊喜的神色白岄至今还记忆犹新,虽然不是什么真正的星星,但能看得出来,晏柒是真高兴。还以为他会开心得睡不着觉,谁知白岄还在说话时晏柒又睡着了,而手心还握着那几只萤火虫。
白岄想把他叫醒让他进蒙古包睡,但想到他提起的入睡困难后便生生忍住了。能有个良好的睡眠环境不容易,白岄最后还是没叫他,背他进去又怕动静太大把他吵醒,所以才选择了抱。抱着他进去后白岄心中曾冒出疑虑,这家伙是真的入睡困难?吵他抱他都不醒,还是说真的只是入睡困难,但一旦睡着后即便五雷轰顶就都不会醒了?
可不管怎样,抱他还挺重的,白岄本就清瘦瘦的身材,干这体力活实在不是什么强项,他也不想让晏柒知道昨晚是抱着他进去的,一个成年的大男人抱着另一个比他还大的大男人,白岄想着就觉得有点怪。
天透亮的时候杨望和王竹也都起了床,一行人赶在太阳高升时回到了家,两个孩子看着心情都还不错,尤其他们醒来还吃到了昨晚丢进火堆的芋头,那是白岄特地给他们留出来的。
小操场上没有看到来接晏柒的飞机,白岄心中存疑,难道早上看到的不是来接晏柒的?
晏柒心情不错,哼着歌把他的蒙古包又安到了老地方。
“我去趟庞泓家。”白岄对还在忙碌的晏柒说。
晏柒停下手中的活,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要不我和你一起去?”
“我去家访,基本上每周去一个学生的家里了解他们的情况。”
晏柒拍了拍手上的灰,说:“那我也去,这小胖子三天两头就喊生病,我得去看看真的还是装的。”
庞泓家离学校不算远,大概只需要20分钟就能到,他们计划吃了午饭就走路过去。因为正值午间,太阳正毒,白岄便从小屋里拿了把他的旧伞。
“我不用撑伞,我戴帽子就行。”晏柒说着便戴上了他的棒球帽。
“那我就不带伞了吧,反正我晒不黑。”白岄见他不打算撑伞,便又打算把伞放回去。
晏柒突然又改变了主要,拿过他的伞:“那还是撑吧,帽子挡不全我这伟岸的身躯。”
白岄:“……”
晏柒比较高,于是这路上他主动承担了举伞的任务。两人撑着伞走在前往庞泓家的村庄小道中。伞外骄阳似火,伞内两人紧挨并行间,衬出了明显的高低头。
去庞泓家的路上还需要拐过村民的几片菜地,晏柒今天才注意到,那菜地里竟然有许多绿油油的艾草。
他们到庞泓家时还没到两点,庞泓正坐在家门口,一边吹着过堂风,一边啃着一只大油腿。看到两位老师后,他冲着屋内喊了她妈妈。
庞泓妈妈叫杨静兰,看着还不到三十五岁,身材中等,下巴圆润,束着一条极长的辫子,眉眼中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深邃和幽冷。
见过白岄,没见过晏柒,但应该听庞泓提起过,见两位老师同时到访便出来迎了进去。
庞泓家的正门很大,上方挂着一个八卦镜和一把剪刀,门框正中央贴着黄符纸,他们刚走到门口还可以闻到一股很重的立香味。晏柒一时忘记自己还撑着伞,便一路举着伞进了门,谁知杨静兰看到他撑着伞进门后马上转头严肃道:“晏老师,进了屋子是不能打伞的。”
“为什么?”晏柒拧着眉头,不懂就问。
她依旧是严肃脸:“屋内打伞我家庞泓就长不高了。”
晏柒觉得这说法新奇,一边收伞一边悄悄问白岄:“这是什么个说法?我怎么没听说过。”
白岄摊手摇摇头。
“哎呀,伞不能倒拿!我的天老爷啊!”杨静兰一把夺过晏柒手上的伞暂时放进了她家的储物柜,晏柒这才反应过来,他刚刚没有抓伞柄,但这有什么关系呢。他刚想问个为什么,杨静兰转身去了隔间。
白岄和晏柒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好看向嘴角还油乎乎的庞泓。庞泓用油油的小肉手朝他们摆了摆,示意他们低下头,然后悄悄说道:“我妈说倒拿伞会招惹阴气,而且倒拿伞去别人家是去报丧,不吉利。”
晏柒问:“那她现在是……”
“去隔间点香和祖宗解释情况去了,说你们不是有心的。”
白岄:“……”
晏柒:“……”
白岄哭笑不得:“那她把伞收起来,是直接没收了?”
庞泓摇摇头说:“不是,会给你们的,只是先帮你们收好。我家的伞不能放客厅,也不能挂墙上。”庞泓见两位老师满头雾水,又继续说:“我妈说,伞和‘散’谐音,放客厅不吉利,挂墙上又容易破坏家里的风水,所以只能收到看不见的的地方。”
晏柒:“……”
白岄:“……”
晏柒鄙夷:“小子,这你也信?”
庞泓无奈笑笑说:“其实我也不是很信,但是我妈信,我也没办法。”
白岄转头看隔间里的杨静兰,里面飘出的立香味又重了些,还隐隐可以听到里面传来她的声音:“祖宗保佑,祖宗保佑,他们都是庞泓的老师,今天是来家访的,刚刚无意冒犯,不是有意的,祖宗请谅解。祖宗保佑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晏柒想到万一杨静兰看到他在屋内戴着帽子,是不是又有什么说法,于是先主动摘了帽子。脑袋上的小髻子有点被压扁的迹象,他重新又给扎了一遍。
他们在外面等了好几分钟杨静兰才重新出来,一出来谁也不看就直奔庞泓边上走,先给儿子脖子上戴了条银质的长命锁,上面印有“长命百岁”四字,又给他脚上套上了条红绳链,链上有颗牙齿,看样子像狗牙;戴完这两样,又用缝衣针在庞泓肩膀处别上了一个小小的红布包,里面应该是包了什么东西。
她做这些时庞泓全程配合,不哭不闹不反抗,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但把两位到访老师看得目瞪口呆。
晏柒也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他实在憋不住了,没忍住嘟囔了一句:“差不多了吧。”
杨静兰闻声回头,方才的满脸严肃转为冰冷如霜,目光落到晏柒身上后,她如遭雷劈,瞬间惊天动地地喊了一声:“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在桃源村留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