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固执己见
“我对如此堕落的雄心无动于衷。”
雨天。
清晨的朦朦细雨变为正午的阵阵骤雨,又野心勃勃地想要在傍晚携来一场无情的暴雨。灰色的马哈顿废墟与天空中深浅不一的灰云相映着,被一层雨幕装点得朦朦胧胧。
雨滴如炮弹一般重重砸在十马塔塔顶的水洼里,水滴不断积蓄着,直到一坑坑水洼的边缘挤在了一起,亲热着结合为一个小湖泊。泽妮思的蹄子从积水旁飞驰而过,将最后一份补给装上天袭者号。我看着她扬起后蹄,把包裹递给正装着行李的灾厄。我的视线停留在她的身上,注视着她背上覆盖的条纹,以及毛皮下扭动的肌肉。我不得不同意敬心的观点;我更喜欢这样的她。如同很高兴能给她一次在十马塔的马群中逛逛、买点东西的机会一样,我也非常高兴能重新看见她的条纹。
清除掉那些染料比我预想的要难一点点。她的毛皮恢复到原来的颜色可能要花上几周,也许可以多泡几次药草浴洗掉,不过这样会耗尽泽妮思的药草,而她坚持要我们用在别处。所以我们找到生命之花,希望他知道一个能消除伪装色的魔咒。幸运的是,他确实知道,并声称只要收一笔小钱,他也能把咒语教给我们。
这个机会让薇薇迫不及待。她确信这个魔咒在自己能掌握的技巧范围之内。
毕竟,化妆魔法自然与她的医疗、娱乐魔法有那么一点微妙的关系。
我想起,她曾轻松用魔法清洁了一遍天袭者号,所以我觉得这对她应该是小菜一碟。虽然薇薇能施放那个魔咒,但事实证明:对她的技巧要求极高,而且收效甚微。褪色效果也仅仅是把泽妮思曾经的白色皮毛变成了污浊的灰色。
我尽了最大的努力,但还是失败了。当我在这个魔咒上聚精会神时,独角甚至都不肯屈尊发出哪怕一点儿光亮。最后,我们不得不出钱让生命之花亲自上场施法。
“你正盯着她的屁股看,不是吗?”就在我的目光飘到泽妮思的臀部时,敬心在我耳边低语,吓了我一大跳。
我的耳朵警惕地竖了起来,感觉自己的脸红透了,我结结巴巴地回答:“什么?不……不是。我只是……在规划。就是这样!计划、谋划等等什么的。”
敬心轻笑着,“当然了。”
灰色独角兽又用低沉的语调轻轻地戏弄
我的脸更红了,谢天谢地,她的声音没有响到让大家都听见。
“虽然我还不确定怎么实施。你简直太敏感了,以至于我在你身上施展各种花样时,你都很难在我的课程上集中精神,”仁慈的露娜呀,我的耳朵都要烧起来了,“不过我承认,我自己也一样难以集中精神。”
敬心靠近了些许,在我耳边低语:“也许第三者的加入会有所改善?或许泽妮思可以?”
我感到自己重重绊进了水洼里,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腿软了下来。屋顶的积水冰凉无比,渗进护甲的下方,蓄积在皮毛之间。
敬心咯咯地笑了。她当然是在开玩笑,肯定是的。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脑子里已经发掘出半打理由证明和泽妮思来个‘三马组’是绝不可能的,尤其带条纹的雌驹不喜欢被触碰。
但是小小的灰色独角兽已经在我脑海里种下了幻想的种子,我知道,这并不会让我在接下来离开她的日子里好过一些。
我朝敬心投去一道恼怒的目光,这无疑是她对我的报复,因为我之前对她最喜欢的那些玩具缺乏热情。
“你真的有点邪恶,”我嘶嘶地说,“你自己也知道,对吧?”
“那是什么?”薇薇向天袭者号顶端飘上一些栏杆时,我问。
“类似行李架的东西,”灾厄说,落到被雨水刷得发亮的车厢顶端,开始拉紧皮带。
“咱觉得,铁蹄之前站在车顶攻击星卵的战术非常好用。所以有必要在车顶给小马设置一个搭乘的支架,这样就算咱要做一些花哨的空中特技,他也没什么危险隐患了。”
灾厄把一个小焊机(我猜是最近交易拿到的)从鞍包里拽了出来,薇薇一本正经地补充:“而且还能装行李。”
灾厄放下焊机,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接着又建议:“咱觉得不妨给它安上装甲,虽然这样会慢一些,咱也得更频繁地休息,但装一些烧蚀装甲板会让咱们安全得多。”
我突然感到灾厄正为一场即将来临的战斗做准备,虽然我自己对此一无所知。这是对付“女神”计划的一部分吗?难道是我之前确保自己不能知道的那些事?或许这和他对英克雷新产生的忧虑有关。如果是前者,我不问他会更好一点,因为追问会置他于不得不对我撒谎的尴尬境地。更糟糕的是,我可能会害他说漏嘴,泄露重要的信息。所以我现在只能相信他。
我的思绪又飘回到昨天看的那些记忆水晶球里。据灾厄所言,我自己曾给他说,让我再看一遍那些记忆球是很安全的。如果我之前看过那些记忆,那么当时一定是被好奇心驱使的。但是直到灾厄把它们放在桌子上滚给我之前,我都不知道它们的存在。现在我在思索,这究竟只是一份我给自己的礼物,还是过去的我觉得记忆球里有一些现在的我必须知道的信息?
第一颗记忆水晶球蕴含着丰富的信息。有两个元素在其他元素中脱颖而出,第一个就是黑皮书的模样。很显然,黑皮书本身就是一个魂罐。起初,我觉得是瑞瑞自己把它制成了魂罐,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更可能的是,它被注入了亲自撰写它的疯狂斑马炼制术士的灵魂。斑马恐惧并厌恶任何与星星有关的一切,黑皮书据说是那只疯斑马按照自己梦中的指示写下的,这就能解释那本书如何在斑马土地世世代代的劫难中幸存了下来,一直来到了这里。它毫无疑问被附过魔,而且也因它产生了许多黑暗恐怖的传说。
此外,我还想起,魂罐本身还可以附上其他魔法。天知道黑皮书会对任何靠近的小马产生什么神秘影响?
那颗记忆球的另一个关键元素,就是云宝黛茜和三只天马之间的对话。那次争吵中,我目睹了英克雷诞生的开端。记忆水晶球传达出了天马之中弥漫着的一种负面情绪——认为那本是一场自己可以高高在上(如字面意思)、置身事外的战争,却承受了很多无谓的牺牲,因而产生了愤恨——这种情绪甚至已经蔓延到至少一只身居要职的天马心中,而天马也非常清楚:自己很可能会丧生于斑马对云中城的第一次超聚魔法袭击。
与此同时,云宝黛茜作为战争英雄、暗影天马的领袖,也成为了天马不断向战争投入兵力的驱动力量。我想起了吠城印象部中心的一篇新闻文章:为了对付那些被斑马征募的巨龙,露娜公主打算加强小马国的天马空军力量,我怀疑,云宝黛茜的新型魔法动力装甲就是强化计划的一部分。
云宝黛茜已经成为了天马参与战争的标志,无论对那些支持的马,还是鄙夷的马……黛茜派是个意料之中的结果。
但是英克雷一直以来都奉行绝对的孤立主义,这与灾厄的担忧有点格格不入。除非……除非他们已经威胁到了“小马国花园”。这一想法使我不寒而栗,但如果是真的,这一定不会是我想让自己忘记的事。我一定会立即采取行动!没有小马能阻止我参与到斯派克保卫洞穴的行动之中,尤其是我自己。
第二颗记忆球里是一段苦乐参半的经历。我眼睁睁看着自己从儿时就熟知并敬爱的五只雌驹,共享着一段更加美好温暖的时光,享受着一个和煦的春日,远在那场携来悲恸与恐怖的战争酷暑之前,我为她们感到快乐,又夹杂着难以遏制的悲伤。她们正站在一个危崖上,前方是一场即将来临的可怖无比的战争,而她们对此丝毫不知,仍然欢声笑语、亲密无间。
在我看来,那一段记忆没有什么战略价值。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听说她们与野牛的外交任务了,尽管现在了解到了更多的背景。然而,那是对美好往昔的一个憧憬,对曾经小马之善的一个信物。我默默祈祷……有一天,那桃源般的情景能重现于世间。
“光祈祷是不够的……”我自言自语。不,为了改变我们的世界,我们必须得行动起来。必须有小马站出来直面黑暗,用镇魂瞪眼彻底制服它。我会是这样一只小马。
“呃——?”敬心说,又站到我身旁。我被雨淋得湿透,而先前水坑里发生的不快已被遗忘。“你刚刚看上去深思熟虑,好像沉浸在记忆球里一样。”
我扮了个鬼脸,从自己的鞍包里飘出小呆的记忆球,把它递给了敬心。“我想让你保管好这个,”我告诉她,“你不止一次在黑暗中引领着我。如果现实变得过于灰暗,连你也寻不到希望之路的时候,就看看这个吧,让她做你的向导。”
敬心好奇地抬起头,又低垂着眼帘,轻声说:“我不需要它,你就是我的向导。”但她还是用念力包住了礼物,带走了它。
“我会竭尽全力,让那段光明宁静的过去再次成为我们的未来,”我说,转向她,“即使意味着我得猛扑过去,对抗废土上的邪恶残酷,直至粉身碎骨。”我会坚持到最后一刻,一次又一次地爬起来战斗,让小马国变成得更好,直到一无所有。
敬心给了我一个理解而悲伤的眼神,然后走上前,轻轻地用鼻子蹭着我的脸颊。
我强颜欢笑:“你知道,也许这一切都会以阳光和彩虹终结,没必要这么悲观。”
尽管敬心眼中涌出了泪水,但她还是笑了起来,也许那些只是雨水吧。
“那些记忆水晶球,”我说着,改变了话题。
敬心在雨中眨了眨眼,微微一笑:“我明白,如果他们想通过观看你的记忆来了解你,那么就需要尽可能多的背景信息。任何小马都必须按顺序观看它们,从第一颗开始。”
“好极了,”我回答着,露出了一个更真诚的微笑。
“虽然我宁愿把八号记忆球留给我们自己,”敬心补充,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脸红。
“我也想,”我闷闷不乐地承认,“但当时我觉得,拒绝让他们看其中一颗球,反而会让他们怀疑我对他们有隐瞒。遗憾的是,我现在还是这么想的。”
敬心点了点头。“的确,”她的目光移向一边,“也许我可以说服他们这么做没必要,至少在第一只小马看完之后。”我知道她能对我的身体做什么,我怀疑任何小马都不会放弃体验那段经历的机会。一想到有小马能扮演我,享受敬心原本只对我的“关怀”,我就非常不是滋味。这是一种侮辱,让我打心底里感到恶心。这不是我想要做出的牺牲。但是,一想到将那些秘密锁在十马塔密室里对小马国都有哪些好处,我心里的小马就坚决要求这样做。
“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敬心质疑。我眨了眨眼睛。她肯定知道我为什么愿意让暮光学会窥探我的记忆。她看出了我的困惑,又澄清:“我注意到了微笑。你正在计划什么。如果不是和水晶球的内容有关,那你在笑什么呢?”
“噢!”我窃笑了一声,“嗯,只是在想那些记忆覆盖的范围罢了,那些记忆有多长?两天的时间?浏览记忆所需的时间,和它们记录下来的时间一样长。而且,和记忆里的我不一样,那些小马观看的时候必须休息一下。停下来,吃饭、睡觉、做小马该做的事……”我耸耸肩,“我想,如果幸运的话,在他们检查到更多生动的记忆球之前,一切都会结束。如果没成?好吧,至少我的记忆也能强迫一群住在十马塔里的傲慢小马吃上斑马佳肴,让他们爱上它。”
敬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雌驹张开双蹄搂住我,紧紧抱住我,以致我俩都掉进了屋顶积水形成的小湖里。
我朝她泼水,她又泼了回来。我们俩躺在汇聚而成的冰冷水坑里踢打着水浪,相互泼洒水花,我敢说,最后我们自己比雨水都还要湿。
“放弃了吗?”她尖声问。当然不!我最后用念力把满满一桶量的水悬在了她的头顶,用蹄子指了指,在把水浇向我的敬心之前,她发出了一声最动听的惊呼。
“好啦,好啦,我放弃!”她喊道。慢慢地,我们俩都停了下来。敬心颤抖着,浑身湿淋淋,蓝色的鬃毛垂了下来,就像一面湿透的帷幕。她真是美得难以置信。
“准备好走了吗?”薇薇在天袭者号上亲切地呼唤。我转过身去,看到灾厄已经把乘客车厢顶上的支架装好了,并且已经在前边套好了飞行挽具。
我回头看向敬心,“我得走了。”
我微笑着,“但你永远也不会走远,我会专注聆听你传递希望的消息……”我轻轻地吻了吻她的独角。“……dj pon3。”
我们之前谈话的那阵忧郁的情绪又回来了,让我感觉自己湿透的皮毛更加冰冷彻骨。
“答应我,你会回来看我。”
“我发萍琪毒誓。”
天袭者号穿过午后的大雨。悲惨的灾厄被淋得湿透。他拒绝了薇薇施放护盾的提议,说反正安装新厢顶后自己就已经浑身湿透了。这说法一半是虚张声势,一半是完全错的。现在,尽管他什么也没说,但我看得出他后悔自己的决定了。
这并不是说我们剩下的马就没有被淋湿。乘客车厢的车窗坏掉了,只能勉强保护我们免受恶劣天气的影响。很快,所有的长椅都湿透了,金属地板上流淌着一条条小溪流。我们用防水布盖住我们的装备和补给,尽量让它们保持干燥,但雨水正渗到下面,浸泡着行李和包装的底部。
丧火不停对我们哀嚎。薇薇曾试着用清洁魔法一次又一次把我们弄干;但这完全是一场艰苦的战斗,一小时后,她完全放弃了。
我和薇薇挤在车厢后面的几张长椅上。薇薇的独角闪闪发亮,一种柔和的旋律似乎从中涌出。“这样好一点?”她问我。我所能做的就是点点头,感到有点震惊。
“你……是刚刚构思出来的吗”我犹豫地问,再次惊奇地发现,她能如此轻松地创造出全新的音乐,并把它变得如此美丽。
“嗯,没错,但我练习了好几年,”薇薇承认,“这是我的天赋之一。”她投给我一个慈母般的眼神,建议说:“在为你的歌编曲之前,小皮,你真该想一些歌词,至少能让我知道你想要的节奏和节拍。”
我深深叹了一口气。昨晚这个主意在我心里听起来还挺不错的,今天早上在我脑子里听起来也很容易。我想创作一首表达自己对敬心感觉的歌,不是什么煽情的东西,而是内心情感的真挚流露。下次我们去十马塔时就能让薇薇唱这首歌,作为特别的礼物送给那个让我爱上她的“dj”小马。
有了薇薇在我身边,我本以为能在奔赴二十九号避难厩的时间内完成至少一半,但是……
“我不擅长写歌词,构思歌词……”我叹息道,“……真的很难。”
“让我来帮你,”薇薇建议,聆听着我迄今为止所写的所有歌词,并礼貌地努力不表现出退缩的模样。
不出几个小时,薇薇和我就写了几句还过得去的句子,并把它们编成了一段完整的歌词,或者是两段不同歌词的两个部分。我还不确定。
“…in the warmth of your embrace, i’ve found acceptance,”
“……在你温暖的怀抱中,我找到了包容,”
“and i know our moments, through all my adversities,”
“我知道我们的时刻,将会在我所有逆境中,”
“in my darkest hour will save and anchor me “
“在我最黑暗的时刻,牵住我并拯救我。”
“and i will kiss the orb that holds these memories…”
“我将亲吻那颗承载这些记忆的水晶球……”
薇薇试着唱出我的歌词,这次她为歌唱效果露出了笑容:“好多了,虽然我还是觉得你有的短语有点太具体了。”
我摇了摇头:“这是我对她的感情,是私密的,就应该是具体的。”也许我在这方面上有点固执,但这是我的歌,而我很喜欢这一句歌词:我被孤独的火车车厢压垮。
薇薇给了我一个耐心、迷马、理解的微笑,我知道她会成功在今晚结束前说服我调整句子。
暴风雨越来越猛,狂风把雨滴吹斜,猛烈撕扯着灾厄,我们每个小时都得停下来让他休息一会。即使走的是空路,我们进度也令马痛心地缓慢,大风时不时把我们吹离既定路线,灾厄只得不停改变航线。我不愿看到他为我们如此拼命地飞行。
第三次着陆时,我们躲在一个补给站残存的突出下,被轰炸前,这里曾是马哈顿和菲特洛克之间的小商业区。我在倒塌的大楼里发现了一个几乎完好无损的储藏室。门上挂着一张肮脏、褪色的暮光闪闪海报。她露出友好的微笑,上面写着“知识就是魔法。”下面用更小的字写着:神秘科学部正寻找一些聪明的头脑,我们将共同拯救小马国!海报上潦草地画着同样古老的涂鸦。不完整的文字(ight the mini )让我想到,这张海报一定被动过位置,剩下的文字一定被留在了原来所在的墙上。
灾厄解开挽具,跑进了储藏室,想好好甩甩身上的水,我们开始翻出补给,拿出几盒小马乔甜甜圈和几罐甜土豆,这就是我们的晚餐。我狐疑地看着包装盒:我早已克服了吃两百岁高龄食物的恐惧,但还是不打算让那些甜甜圈进肚。当丧火正给罐头加热(夹杂着轻微放射性)的时候,灾厄回来了。他的身子干燥了一点,还带着搜刮的各种物品满载而归,意料之中。
“休息时,咱也得把闪闪电池换掉,”他说,薇薇正用魔法清理掉他皮毛和羽毛上剩下的水,“咱可不想让咱们在暴风雨中耗尽电池。”
薇薇倒抽一口冷气:“你敢,这一路你已经够辛苦了。现在好不容易干了,不要马上就跑到车下泥巴里打着滚。现在休息,我们哪个会替你换。”
说实在,这意味着得我去,不过我很高兴成为志愿者。
“好吧,”灾厄看起来很感激这个提议,能让他有机会休息一下自己酸痛的翅膀。“咱觉得,在暴雨平息一点怒气前,应该都好好休息一会儿。”我们都欣然同意了。就我所知的经验来看,小马国废土的雨可能会持续好几天,但我希望最猛烈的部分能在几个小时内过去。附近爆裂的白色闪电将世界变成纯粹的光和影。灾厄看着自己的肩膀,然后说了些什么,但他的话被轰鸣的雷声淹没了,震耳欲聋的雷声直接震碎建筑突出物上的一些碎片。
几分钟后,我在天袭者号下面蠕动,我身下滑动的并不是真正的泥,而是水和灰烬的沙砾混合物。我尽量不去想自己可能躺在哪只小马的灰烬上。大部分灰烬肯定来自焚化的建筑,对吧?
我用念力移除闪闪电池阵列外壳盖板上的螺丝时,听到了一首熟悉的进行曲在暴风雨中传来。一个正在接近的机械精灵。随着移动收音机越来越近,尖锐的音乐也越来越大,盖过了雨点单调的淅沥声。
一阵静电噪音切断了音乐,机械精灵沉默了。
“你好,守望者。”
“嗨,小皮,已经有很长一阵子了,你这段时间都挺忙吧。”
我回忆着从上次和斯派克交谈以来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悲伤地笑了笑。“你的……房子怎么样?”我问,一股偏执的冲动让我无法更直接地谈及他的洞穴,“那些……呃……不请自来的访客有给你造成更多麻烦吗?”
“实际上,他们最近一直很安静。不知道是在全神贯注忙别的,还是在逃避这里,”他改变了话题,“你没有偶然发现……其他的小马,有吗?”
喔,这段对话可真尴尬,“没,还没,但我正在寻找。”
“谢谢。”
我们要么是在互相回避对方的什么话题,要么是之间真的没什么可谈的了。我能感到当初知道自己不是斯派克寻找的英雄时的痛苦感又回来了。我不是那六只能拯救世界的小马之一。有那么一瞬,我以为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现在却只能将希望抛在现实无情冰冷的岩壁上。
但是,“小马国花园”并不是挥一下蹄子、划一道善意的彩虹就能让一切重回正轨。即使在清除掉世界上所有腐质之后,腐质造成的变异怪物仍然会被留下。天角兽、那些来自医院的惊魂怪(如果还有幸存的话)、肉食灵、地狱犬等等。即使净化了空气中的所有毒素,世界仍将被笼罩在阴冷的云幕之下。即使能消除世界上的所有辐射,也不能驱除那么多小马心中溃烂的邪恶。掠夺者和奴隶贩子并不会像土壤中的毒物一样消失。
简而言之,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我不需要注定成为什么伟大荣耀、举蹄轻重、不可或缺的角色。我只需要做一点有益的事。
如果我可以给“小马国花园”这样宏伟光荣的存在一点帮助,就如同在杯糕上撒上糖霜。
沉默已经长到了令马不适的程度。最后,守望者说,“好吧,我觉得我得走了。”
“等等,”我叫住了他,突然有个问题,“不是小马的种族也能承载谐律精华吗?”也许我需要扩大自己的搜索范围。
“不,我不这么认为。”
“噢,”好吧,但是确实值得一问。我绞尽脑汁想说些什么。最后,脑子里那颗疙瘩再也避不开了。“斯……守望者,我知道暮光闪闪发生了什么。”
一阵沉默,雷声在背景中隆隆作响,随即是一声回应:“噢。”
斯派克静默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鼓起了勇气:“请告诉我,她走得很迅速、很安详、毫无痛苦。她走得很快,是吗?”
一块岩石硬生生卡在我的喉咙里。我觉得自己耳朵贴在了脑后,我突然很感激自己在天袭者号下面,乘客车厢让他不能窥见我的表情。我张大了嘴,但根本没有说话的气力。
我……不能告诉他。他不应该承受这一切。她是他最亲密的朋友——一个姐姐,一个母亲,一个至交——这份撕心裂肺的苦痛分量太过沉重了。了解到暮光闪闪一些部分仍然存在于“女神”之中,还活着,但不再是她自己了,甚至不再拥有理智,以非马非鬼的存在经历了几个世纪的沧桑……
我意识到自己要对斯派克撒谎。堕落的善良,一只小马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嘶声作吼,但不是我自己小马的声音,而是“女神”的声音。
“她为了救其他小马而死,斯派克,她死得光荣,”她临终前喊出了一个名字,是他的吗?“而且……我相信她离去的时候,正深深思念着你。我觉得,她很高兴你不在那里,你活了下来。”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谎言。除非我自己表情没那么明显,不然一旦有小马看见我,没有一个会信我的话。当然,龙也不会,无论他自己有多么需要这个谎言。
又是另一阵长长的停顿,“谢谢你,小皮。”机械精灵的电子音无法传达情感,但我仍能分辨出来,巨龙斯派克正躲藏在自己的洞穴里,潸然泪下。
“你……找到她的遗体了吗?她被安葬了吗?”
我感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一阵恐慌过后,我哆嗦着吐出一口气:“不,斯派克。我在录像中目睹了她的死,但……她死后,‘女神’……吞噬了她的身体。”
一片死寂从机械精灵,从守望者,从斯派克那里传来。
“我会终结‘女神’的,”我说,这一次字字句句都是实话,“如果有什么奇迹发生,暮暮还留有什么遗体的话,我会让她安息。”
狂风暴雨在废土上肆虐了大半个晚上,最终耗尽了怒气,又像一个打鼾的妖怪一样渐渐变回十分平缓的绵绵细雨。在我记不起名字的那段黑暗的时刻,我们抵达了二十九号避难厩。
我轻轻叫丧火待在后面守卫天袭者号。考虑到之前在菲特洛克遇到那么多怪物,这是一个合理的预防措施。但事实上,我仅仅只是不想把一只带放射性的鸟儿带进放逐者的新家。
放逐者,他们铁骑卫装甲上涂有红色的条纹,在我们接近的时候一下子转换到了战斗姿态。我能看出他们很紧张。过了一会儿,柔和的光芒在我们周围闪烁,薇薇丝绸般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你们好,苹果杰克的追随者。小皮和她的随从恳求你们的接纳,并请求与铁蹄会面。”
听到薇薇这样介绍我们,我觉得很不舒服。我不值得那样的赞扬和那样引马瞩目的名声。更重要的是,我不希望我的朋友那样看待我。尽管如此,当我看到放逐者们都放松下来时,我还是对她的谈判风格表达了感激。两个前铁骑卫队员快步向我们走来,护送着我们走向二十九号避难厩的大门。
我颤抖着回忆起上次来这儿时的情景。从那以后,维修部通道的墙壁上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地上弹壳撒得到处都是,充满了黑色的焦痕,足以表明,放逐者和铁骑卫争夺避难厩和童子军电脑的控制权时,发生了相当激烈的冲突。
我们一个护送者向站在避难厩大门控制装置旁的另一个守卫示意了一下。一根电缆从守卫的魔法动力装甲上连到了控制台上,她连开关都不需要碰就可以控制大门。伴着令马牙疼的嘶嘶轰鸣,巨型齿轮状的大门被内侧的机械臂拉开了。
我们继续前进。当蹄子踏进避难厩时,我有点无法相信自己又回到了这里。我清楚地记得上次拜访这地方时的情景与心情。我们走着,看到放逐者已经花时间清理掉了尸体,年轻的骑士正逐步清理中庭地板上散落的碎石块,我长长松了一口气。第一次到这里时,我被避难厩错误的布局所困扰。它和二号避难厩并不一致,不像一个避难厩该有的样子。现在,在我最后一次拜访二号避难厩后,我再也没有了这样的感觉。目睹死亡和毁灭袭击了二号避难厩后,我对它的记忆就被玷污了。再也没有“理所应当是这样”的避难厩了。
显然里面和外面一样都发生过战斗。中庭一根柱子以前是完整的,现在已经被打得粉碎。地板显露出只有榴弹机枪才能造成的破坏痕迹。我瞥了一眼医务室,想起把我们压制在那里的中庭机枪炮塔,不禁打了个寒战。现在它们被带着放逐者色彩和三个苹果标志的炮塔所取代。我想知道,苹果杰克知道自己可爱标记被印在指着避难厩内部的炮塔上后,会怎么想呢?
我凝视着灰色的廊顶,又注视着被朴素的灰色墙壁环绕的走道,闷闷不乐地想:这个房间需要一幅壁画。
两位放逐者把我们带到二楼。经过布告牌时,我瞥了一眼。之前那些消息和通知已经被清除了。布告板本身已经清洗干净。那一段用小马的血书写的可怕消息,现在只遗留于我们的记忆中。
这是维尼尔·斯库奇最后的安息之地,脑海里的小马提醒着我,最初的dj pon3的坟墓。很快我就选择不再纠结于此。那条小路埋葬着许多黑暗的东西。
我们路过了两个骑士:一个拖着垃圾车,另一个跟在后面亲切地和她聊着天。“这地方真的需要一些鲜艳的海报,更别说几块地毯了,也许还应该有一些窗帘。”
“这地方都没多少窗户,”另一个直截了当地回应,“我不觉得铁蹄长老喜欢窗帘。”
我掩面窃笑。
“对对对,但他可能会喜欢海报这个主意。”
“很幸运我们找到了一张合适的海报。所有战时科技部的海报都只有‘进步’,以及一堆描绘科技进步的图。我之前从没见过一张部长的海报。”
我们经过时,我想起了那两个部长——苹果杰克和瑞瑞,她俩的部下从不宣扬她们的肖像。一个是因为她的部门不想给她这个荣誉,另一个是因为她不想把荣誉留给自己。
铁蹄对苹果杰克的爱从未动摇过,他的小屋里有一个雌驹的小雕像(“坚强!”)。我怀疑那才是他们能找到的苹果杰克最好的肖像。
我本能地认为铁蹄会住进监督的办公室,但当我们护卫把我们带进安保区时,我才想起二十九号避难厩没有监督办公室。那种不正常的感觉如幽灵一般悄无声息掠过我的脑海。
铁蹄在房间里踱着步子,和一只棕色的雌驹交谈,后者的黄色鬃毛剪得很短,我很快就意识到她是(现在也许不是了?)星骑士枢纽。她根本没穿铁骑卫装甲,无论是有涂装还是没涂装的。但转念一想,他们总有把装甲脱下来的时候,不是吗?当然,除了铁蹄以外。
他们现在叫他长老,我看着我们以前的同伴,愣愣地想着。
“……不能派一整个特遣队给他,”铁蹄争辩,“这会让二十九号避难厩陷入守卫数量过少的危险。”虽然我还不知道情况是怎么回事,但我意识到让放逐者控制二十九号避难厩非常有必要。如果铁骑卫占领了避难厩,那么所有来此避难的放逐者们都会落入陷阱之中。
“如果我们只派出一支荣誉队,很容易招来袭击,”枢纽不卑不亢地反驳,“我们不能要求自己小马在数量不足的情况下陷入那种危险。”
铁蹄并不同意:“他们是苹果杰克的骑卫,为其他小马的疾苦赴汤蹈火,这是我们期望他们能做到的事,也是他们应该对自己要求的事。”
“我们任何一个都心甘情愿去帮助那些无辜的小马,而不仅仅只为自己着想。但是,这次并没有什么无辜的小马需要被救助,而是一个在敌对地区的俘虏转移行动,不一样,”枢纽坚持说,“你也知道。”
我们旁边的放逐者们静静地站着,全神贯注听着谈话。我觉得自己应该清清嗓子,宣布我们的存在。并不是因为我没有耐心,而是为了确保让新派系的两个领袖充分意识到自己讨论并不是私密的。我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在礼貌等待他们,我觉得自己像是在偷听。
“如果铁骑卫向我们圣骑士开火,那么很可能在交火中误伤他们自己的长老,”铁蹄反驳,但他似乎又重新考虑了自己的论点,“实际上,如果铁骑卫在袭击中误杀了松软干酪长老,长远来看,对我们可能更有益。给他自由,只会给放逐者的未来带来麻烦和死亡。”
枢纽叹了口气,露出理性的微笑:“没错,但我们不应该让自己那么想。记住,我们可是好小马。”铁蹄报以一声闷笑。
“你们好呀,”灾厄叫着,“要把谁带去哪儿?”
我发现薇薇压低呼吸嘟囔着什么。我们护送者对灾厄鲁莽打断对话的行为有点恼怒,但铁蹄和枢纽转向我们的时候,枢纽给了我们一个微笑:“你一定就是灾厄了,还有薇薇·莱米,‘那只斑马’,当然还有小皮。”
有那么一会儿,我对铁蹄怒目而视。“那只斑马”,认真的吗?但泽妮思紧接着说——“小家伙,你可真是声名远扬。”——我的怒火就消退了。不过,我心里还是合情合理生出了一丝不满,有那么一瞬间,我不敢相信铁蹄为什么会用那种方式提及泽妮思。但如果我说了出来,他会诡辩说泽妮思的确是斑马,而我无法赢得这种争论。
薇薇走上前去,颔首表示问好:“正是我们,我们斑马同伴叫泽妮思。很高兴终于能见你一面,枢纽。”
铁蹄似乎把我们看了个遍,而非走更正式更亲密的团聚程序,然后他直接回答灾厄:“马哈顿铁骑卫的松软干酪长老正被……软禁着。我们已经谈妥一项协议,把他送还到马林十字(bucklyn cross)的铁骑卫那里。”
“马林十字?”我出于好奇问。
“为什么他们不直接来这里带走他?”灾厄也有点好奇。
枢纽皱起眉头:“我怀疑是出于相同的原因,我们正争论该派多少小马去执行协议,完成交接。松软干酪长老让自己大部分骑士和圣骑士都牺牲在袭击二号和二十九号避难厩的行动之中了。驻守马林十字的军队几乎不剩多少,足以解释他们为什么拒绝分散兵力。”
“那么,你基本不用担心他们会攻击这里。”
“他们的话,的确不用,“铁蹄踱着步,“其他的话,必须担心。我们可以预料,来自吠城的部队会随时发动反击。他们长老在二号避难厩里被杀,他们可不会原谅这个,而且也可能得到了来自其他分区的增援。”
枢纽摇了摇头:“喙灵顿仍然处于黑暗中。骡丁汉一片混乱,那里的长老很难在其他地方投入军力……”
“除非铁骑卫完全放弃骡丁汉,”铁蹄指出。
“这点上,可能是他们最好的战略选择。但是,即使他们现在就离开,在我们小马回来之前,他们也很难在足够的时间内和吠城部队联合起来发动袭击。”
“的确很难,但不是完全不可能。”
灾厄嘟囔着,低声对薇薇说:“咱几乎都想让他们先找个房间再谈了。”我摇了摇头。“你知道,他们看上去打算一直谈下去了。”
一个安保通话系统发出一阵静电声,接着是一只雄驹的声音:“铁蹄长老,长官。抱歉打扰,但松软干酪长老请求使用他的医疗椅。”
背景声中,我能听到一只非常年迈的雄驹的声音,虽然有些暴躁,但却仍然很有教养:“……还是个长老,而且你们这些叛徒应该表现出应有的尊敬。我可不能被装在密封舱里像行李一样被拖回自己的要塞,我应该昂首凯旋。”
“医疗椅?”我问。
铁蹄抱怨了一声。枢纽小跑到对讲机总机前,轻轻瞥了一眼地图上面的亮点,正在决定自己需要按哪个按钮才能和他们说话。薇薇轻声耳语:“噢,小皮。”
最开始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喊我,但注意到地图上闪烁的亮点时,我才意识到,他们把哔哔小马技师工作间当成了监狱。
我注视着那只棕色雌驹找到了自己要的按钮,脑海里的小马试图决定我对此该怎么想。我平心静气地安抚自己:“有道理。”
“松软干酪长老,现在正下着雨呢,”枢纽礼貌地闷笑,话语传入了对讲机,“你可能会感冒。你自己也知道,一次小感冒都可能会害死你。你的维生舱是我们唯一能确保你在路途中存活下来的方法。”
“你们这群叛徒已经快害死我了,”长老反驳,“这座避难厩的童子军计算机是我最后的希望,但你们已经把它从我这里夺走了。无论是用刀剑、用毛毛雨还是用一杯毒药,我都要有尊严地面对自己的结局。”
枢纽放下对讲机,带着忧虑的面色,望着铁蹄。
铁蹄坚定地走了过去,接近终端机,轻轻推开枢纽,按下了对讲机按钮。“松软干酪长老,”他的声音在对讲机里低沉地轰鸣,“我是铁蹄,这段对话正被记录,请再说一遍你的请求。”
“我请求,”长老恼怒而礼貌地回答,“对,我请求马上把我的医疗椅搬到这里来,让你骑士帮忙把我移到里面去。我将会以小马的身份回马林十字,而不是一件包裹。”
枢纽摇了摇头:“我们不能这么做,这一路下来他可能会死。”
铁蹄再次按下按钮:“你已被告知,这样会对你的健康造成威胁。如果你拒绝在路途中待在维生舱里,你可能会死。这是你想要的结局吗?”
“去你的,铁蹄,对,现在把我弄到那见鬼的椅子上。”
铁蹄回头看了看枢纽,满意地哼了一声,按下另一个按钮:“请哪只小马把松软干酪长老那见鬼的医疗椅给他带去。”
“铁蹄!”枢纽倒抽着冷气。
但是我们装甲包裹的伙伴已经做了决定:“他是一个长老,有权做出自己的决定。”
对讲机里传出草莓柠檬汁骑士熟悉的声音:“我来办吧!”
星骑士枢纽对自己新任长老的决定显得很不高兴。“老实说,我不觉得协助敌方的长老自杀,是奠基我们行动基础的好基石,”她换上更柔和的语气说,“你相信苹果杰克会同意这样吗?”
我都能感到铁蹄在自己的面罩后怒目圆睁,他的回应来得很慢:“我不知道,这甚至都不是她乐意做出的决定。但今后几个月,还会有更多这样的困难决定,必须优先考虑我们派系的生存。”他郑重地补充,“阿杰想让我们尽自己所能去帮助那些小马。如果我们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碾碎掉,那什么都不能做到了。”
“小皮,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当铁蹄和枢纽的讨论结束,又处理好了一些额外事务后,他问我们,“我答应过要重新加入你们,但你们看,我现在可腾不出蹄子来。”
“我们需要你的建议,”我告诉他,“我们得去中心城废墟,我们需要知道那里有什么,怎样最大程度地生存下去。”
枢纽倒吸一口凉气:“你们……要去哪里?为什么要去?”
铁蹄也大吃一惊:“你有自杀的倾向吗,小皮?让自己对抗掠夺者还不够?为什么总是不断冒自己和那些跟随你的伙伴的生命危险,去寻找更极端的新方法来惩罚自己呢?”
这话可真的伤到我了:“如果我能独自去做,早就这么做了,但我们必须进入中心城的必胜部,而我独自可办不到。”
“哈!”灾厄重重踏了一蹄,“咱们都很感激你不想让咱们陷入危险,小皮,但你现在最好还是少说废话。你绝对不能再执行另一个独行任务了。”在场的小马对吠城那一次仍然记忆犹新。
“我们要去的地方有多糟?”薇薇问。
铁蹄发出低沉的苦笑:“糟透了,不像曾经那么糟,但还是糟透了。我能不能至少先知道,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中心城废墟可不是个观光的地方。”
我点了点头:“我们有两个目标,去瑞瑞印象部的办公室,以及必胜部的安全保险库。”
铁蹄点点头,“很好,知道目标对你们很有利。一旦进入废墟,就别让你们自己分心,”他的面罩转过来,依次盯着我们每只马,直到灾厄那里才结束。
“为什么……?”我担忧地问,因为铁蹄似乎认定我们会在这方面遇到麻烦,“难道废墟里还有活着的、需要我们帮助的小马吗?”
“没有,”铁蹄用不容置疑的语调说,“中心城没有小马符合你们对‘活着’的定义,也没有任何小马寻求你们的救援。”
“好吧,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薇薇轻声说。
泽妮思吓了我一跳,她突然接下了话头:“那些想离开中心城的小马早就逃走了。留下来的是中心城尸鬼,但它们并不是头脑健全的尸鬼。那些尸鬼是装满了巫术毒素的空壳,空洞地回顾着自己被毁灭的生命中最后一个动作。僵尸们一遍又一遍机械重复着,因为这是它们唯一能记住的东西。”斑马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其余就是攻击,看起来是一件它们都能胜任的事。它们会行动起来去杀掉感知到的任何生物,任何不属于它们一员的存在。&34;
“中心城僵尸?”薇薇幽幽地说,“真是好极了。”
“你们最大的威胁是粉雾,”铁蹄告诉我们,“它把一切都给渗透了。侵蚀、腐烂、杀死任何接触到的东西。几个世纪以来,云雾团慢慢稀疏,变成了一片薄雾。中心城本身就如一块海绵,吸收了绝大部分粉雾,现在它们从墙壁和街道上扩散出来,随着建筑的朽烂慢慢释放了出来。”
我点点头,这可比之前听过的说法恐怖多了。
“如今,如果行动迅捷、小心谨慎,还是有可能生存下来。有些小马甚至能一次性暴露数小时还能存活下去,但冒这个险相当愚蠢。在那里千万别睡着了,否则永远不会醒来。”
“严格限制暴露在外的时间。你每呆在外面一秒钟,粉雾就会渗入你们的肺部和皮肤一点。完整的建筑和隧道内更安全,但也只限于粉雾还没渗透到的地方。你肯定要带够能弄到的所有种类的治疗药水,定期饮用。它们治疗魔法可以在粉雾造成永久损害之前逆转雾气的影响,但不要使用治疗绷带。它们会导致……其他的麻烦。”
“那儿会有一些凹陷处,凹陷处里的粉雾已经稳定下来,汇集在了一起。尽你们所能避开它们;如果实在不能,就赶紧穿过去。虽然威力只有原始粉雾的一小部分,但那种凹陷处仍可以在几秒内杀死你们。”
薇薇抬起蹄子,“还有别的问题吗?”
铁蹄叹了口气:“我已经给你们说过,为什么不能脱下自己的动力装甲了。当你们进入中心城废墟时,不会想穿任何服装的。没有任何防护装备防得住粉雾,在超长时间或极端暴露的情况下,任何接触皮毛的物体都有可能融进皮肤里。小皮,你肯定会乐意用念力来携带每只小马的武器。剩下的小马听着:只有当你们要使用武器的时候再碰。轻装上阵,为医疗药剂腾出空间,小皮全程会一直飘起你们的鞍包。”
我很想告诉他行李的重量无关紧要,但立刻又意识到,在那里,身边飘浮的东西越少越明智。
“如果那里没有幸存的小马,为什么警告咱们不要分心?中心城可不像个能到处逛的地方。”
“因为小皮好奇得要命!”铁蹄严肃地说,“而你又是个偷窃狂。”
“是拾荒者,”灾厄振了振翅膀纠正,但铁蹄没理他。
“中心城废墟只遭受过一次打击。在大灾变后的几天里,我听说过流言,在护盾崩溃后,斑马发射了一些超聚魔法,想要彻底毁灭那座城市。如果这是真的,那么那些导弹从没有抵达目的地。中心城保存得出奇完好,至少在粉雾没有接触过的地方是这样。那个城市积蓄着来自世界各地的财富珍宝。你们俩能不分心吗?”
泽妮思转身看向薇薇:“看来我们俩的任务,是保护他们俩别伤到自己。”
“这还不够,”铁蹄继续警告,“粉雾已经渗透进接触到的所有东西里,腐朽过程把原本无害的物品变成了致命的陷阱。尤其要注意那些广播设备和机械精灵。”
“广播设备?”我问,“你是说像黑羽给我的那种哔哔小马外设?”
装甲包裹的尸鬼点了点头:“末日前,那些东西在中心城精英阶层中风靡一时。哔哔小马已经成为最新潮的时尚配饰,但那种广播设备还是非常罕见,因此拥有一台是很有名望的事。”铁蹄发出了干巴巴的、毫无幽默感的笑声,“现在,粉雾减弱并衰竭了它们的信号。我无法解释原因,但它们现在发出的静电噪音有巫化的性质。如果你们发现自己在它们影响范围内,必须摧毁它们或马上逃离,否则你们绝不会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你一定在开玩笑,”我吸了一口凉气。中心城废墟的危险性已经远远超过了致命的定义,变成了彻底的疯狂。我要怎样才能让所有小马从那一切中幸存下来?
“我倒希望自己在开玩笑,”铁蹄嘟囔,“如果你要去那儿,那么我该陪你去。你需要的不仅仅是建议,更需要一个向导,熟悉那里的大街小巷,能迅速把你们带到需要去的地方。”
我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这真是……太好了,谢谢你。我们真的很需要你。”
“我们也非常想你,”薇薇轻柔地说。铁蹄踏了踏双蹄,闷闷地笑了。
“也许我们可以帮你来作为回报,”我主动提议,“你大可不用托付任何一个骑士把松软干酪送到……送到哪里来着?”
“马林十字,”灾厄咧开嘴笑着回答,“小皮是对的,咱们可有咱和天袭者号,能在半天内完成行程。”
枢纽在我们谈话的大部分时间里都保持沉默,现在站出来说话了:“是个好主意,虽然我们很感激你们的提议,但可不能只让你们去,必须得有苹果骑卫的代表出席交接。”
铁蹄似乎考虑到了这一点:“没事,只需要去一个就好,只要代表的级别够高……”
是我的错觉,还是说,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愉快?
“……我会去。”
铁蹄又和我们在一起了。我脑袋里的小马轻声欢呼,我们又一次团聚了。
通往安保区的门滑开了,我刚走进大厅,铁蹄在我身边,突然就警铃大作。
“怎……怎么……?”我结结巴巴地说,环视四周。
“我们遭受袭击了!”铁蹄调转双蹄,向后冲回了安保区,“星骑士枢纽,汇报情况!”
“我……我不知道,长官,”枢纽说,快速扫视着监视器和闪着灯的控制面板,“周边安全,入口也没有敌情。”放逐者星骑士停了下来,“见鬼,袭击来自内部,维修部发生了爆炸。”
“是老松!”铁蹄咆哮,飞速奔到对话总机旁,“小马,报告情况,下面发生了什么?”
没有回应。
“枢纽,调出二十九号避难厩所有小马的标签定位,告诉我,我们有老松那该死椅子的定位。”
我和朋友们又退回安保区中,看着那张正开始被标记点亮的避难厩发光地图。我知道那种程序,虽然之前从没亲眼见过。所有哔哔小马都有一个可以定位佩戴者的标签,监督本来打算这么去找薇薇的,这也是薇薇先骗我把她哔哔小马脱下来的原因。铁骑卫装甲几乎用相同的技术建造,会有类似的追踪设备,说得通。但是如果有些小马没穿着自己装甲呢,比如枢纽?
避难厩地图现在被标签淹没,但有两个标签格外醒目。因为那两个标签所在的避难厩区域,据地图来看根本不存在——是监督办公室的所在之处。
两个标签之一正闪着红光,“那是长老的椅子,”枢纽说,“那是在哪……?”
我知道那地点,“童子军计算机”,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进入一个影角都不知道如何进去的房间里的。但我知道自己不该感到惊讶。松软干酪长老显然与蓝莓佩剑长老有密切的联系,而后者要塞就在避难厩科技公司总部里。他们有所有避难厩的完整设计图。对他们来说,了解每个避难厩都易如反蹄,住在里面的居民自己却做不到。
“他到底想要干啥?”灾厄嘶鸣,“他没有拿到那本让你们紧张过度的书,是吧?把自己传到那台机器里可救不了他。&34;
“不,”铁蹄回答,“老松一直在派骑卫去中心城废墟寻找那玩意儿,但没有一个回来。但是,我不确定他现在是否还在意这一点了。”
“就算计算机不会完全变成他,”枢纽表示,“他可能还是把它当成了一种让自己活着的遗产。”
对讲机发出一阵静电声。“铁蹄……长老……”一只小马的声音喘息着,“松软干酪长老……逃脱了。”
“我看得出来,”铁蹄驳斥,“发生了什么?”
“他椅子……锁箱里藏着……矩阵破坏蹄雷。”
铁蹄跺着蹄子:“把椅子给该死的敌军前,就没任何马检查过椅子上有没有武器?”
“长官……那是……长老的私密……锁箱,”那边回答,“而且……是锁着的。”
枢纽嘟囔:“你不能指望他们这么快就放弃十几年来根深蒂固的敬重观念,即使让我自己来窥探长老的私密财产也很困难”。
“这个世界需要更多的小皮,”铁蹄抱怨。
薇薇看着地图惊叫了起来,“谁在那里和他在一起?”
星骑士枢纽转向一台终端机,检查了面板。棕色的雌驹回头看着我们:“是草莓柠檬汁骑士。”
铁蹄立起身子。枢纽继续检查着终端:“她动力装甲的魔能核心已经崩溃,现在瘫痪了。”
“他有了一个筹码。”
我蹲在安保区和两个vip房之间的墙壁旁(我记得,它俩曾经属于影角和维尼尔·斯库奇)。蹄边有一个安全面板,我把哔哔小马接进了藏在墙后的中枢终端。
哔哔小马上,我可以通过一个摄像头看到房间的内部,只有连接这个接口的小马才看得到。甚至连安保区都无法访问。我看到了那台童子军计算机——一个巨大的柱状体,很多侧臂延伸出来,连接到墙上较小的计算机里,就像车轮上的辐条一样。我看见草莓柠檬汁躺在自己死机的动力装甲里一动不动。头盔掉了下去,露出了一只非常可爱、年轻无比的雌驹。她的毛皮是粉色的,鬃毛则是柔和的黄色。她的鬃毛剪得很短,这样对经常戴金属头盔的小马来说可能更舒适一点,但她那神似小蝶的配色(体毛和鬃毛颠倒过来就更像了)还是惊到了我。
她怒视着那只坐在高科技轮椅上、枯木朽株、满脸皱纹、有着病态燕麦色皮毛的小马。根据铁蹄所称,那把椅子是松软干酪长老从一家摇摇欲坠的和平部医院里“回收”来的,外加几个蛋形维生舱和各种先进的医疗设备。几根管子不断给长老的衰弱身躯输送养分,那是一具只能依靠先进的医疗科技和顽强的意志才能维持住生命的躯体。
松软干酪长老正对着一个头盔忙乱着,头盔上镶嵌着宝石和灯具,我很有把握地推测,那个头盔是童子军计算机的大脑传输映射单元。那个装置本该戴在下方一个凝胶槽里休眠对象的脑袋上。老松因为身体无法从椅子上转移到罐体里,耽搁了一阵子,他现在正拆下头盔。
在我观看时,他用悬浮魔法解开了头盔。头盔悬在空中,飘向他的头部,连着的几根关键线缆长度到达了极限,让它停了下来,正是那些线缆将头盔与机器其他部分相连。长老开始摇晃自己的椅子,想靠得更近一点来让自己脑袋能够到头盔。
我突然想到,松软干酪长老是我在铁骑卫里看到的第一只……不,第二只独角兽。他们的装甲头盔并不是给独角兽设计的。我想知道他是否为了能穿上他们的装甲而砍掉了自己的独角。这无疑是对铁骑卫的一种奉献行为。但是,果真如此,只能说明他独角之后又重新长了回来,我从没考虑过能否发生这样的事。但如果这是真的,对银贝儿的未来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又或者,我意识到,他可能是由那些不穿动力装甲的铁骑卫成员直接晋升成长老的。毕竟,铁骑卫之中也有独角兽,就像我在老奥尔尼发现的那具尸体一样。文士(scribe),我觉得他们是被这样称呼的。铁骑卫的研究成员。
我知道铁蹄此时正想方设法进入房间。松软干酪当然会试图用草莓柠檬汁作为筹码,但我了解铁蹄,这并不能阻止他。幸运的是,我有另一个主意。
“您好,松软干酪长老,”我对着终端机说,“我是小皮,黑进了这个房间,为了求您不要这样做。”
长老皱了皱眉,并没有理睬我,他正试图把自己椅子推到凝胶槽旁边更合适的位置上。
“阻止他!”草莓柠檬汁喊叫着,“做该做的事,往房间里放毒气。”
“闭嘴,”长老的语气几乎称得上是亲切。然后,他又对我发言:“任何干涉我的行为,都会以这个年轻叛徒的生命作为代价。”
“我可不是什么落难的少女,”年轻的骑士驳斥,“我是一个苹果骑卫的骑士,绝不会成为你的筹码。如果能阻止你,我会毫不犹豫启动自毁。”
我先是感到了一种对草莓柠檬汁充满温暖的骄傲感。让他瞧瞧,姑娘!然后我眨了眨眼睛。我从没见过任何迹象,能证明铁骑卫动力装甲能做到自毁。但我随即又意识到,这可能取决于他们战斗鞍装载的武器类型。
“但你什么都做不了,”长老冷酷地回答,“别胡扯了。”
“这么做可救不了您,”我尝试通过终端机和松软干酪讲道理,“您必须得明白这一点,在童子军里创造出来的意识,实际上并不是真正的您。”
“我非常清楚,”长老回答,“我不是什么无知的部落野马。”他歪着脖子,绷得紧紧的,想让头盔够到自己的脑袋。他离得越来越近了,但头盔和他仅剩的几缕鬃毛之间还是有几寸的距离。
“为什么?”我悲哀地问,用哔哔小马扫描着中枢终端。
“我的身体和灵魂也许不能存活,但我的意识将继续留存。这次叛乱将会失败,铁骑卫收复这里的时候,我的智慧将会在这里引领他们走向未来。”
“什么未来?”我反驳,“你们小马做的一切就是搜刮囤积科技。其他小马正全力建造一个新世界的时候,你们却躲在自己的要塞里,这需要什么指引?”
“你是只愚昧的虫子,”他在椅子上痛苦地蠕动身体,恼怒地咕哝,“才不指望你能理解。”
“那就让我理解,”我提议着,声音比自己想象的更简练一点。
“自己去想!”他回答,“如果你有眼界、也有智慧来理解周围的世界,就看看你的周围。那些野马丝毫没有未来。你看见的所谓‘进步’,也只是他们走向自我毁灭过程中短暂的分岔罢了。更多小马选择成为掠夺者、匪徒和奴隶贩子,而不是齐心协力团结起来让文明在余烬中重生。只有红眼有点真正的野心去创造新世界,但在他试图实现自己的宏伟大业时,你也看见了他堕落得有多深。”
“无论如何,至少红眼的确在付诸行动。”
“他做的事,就是用一把淬毒的匕首刺穿小马一族的心脏,”松软干酪长老又挪了挪,脖子紧绷,疼得牙齿直打颤,但还是设法把头盔戴在了头上,“你真以为,由他目前造就的悲惨深渊演化而来的社会,除了充斥着堕落恶毒、令马憎恨的事物之外,还有任何美好的存在吗?”
我畏缩了,害怕他在这方面也许是正确的:“那铁骑卫呢?你培养出来的杀马不眨眼的暴徒又能结出什么好果子?”
“我们现在可没假装在建设什么社会,”松软干酪长老告诉我,“我们只是在收集那些将会建设社会的角色所需的技术。铁骑卫会耐心等待这场瘟疫过去。几代后,当你们这些堕落、无权自称小马的生物最终因互相残杀而灭绝时,铁骑卫将出现在一个没有你们的世界。我们将如凤凰一样从灰烬中重生。不是那种扭曲亵渎的野火凤凰,而是一只纯洁高贵的凤凰,为我们带来过去的荣耀和知识,创造一个真正适合小马的新世界。”
“然后你会引领他们。”
“没错,”他咕哝,启动了心智映射转移的扫描程序。
“你会统治他们?”
“正是。”
“那有什么能阻止你成为一个暴君呢?就这点而言,有什么能让你不重蹈旧小马国的覆辙?你保存的只是他们堕落时拥有的知识和科学,你收集的任何东西都不能阻止小马再次堕落。”
设备开始嗡嗡作响,头盔上的宝石开始发出光芒,那些灯也开始闪烁。
“我会,”长老自信地声称,“我的智慧,我的决断。不受约束的情感和自私的欲望为过去和现在的小马带来了毁灭。回想起来,我现在没得到那本书更好,这样我会更明智。”
“你会变得无情,”我悲伤地沉思,“毫无怜悯之心,没有任何让小马值得被救赎的美德。是我们内心的美德让我们成为了善者。那些美德会让我们的存在变得伟大。”
长老开始慌了,“等等,你要干什么?”
“阻止你,”我礼貌地对他说,“避难厩科技副总裁给了影角一串代码,如果童子军超级计算机构成了威胁,代码可以完全关闭童子军。我之前早该用的,现在就要这么做了。”
“不!”
“真的非常抱歉,老松先生,但在废土,没有什么地方容得下一个冷酷、永生、以毫无灵魂的眼光来统治世界的暴君。”
我发送了那串代码,二十九号避难厩的灯光瞬间归于黑暗。
蹄注:已达到最大等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