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往事启示
“无论身处何地,我都应该成为万夫所指的对象!”
云海。
当我向这个新世界迈出第一步以后,世界顿时大得不可想象,而我在避难厩里从未见过的天空也高得不可触及。如今,簇拥在天上的无处不在的云幕——无论是正在飘动的、翻滚的、还是夹杂着雨的乌云——对我来说也不过是一层比避难厩要高得多的天花板而已。外面的天空永远是灰色的,如同当初在避难厩维修间的色调一样。只有极为罕见的情况,比如我离开避难厩的第一晚,云层才会打开一个小小的裂缝,随即又如同一道会自愈的创口一样合上了。从缺口处散发出的那极具诱惑力的几缕光芒,令马不禁对那一抹蓝色上方快乐而宁静的世界寄以无尽的遐想,也同时诱惑并折磨着云层下面那些生活在黑暗中的幸存者。
“小皮,”薇薇·莱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我的身旁,用前蹄扶着我的肩膀,缓缓开口。看来她此刻心中所想的事和我差不多,“外面的空气有没有让你不太适应?相比之前糟糕的雷雨天,今天不但暖和,就连天色也亮了不少,然而空气依然那么……糟糕。真讽刺,我曾经为了能呼吸到外面的空气而抛弃一切,如今却又不愿被它包围。”
“就好像呼吸都能致病一样,”我也点头表示赞同。一旁的灾厄只管走路,没有像平时那样插入我们的话题。我猜对他这个废土老鸟来说,空气就是再正常不过的空气,从他来到废土的那一刻起就从没变过。
当时只有一个超聚魔法误打误撞击中了云中城,然后云中城整个市区被瞬间从地图上抹掉了,不复存在。而那些从天空落下并散落一地的天空马车残骸,整整绵延数里。一些天空战车和运货马车,伴着那些被超聚魔法冲击波致伤或杀死的可怜小马的骸骨散落到了更远的地方。那些尸体并没有那么快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完全腐烂殆尽。
连绵的山脉耸立在山谷的另一边。病怏怏的草地遍布着发黑的枯木。一些新生的植株簇拥在周围,依靠它们的残骸作为养料而蓬勃生长,前上方则是一个老旧褪色的巨大广告牌,因磨损而变得模糊——上面印着一只兴奋到极点的粉鬃黄色小马,正高高举着一瓶闪闪可乐。你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瞬间认出那种饮料,哪怕广告牌上的文字已经褪到了无法阅读的程度。据灾厄所说,那些巨大的牌子叫户外看板,曾经遍布云中城和其他城市之间的交通航道中,推销着全小马国的商品与服务。不仅如此,我甚至能望见半里外山谷另一侧的第二个广告牌。即使在这样的距离,我也能在脑内补出广告牌上熟悉的画面:一只英雄一样的虹色天马携带虹色冲击波越过天空,掠过下方邪恶的斑马军队。牌子下方写着:毛色须纯,击溃斑纹。
一辆巨大封闭的贸易马车废弃在广告牌下方,因凹陷而变形的部分直直插入了地下的泥土里。随后我发现,马车的一侧似乎印着某个企业的标志:由七个依次向上排列的圆圈组成的图案。这给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我没再去纠结这个事情,因为当我们走得更近时,哔哔小马的地图绘制功能直接识别出了这个地方:小呆商队残骸。我终于能记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标志了——《废土生存指南》的扉页上。
灾厄此时心中所想的事和我大致相同,他也紧盯着那堆残骸。而薇薇不解看向我们两个,有点疑惑我们为什么要停下来注视那堆无用的残骸。“怎么了?”
“这是小呆被超聚魔法击中的地方,”我向薇薇解释,满怀着敬畏和强烈的悲伤。这……这本来会成为唯一能证明她已经逝世的坟墓,如果她的身体当初没能遭遇更加离奇的变故的话。
“谁?”
“小呆,”我重复了一遍,随即又陷入了深深的思索。我试着在脑海里重构出当时超聚魔法爆炸时的场景。薇薇并不认识我说的名字,但她知道我们在说什么了,满脸期待地等着我继续说下去。见我没有解释的欲望,她又转向灾厄,希望能够得到答案。
“没错。”
薇薇叹了一口气,踱步走到我们俩后方的空地,无趣地绕着那堆残骸打发时间。片刻后,我听见她惊喜地叫了出来,“小皮!你能过来看看这个嘛?”她的声音像是……充满希望?于是我只得循着声音一路小跑去找她。(一点都不像一个小狗被主子到处使唤,真的。)
一些箱子与货物散在小呆商队车厢后方的地面上,绝大多数都被砸翻或者本身已被压得粉碎。一些箱子已经被其它拾荒者砸开了,里面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也都被搜刮走。除了一个完好的保险箱和一个带锁的储物箱,这就是薇薇刚刚兴奋的原因。尽管我之前遇到的储物箱都长一个样子,但面前这个储物箱的图案非常少见:三个黄色条组成的图案,中间是一个粉红色的蝴蝶徽标。这不是医疗箱,但上面的颜色和图案表明这是属于和平部的。
——画师:wandrevieira1994
“当然,交给我,”我略带自豪地说,用念力举起着螺丝刀和发卡,斜眼看向表情并不自然的薇薇,她正努力假装自己并没有露出对我的期待。集中注意力后,我决定先去开那个保险箱。开锁时,我几乎都能听到她焦急地不停用蹄子点地的声音,这让我不得不咬住下唇,免得直接笑出来。
保险箱上的锁几乎没费什么力。从周围被洗劫的场景来看,我很惊讶这种低难度的锁竟然这么久都没被其他拾荒者撬开过。或者我是外面世界里唯一会这种技能的小马?想到这里,我拉开了保险箱。
里面一个物品瞬间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保险箱内部被一瓶紫红色液体所放出的玫瑰色光芒笼罩:
闪闪~可乐
量子版!
含有能让你振奋万分的辐射和一大股萝卜味!
(像被一蹄子踢到脸一样酸爽,含有天然萝卜成分!)
量子版闪闪可乐(sparkle~cola rad)被薇薇的魔法光芒包裹,飘出保险箱悬在我面前。她细细看了看瓶体,瞳孔骤然缩小,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太疯狂了,怎么会有小马蠢得觉得主动摄取辐射很健康?”
我用尽了自己的全部念力,才勉强把瓶子抢了过来,但我自信地假装让自己看上去没有因为去抢这瓶饮料而气喘吁吁。薇薇看见我把瓶子装入自己的一个鞍包,以一种近乎于嫌恶的目光盯着我。
“别给我说你真打算喝这东西?当真!?”
我耸了耸肩,看上去肯定会非常好喝,而且根据我的哔哔小马来看,饮料残留的辐射依然很微小,小到就算我直接喝掉它,一袋辐特宁就能完全清除我的辐射。我随即转向那个薇薇感兴趣的储物箱,好让薇薇忘掉(至少是不再提起)我鞍包里的饮料。
然而这个锁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它就是不肯轻易地让我解出它的奥秘。第三次尝试后,我开始担心这个锁会不会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我很不希望让薇薇看到我失败的样子,于是有了另外一个点子……但我依然不想让她看到。“这锁有点难度,我需要集中注意力的空间,薇薇,你能稍微走远一点嘛?”考虑到她肯定很在意我的健康而阻止我,我又加了一句,“求你了?”
我能知道她并不想这么做,但毕竟她有优雅的淑女风度,因此无法直接开口拒绝。随着她慢慢走远,我立刻打开了哔哔小马的库存魔法,掏出一盒被我藏在鞍包最底部的曼他特,这不是我之前吃过的那种令我终生难忘的派对时间曼他特,但在撬锁时不必挑剔。打开罐子以后,我迅速扔了一粒到嘴里,开始慢慢咀嚼。
效果立竿见影。仿佛我所有的感觉一下子冲破一层无形的薄膜,仿佛我的思想终于冲出浓雾,我现在变得比往常更有活力,更清醒了。尽管这并不是派对时间曼他特,但也肯定不是糖果公司产的普通糖果。足够让我去迫使那个该死的锁向我屈服了。
残骸外侧,我能隐约听见薇薇的说话声:“灾厄,我能问你一些事嘛?”
“当然,尽管问。”
“为什么你是我在小马国废土唯一见到的天马?我一直以为天马数量应该和陆马或独角兽差不多。”
我的耳朵一下竖了起来。他们的交谈并不见得非常私密,所以完全不能算是一种偷听。我不得不承认,自己也非常想知道这问题的答案。
接下来是一阵耐马寻味的沉默。过了一会,灾厄终于发话了:“小姐,你问其他小马问题的时候,总是不客气地直奔主题,是吗?”
“抱歉,如果这是个隐私问题……”
“不,不,你有权知道,”我甚至能听见灾厄叹了一口气。我觉得自己此时的洞察力升到了一个令马惊奇的高度!就像我所预期的那样,这个锁现在变得非常容易,很快就“咔”的一声就向我投降了。
“你们找不到任何天马了,除非他们……也像咱这样。”当他讲到这里时,语气沉重了下来,停顿了一小会。“你知道,战前,我们天马是小马国最强的战斗力量。我们都是精英!精英中的精英!但云中城被超聚魔法打掉后……一切都变了……他们退出了战场,抛弃了小马国。现在讲起那段往事,也已经不像是几小时前才发生的事了,但那群天马到现在都封闭着天空,好让自己独善其身。”
“封闭……天空?”
“是,他们把造云器调到了最大功率,把天空像现在这样牢牢锁住。这举动救了他们的家庭,他们的城市,斑马看不清上方的情况,锁定不了目标,但也并不是说斑马没试过。他们确实靠运气蒙中了几发,但不是特别多。”接下来我能听见他狠狠跺了下蹄子,“从那天起,小马国就像现在这样盖满了云幕。”
薇薇倒吸了一口气,“这……这简直太可怕了。”
“他们还每天一直告诉自己,说很快就会关闭造云机,打开天空,迅速来到地表拯救余下的小马。啊哈,前提是等他们准备好,时机成熟。”灾厄毫不掩饰地嘲讽。
“从他们这么说以后,已经过去了整整两百年。真相是,他们现在已经满足于现状,懒得去行动了。从他们骗自己说早晚会那么做已经过去很久了。现在,他们完全与世隔绝。而云幕下所有生物——包括你们在内,都只能在奴隶贩子、掠夺者,以及废土怪物的威胁下艰难求生。”对我来说,这听上去更像天马对地表的世界非常恐惧。
我打开了储物箱,看了看里面到底有些什么。
“那你呢?”
“咱并不觉得自己在上方生活有多安稳,那里长翅膀的败类太多了。”喔,灾厄,很高兴你站在小马国这边,但这样苦了很多不是嘛?
没多久,薇薇就重新小跑到商队货车后,还回头瞥了一眼灾厄在的地方。注意到我已经打开了储物箱,她发出一声略带愉悦的感叹,然后几乎是迈着舞步跨过地上的残骸来到这里。
里面有数不清的卷轴,被一个碎瓶子漏出来的液体浸得面目全非。还有一张兔子的照片,和一个装在密封袋子里的水晶球。(和平部所有——绝密文件——未经许可的阅读者将被检举!)和一本叫《超自然档案(supernaturals)》的书。
“唔!”薇薇倒吸一口气,发出因语塞说不出话时才能发出的那种赞叹声。我在一旁偷笑着观察她的反应。然后,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身边这只有着非凡美貌与天籁般的优雅,至少吸引了三百个粉丝的出类拔萃的独角兽,可不仅仅只是一名歌星这么简单。
“我知道这是什么!”薇薇对我们说,用念力把那个包着球体的塑封袋飘到眼前,仔细观察。“这是记忆水晶球(memory orb)。用来记录过去发生的事。这种东西不仅能让你听见声音,还能让你看见当时的画面。记录的信息比录音机和摄像机多得多,也非常稀有。”薇薇小心翼翼拿走了那颗记忆水晶球和那张兔子的照片。看见她没有去拿那本书时,我感到有点惊奇。
“噢!我已经看过那本书了,但我觉得你也该看看,小皮,你会发现它很有用。”在我看来她就像是在逗我开心,然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让我背着这本书了。不管怎样,我并不是一只排斥书的小马,况且这一本还是薇薇推荐给我的。
当我刚把书装进鞍包的时候,指示器上忽然充满了红色标记。我愣了片刻。糟糕,敌对目标数量非常多。我本该早点意识到可能有奴隶贩子的探子重新找到我们。从目前的数量来看,他们这次直接回头带来了一整支军队!
“小皮?你发现什么了?”
我担忧地小声说,“去找灾厄,脚步轻点。”我慢慢地转身面向一个方位,那里的红色标记之间有个缺口。意味着我们还没被完全包围。“有麻烦了!”是我们几乎不能应付的大麻烦。
薇薇立刻紧张起来,严肃地点点头,尽可能快速而安静地小步跑了出去。一路上除了她不小心碰到一个箱子,我们没发出任何声响。她到达马车后方时,停了下来,探头望了出去,惊呆了:“僵尸小马!”
什么?不是奴隶贩子?我走到她身边,都已经想好了如何向她解释关于尸鬼的事情了,但当我看见那些逐渐接近我们的饥饿生物蹒跚、奇怪的行动姿势后,我的话噎在了嗓子里。它们可不像什么尸鬼,看上去完全就是僵尸了。我忽然想起之前某只小马的忠告:旅行时,一旦稍有不慎,你就会发现自己被成群结队、麻木嗜血的野性尸鬼狂追不舍。
我靠近灾厄,小声说,“跟着我。”我们看到它们蹒跚着接近了一点。近处有两个,而最近的那个忽然流着口水就扑了过来。
“快跑!”
我们撒蹄就跑,仿佛被一个没头脑、只想生吞我们的怪物追着一样,虽然我们的的确确是这样!
——画师:wandrevieira1994
所有的僵尸小马都忽然暴动起来,加入了追捕的行列。我们的肉体就是它们获胜后的奖品。有许多天马僵尸都飞到了天上,朝着我们猛扑过来。我想用念力抓起一个我们刚刚经过的马车残骸,但我角上的光芒只是闪了一下就灭了。现在可没法用念力去救我们。
一个僵尸从天上俯冲下来与我们擦肩而过,薇薇忍不住尖叫起来,赶忙低头躲开僵尸的俯冲。那生物掠过她的头顶,又重重撞在前面的树上。我跨过那具尸体,依然维持跑动的状态,但已经能感到自己身体很疲惫酸痛了。
酸痛就像暗燃着的煤炭一样在我身体里迅速蔓延,眼泪不禁在我的眼眶里打转,让我的力气消耗得更快。又有两个僵尸向我们俯冲过来。灾厄的恐惧瞬间化为愤怒,吼道:“尝尝这个!”他来了个急刹,掉转一百八十度,向对方扣动了扳机。子弹撕开一只僵尸天马没有羽毛覆盖的翅膀,那怪物失去了重心,摇晃着砸在后方的另一只僵尸天马上。
我们面前,一辆锈迹斑斑的长条载客马车如同路障一样突兀横在那里。看见此景,灾厄飞离地面,迅速示意让我们绕过那马车一直跑。“别减速!一秒都别停!”他叫着,又赶忙躲开另一只会飞的僵尸小马,趁着短暂的间隙踢了踢战斗鞍,重新填装步枪的弹药。
薇薇跑在我的前方,我小腿和体侧的酸痛烧灼着神经,我几乎能想到自己被一群僵尸小马碎尸万段的恐怖场景了。薇薇奔过马车的一侧,消失在后面。我可以听见僵尸群就紧跟在我的尾巴后面,它们的马蹄声如惊雷一般,饥肠辘辘地蜂拥而至,呼出的难闻臭气熏着我的鬃毛。我不敢回头,哪怕只是试探性地向后看一下也会立刻被它们抓住。我希望自己的小巧体型可以救我一命,于是没选择直接绕过马车残骸,而是向马车上一扇破碎的车窗奋力一跃。
我的身子和鞍包都径直穿过车窗,擦过里边的一个长凳,来不及减速,直接从对面第二扇车窗穿了出去。背上的鞍包撞上玻璃,还没完全破碎的尖锐玻璃割伤了我没任何防护的的脖子和腿,刮在我躯干的护甲上。我出来了,几乎就要成功了,但我马上就发现身上狙击步枪的枪带挂在了一块变形的金属上,我被枪带拽着定格在半空,伴随着废旧金属吱呀的响声,又被拉了回去,悬挂在车窗外。
我被卡住了!我试着挣开枪带,但蹄子几乎都蹭不到地面。当僵尸马群到达马车长长的车身时,我甚至能清楚地听到它们散乱的马蹄声。僵尸群分成两路散开,搜索着每个角落。我扭过身,试着在它们出现在头顶上之前把枪带咬断。我听见了灾厄的枪声,也听见马车的金属材料被两发步枪弹击穿的声音,他这一枪显然打偏了,是我见到他之后唯一没击中目标的一次。恐慌在我心里蔓延开来,就算僵尸没抓住我,灾厄打偏的子弹也可能会打中我。(糟糕的是,这两种结果可能同时发生。我开始祈祷,如果那些僵尸开始分食我,塞拉斯蒂娅能赐予灾厄智慧和仁慈对我开枪!)。
我狠狠一咬,枪带终于断成了两部分,我也做着自由落体掉了下去。我出于本能用牙紧紧咬住狙击步枪,随即又意识到浪费宝贵的一秒钟去捡回狙击步枪是个多么愚蠢的行为。下一瞬,我再次恢复全力狂奔起来,在自己疼得要命的小腿和体侧吃得消的情况下。
尸群已经绕过了载客马车,践踏着枯黄的草地,逐渐逼近我。越来越多的僵尸小马争先恐后从车顶扑过来,让我之前选择的所谓捷径变得荒唐可笑。我因为药效而拥有的清晰头脑和增强感知,现在反倒更让我体会到真切的恐惧,我可以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在颤动,可以推测出它们还有多久就能咬到我,甚至还能从尸群的咆哮声中辨别出一种古怪模糊的哧哧声。
刹那间,载客马车的残骸湮没在一股被释放的野火魔法中,我感觉到自己被气浪冲到空中,看见后方的魔能火花如漩涡一样转着喷向空中,被魔能腐蚀熔化的彩色碎片从空中落下。我可以闻到僵尸被炸成碎块时散发出的尸臭,即使它们的残骸此时正着着火。
我摔到地面上,又站起身子跑了起来,整片山谷都在因刚刚天崩地裂般的爆炸剧烈摇曳,我用尽全力维持自己的平衡。僵尸小马像雨点一样朝着我落下来。在我前方,薇薇忽然停了下来,大瞪着双眼,注视着我身后让我不愿去想象的画面。
一大半僵尸都在爆炸中被消灭,但还有不少还活着……不过也活不了多久了。灾厄从我上方俯冲而过,吼着让薇薇转身继续跑。
前方有一堆奇怪的天马货车残骸,被涂上了斑驳的亮蓝色和灰色,并点缀了些许白色,它们成为了这里唯一能抵御僵尸的阵地。山谷向外延伸,形成了连绵起伏的岩石山丘,那里可没有一点儿掩护。
当我们赶到那儿时,更多僵尸天马从我们头顶飞过,降落在距离我们几码远的地方。薇薇低下角,向它们疾驰过去,混乱中,她的角刺穿了其中一个僵尸,她“恶!”的一声叫了出来,我不禁暗暗佩服她的勇气。我试着用念力举起小麦金塔,但自己目前的魔力就是做不到。我决定孤注一掷,迅速环顾四周,想找到什么可以咬在嘴里的武器,有一块长矛形状的残骸正合我意。
然而,我实际找到的那块细长残骸比一根长矛好太多了,至少我是这么认为。在灾厄对着向我移动的僵尸小马射击时,我趁机爬上了其中一辆货车残骸的货舱顶部。这一瞬,我看见了处在云层之上的美丽的淡蓝色天空,即使只是细微的一瞥,也美得让我心颤。受曼他特的影响,我的头脑异常清晰,很快就意识到这些天马战车奇特的涂装起的是伪装保护的作用。这是一支天马军事护卫队!感谢塞拉斯蒂娅,他们曾经运输的货物里就有自动炮塔。
我受过哔哔小马魔能核心的编程训练,利用哔哔小马的敌友识别系统来调整并驱动一座自动炮塔还是轻而易举的!况且我现在还受着曼他特的强化影响!
“额,小皮?你确定自己在做什么?”灾厄问,落在我和越来越多的僵尸马群之间,不信任地瞥了我一眼,调整姿势开了下一枪。
我微微一笑,“那还用说!”
“celestia watch you and keep you safe,”
“愿你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前进时,”
“as you travel down the path you choose”
“塞拉斯蒂娅注视着你,保佑你平安,”
“may luna be with you and keep you strong,”
“愿露娜与你同在,给予你力量,”
“so your courage you will never lose”
“这样你的斗志永不摧残。”
“remain loyal, honest and brave,”
“心怀忠诚、诚实与勇气,”
“forget not the ones that you save,”
“被你所拯救的小马不要忘记,”
“and in our hearts you will do no wrong……”
“在我们心中你永远闪亮……”
薇薇哼着调子,反复修改歌词。歌词的内容不停变化,就我而言,见到自己的偶像现场作曲简直是赞爆了。灾厄没有抱怨什么,他大概也觉得薇薇的音乐在这凄凉的废土中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尽管仍偶尔翻翻白眼,希望她能够把歌词早早定下来,而不是不断追求完美。
距我们安全地把僵尸群和山谷甩在身后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天色再次暗了下来,但灾厄说,这只是废土傍晚的降临,他特意这样说,貌似是不想在这艰辛的长途跋涉中挫败我们的士气(我觉得,如果我有机会见到其它天马,我一定会“感谢”他们让小马国废土变得这么致郁,不知为何,我觉得这比二号避难厩的单调乏味、一成不变更糟糕。或许是因为我之前从未相信过避难厩有朝一日会变得更好。虽然这也可能只是曼他特药效过后的沮丧之言)。
“我的天!”薇薇气喘吁吁地说,我们爬上了连绵起伏的山坡,看见了一块相当巨大的广告牌,比我见过的任何建筑都要高得多,赫然耸立在下一座山丘的另一侧。上面的图像虽然覆盖了灰尘,经历了几个世纪的雨水冲刷,却依旧令马惊讶地清晰可辨。上面是一张让马不敢直视的粉色小马巨大的脸,她的鬃毛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和一根白粉相间的拐杖糖无异。她似乎在微笑着,但令马毛骨悚然的是,不管从哪个角度去看,她的目光似乎一直盯着我们。
我之前还在火车上的时候就见过这个广告牌了。现在,在这么暗淡的光线中、这么近的距离上看那广告牌,它……塞拉斯蒂娅啊!……它依旧让我紧张到脊背发凉。我瞪着它,慢慢走近。试着去想象在那么多年流逝以前,在它经历无数风吹雨打、日晒雨淋之前的时光;想象着在那个可以无忧无虑嬉戏的时代,它就像现在这样耸立在山丘之后,仿佛正和这片鬼郊野玩躲猫猫的一只小马,想象着当一切还不那么……
“……露娜天杀的,真他妈诡异!”
我想通过打颤来摆脱这种感觉,从广告牌处一转过身……发现一个机械精灵正盯着我。
“你好,小皮!”
如果不是灾厄及时咬住我尾巴,我猜自己早就吓得跑到另一个国度了,他就这样拽着我的尾巴让我原地打转,直到我冷静下来。这期间,守望者很明智地飞到我蹄子可以够到的范围外。
“算你走运,我现在没法用念力对你扔石头!”
薇薇似乎想过来帮我。而灾厄一脸不信任地怒视那个机械精灵,他半展着翅膀,腿也略微岔开,摆出防御姿态,“小皮……?”
此时此刻,我只想知道的事是:“守望者,他们安全了吗?”
机械精灵摇摆着:“是的,搜救的车队已经在路上了,但我骗了小呆,让她以为你能黑进机械精灵向他们传信,而不是用我自己的身份,这一点我很抱歉。”
“小皮?”灾厄本来想要吼出来,但遏制住了自己,“咱不相信那玩意儿!”
所以,守望者找了个办法把消息送出去,同时没有让新苹果鲁萨的居民注意到守望者自己的特殊身份。如同灾厄所说,我意识到自己其实也不信任守望者。既然现在已经知道我们拼死战斗救下的那些小马已经安全了,或者即将安全了,更多的问题一下子就窜进了我的脑子。我想到了一个首要问题,也是最重要的问题,“你故意把我引进掠夺者老巢里,你一直都清楚我在里边会遇上什么,对吧?”
灾厄不再瞪着那个行为古怪的机器球,而是疑惑地看向我。毕竟我还没告诉过他我闯进小马镇图书馆和守望者有关系。
“他们需要帮助。”
“你本来可以直接告诉我真相!”我有点怒了。
“嗨,我当时对你没有确切了解,当时你看上去像那种会做正确的事的好小马 ,但是……”
我感觉自己在怒吼,“你骗了我!”
“不!”即使机械精灵的电子语调毫无感情,这回答也充满了激烈的情感,“我说过,我不会害你,而我也确实没有。我对你说过你会在那里找到一些生存下去所需的东西……”机械精灵飞过来靠近了我,“我也说过,你会在那儿找到比一本书更有价值的东西,你难道不同意吗?”
见鬼,守望者是对的,我在那里找到了小呆,相比她写的生存指南,我更珍惜与她的相识(我对她的评价相当高)。整理一下思路,我可以找到更多的论据,我和灾厄的友谊也诞生于在那里发生的事,虽然两件事情的逻辑关系并不那么紧密;我甚至可以说自己和新苹果鲁萨的联系,以及后来有能力去拯救更多小马——包括薇薇(如果算得上“拯救”的话),都是因守望者而起的。尽管守望者说的话难以反驳,我仍想给这个机器球的面板来上一蹄,但我知道这对自己没任何好处,这个机械精灵又不是守望者的本体。
薇薇插嘴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我把一切都告诉了他们。
“哎呀!快没时间了……”当我讲完自己的故事时,守望者提醒道,他几乎没做出任何评论。灾厄仍然恶意满满地盯着那个飘在空中的机器球。
我组织了一下脑子里的各种问题,“守望者,你看起来知道很多东西……”
“是的。”
“那些部门是什么?”我在战前的文件里读过不少有关部门的资料,虽然我并不清楚那些资料目前对我有什么帮助。我那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问的可能是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问题。(至少是塞拉斯蒂娅级别的问题)
守望者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让我以为我们这位不知敌友的奇怪伙伴是不是被砂砾迷了眼睛。最后,守望者缓慢地、略带从容地说:“还记得我告诉过你,要寻找自己的美德吗?记得我跟你提到的小马国最伟大的那些英雄?”
我点头:“你提到过她们,对。”
“嗯……”守望者的语速很慢,仿佛话里饱含着痛苦,“幼角岭(littlehorn)的大屠杀让塞拉斯蒂娅公主心碎了。在那之后,差不多在战争中期,塞拉斯蒂娅公主断定自己已经不再适合领导小马国,所以她退位了,把她自己的位置让给了她的妹妹,露娜公主……”
我继续听着,略微感到有些惊讶。我从未在历史书里看到过两位女神这方面的事。
“战争带来的负面影响是毁灭性的,无论是对国内还是国外。小马国当时正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国内自身面临的问题,不比敌军带来的麻烦少。你永远也无法想象到那时候的情况多么恶劣。”
“我和你说过的那些英雄,她们是六只超凡脱俗的小马,她们有着真诚的内心、品德高尚的灵魂,她们的友谊有着改变世界的力量。塞拉斯蒂娅公主总是像母亲一样呵护她们。她把她们看作自己的孩子,尤其是领队的那个。她爱她们,也想保护她们,于是便寻找各种办法让她们尽可能免受伤害,至少让她们远离前线。公主只让她们干一些简单的差事,比如派她们执行与狮鹫和野牛(buffalo)王国的外交任务。”
“而露娜公主是在极为特殊的境况下与她们初识的,后来也非常尊重她们,把她们看得与自己一样平等。我觉得她甚至把她们当成了自己的救星。因此,当露娜公主登基统治小马国,接下那场战争的烂摊子时,她召集全小马国最宝贵的这六位英雄作为自己的私马顾问。她召集她们建立新的政府部门,每只小马各掌管一个,而每个部门的职责,就是征求所有小马的意见来得出最佳的结论,最后想办法执行。”
“那些就是所谓的六大部门了?”
“对。”
我环顾四周,看着眼前无比荒凉、被毁灭殆尽的废土。很难想象这里曾经是被称为美丽国度的小马国:“看上去事情进展并不顺利。”
守望者再次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又重新开口了:“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古话:‘通往地狱之门的道路是由善意铺就的’,如果说她们六个的往事能对后世有什么启示的话,这就是了。”
夜晚临近,我们接近了一座保存得相当完好的农场——围栏里没有动物,但有烟从烟囱里袅袅升起,几扇窗户里透出明亮的灯光,筒仓大门的裂缝里也漏出点光。又只剩我们三只小马了,守望者已经随着一阵电子噪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使马厌烦的老式爱国音乐以及一个完全没有任何灵魂的机械精灵。灾厄一直谨慎地盯紧它,直到它飘出我们的视野。
荒芜的草场边有三块厚木板拔地而起,一只渡鸦飞了下来,停在最靠边的那块上,而微微歪斜、较小那块木板,我觉得应该是什么围栏的残骸。
我们谨慎而快速地一路小跑溜下山坡,穿过散布着石块的空地,抵达那座房子。我们需要一个可以过夜的地方,需要填肚的食物,如果可以的话,尤其需要医疗物资。面前的房子简直就像塞拉斯蒂娅御赐的一样说来就来……前提是里面的小马不会因为我们的入侵向我们开枪。毕竟小马国废土上,对陌生马的热情好客抱希望是很不明智的。
我们经过一座遗失了一大半扇叶、锈迹斑斑的风车,风车在微风中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
“可能不是好主意,”我开始说。虽然房子外观并没有什么令马作呕的尸体涂鸦作品,但也并不意味着里面没有塞满一屋子的掠夺者。
薇薇经过我:“小皮,你不该这么扫兴……”她举起蹄子,正准备敲门,门却忽然自己转开了,我们三个都瞬间沐浴在温暖的灯光中。薇薇朝面前空荡荡的房间迷惑地眨了眨眼,向下看了看,才发现一只小雌驹正站在门口。
她是粉色的,相当艳丽的粉色!就像巨型广告牌上的那只粉色小马,只是体型小了很多(相当多),也更年轻,并不完全是同一只小马。虽然在耀眼的光芒下我很难下任何定义,但不知何故,我总感觉她不对劲。我先注意到了她头上那道深深的伤疤,看着就好像是最近头着地不小心摔伤了一样,可能还是从高处坠落下去的;她头上的擦伤同样也很严重。我冒出第一个猜想,就是她自己从谷仓屋顶上跳了下去,是想飞吗?我的目光移向她的体侧,寻找着翅膀,但一无所获,她确实是一只陆马。我又看到她的大腿上空空如也,她年纪是有点小,但也没小到还是光屁股吧。她站着也只比我矮了不到一头,我在避难厩的时候,能深切理解为一个迟迟不出现的可爱标记不断尝试是什么样的情景。想到这里,我不禁开始同情她了。她等自己标记出现的时间甚至比我还长,而且她现在仍然在等……不对,等等。
我猛地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如果曼他特的药效还在,我应该可以立刻发现!)她的毛色不是她真正的毛色。
她把自己染成了粉色!
我转头看了眼灾厄和薇薇。从他们的表情不难猜到,他们也同样看出来了,而且脸上的表情还有点不自在。
“你好,甜心,”薇薇开口了,“你妈妈……”
“我的天!”小雌驹跳了起来,兴奋地尖叫。然后,又迅速把一只蹄子塞进嘴里,像是受了惊吓一样地喘着气。“不!你们来得太迟了!我等了你们一整天,但现在我们得关门了!”泪水从她大大的眼睛里涌出来。
薇薇后退了一步,“天,我很抱歉,孩子,但我们不……”
她脸上的惊恐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大的笑容。“当然不!说得好像我们会关门一样!”她兴高采烈地笑出了声,跑出房子,从我们身边冲过,又突然皱了下眉。“但你们最好快一点,一些讨厌的东西晚上会在田里游荡!”提完这些不详的警告,她立刻狂喜地跑向那座筒仓。
我们三个面面相觑。我自己一脸困惑,但灾厄只是耸了耸肩,便开始追赶那个年轻的粉色女孩。
当我们到达筒仓时,薇薇叫住了她,“抱歉,甜心,但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噢!”那只粉色的小雌驹蹦蹦跳跳地回答,“呵呵!当然!抱歉!我太激动了!你们是这个博物馆的第一批参观者……这么多年以来!”她再次笑了,“我叫萍琪贝儿(pinkie bell)!”
“博物馆?”我问道,翘起了眉毛。
萍琪贝儿摆好架势,推开了筒仓的门。看起来就像是有个派对在筒仓里边“爆炸”过,并不是以什么美观的方式——更像是一个吞了蹄雷的“派对”在里面“爆炸”。现在的房间里,那些“派对血块”和“派对内脏”被炸得到处都是。
“欢迎来到萍琪派博物馆!”这个女孩几乎都要跳起来了,“这里是全小马国最大的萍琪派收藏博物馆!”
灾厄摇摇头,但从脸上的微笑可以看出他还是松了口气。薇薇向灾厄笑了笑,灾厄冲她转了转眼珠作为回应。毫无疑问,这样的开场很古怪。但是,没奴隶贩子,没掠夺者,没可怕的怪兽——虽然这发展有点点诡异,但已经算这几天以来的一个好现象了。
萍琪贝儿没有放缓,甚至都没有停下喘口气:“你们知道吗?现在是你们的观光时间!我们导游在哪呢?她最好别又睡着了……噢,等等!导游就是我!”
这个博物馆只有一间巨大房间,并没有太多可以参观的。但萍琪贝儿还是一本正经地停下来,一件一件地向我们展示,展物大多都装饰着瘪了的气球和零碎的五彩纸屑。
“……他们日日夜夜地跳舞!最棒的是,萍琪派在自己还是幼驹的时候,就在这个筒仓里发明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派对,得到了她的可爱标记!”
薇薇靠近了我,低声说:“我相当肯定,那场派对是二百五十年前的事了。”萍琪贝儿正滔滔不绝,自然不会因为我们之间的交谈而停下来。
“在战争的头几年,萍琪派到处旅行,为即将上战场的小马国军队办派对!带给他们家乡的味道,最重要的是,振奋他们的精神,让他们的脸上挂满笑容!”萍琪贝儿朝着几幅装在相框里的萍琪派照片挥了挥蹄,照片里的萍琪派穿着带花边和网眼的服装,面对近千小马,在舞台上跳舞。“她没有执行塞拉斯蒂娅公主的超级机密任务的时候,就是这样!”
“这孩子看起来年轻多了,”我向薇薇发表自己的看法,觉得这小雌驹看起来远没有农场几里外那个愚蠢广告牌上画的那么可怕。
“萍琪派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同时为各地军队开派对!就算有黛茜,她也只能无限接近这目标,所以……”
灾厄举起一只蹄子,“打断一下,你指的是她那个叫‘黛茜’的朋友,还是那个叫‘黛茜’的毒品?”然而萍琪贝儿看起来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发问。
萍琪贝儿昂首阔步地走到一张有点眼熟的海报前,继续连珠炮一样地讲解:“当露娜公主决定给她一整个可以为她干任何事、属于她自己的部门时,她及时抓住了这个机会,于是士气部诞生啦!”
那是一张写着“萍琪派永远看着你”的海报,但这一张保存得完好无损。那只已近中年的粉色雌驹一脸调皮地笑着,仿佛自己刚刚成功地搞了个精彩的恶作剧。这次我看清了她的脸,我发誓她的眼里透出一丝好奇。我现在不再因那张海报盯着我而感到内疚,只觉得被这样的眼神盯着有些不舒服。
——画师:wandrevieira1994
萍琪贝儿熟练地转了一圈,最后走到一张桌子前,桌子上摆了一套化学仪器和几份……样品。“萍琪派真的很擅长烹饪,当露娜公主(嘘……)宣布,斑马国流入小马国的毒品对小马有害时,萍琪派决定证明它们是有益的,可以为任何派对增加乐趣!她日夜工作,把曼他特和一些自己最爱的东西混合在一起调制,创造了——哒!哒!哒!派对时间曼他特!”萍琪贝儿举起一个锡盒,炫耀着。
我想要那个盒子!
萍琪贝儿把它放在了化学仪器旁边,继续讲解。我此时完全忘了她还在滔滔不绝,因为我正用尽全部心思去记住那盒子的位置。
“……那时候,士气部已经把萍琪派变成了万众崇拜的偶像,她的精神已经超越了平凡小马认知的极限,变成了神秘崇高的象征,甚至可以轻松与塞拉斯蒂娅公主和露娜公主平起平坐。”
好吧,这么说就完全不对了。
“孩子们知道萍琪派总是看着他们。她会看到他们做的每一件事。如果他们友善乖巧,勤做家务,常挂笑脸,是好孩子的话,那么萍琪派会在他们生日的时候为他们举办超级精彩的派对!”萍琪贝儿挥挥蹄子,又警告我们,“但如果是坏孩子的话,萍琪派会给他们带一块石头!”
什么鬼玩意儿……?我疑惑地看向薇薇。
这时萍琪贝儿停了下来,睁大双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等着什么似的,一秒、两秒、三秒、四秒……最后,萍琪贝儿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抱歉,我本来还以为自己有即兴创作歌曲的能力。”
薇薇专心看向别的地方。
“不管这些了,我刚刚说到哪了……噢对,萍琪派现在是如何办派对的!”
薇薇又转过头面向那只小雌驹,有点吃惊:“现在办?甜心,你应该知道萍琪派已经死了,对吗?”
萍琪贝儿毫不犹豫地回答:“她的身体的确死了!但她的精神活在我们所有小马的心中!”
我看见薇薇扬了扬眉,又偷偷笑了笑,如同接受了这个说法,但我自己远远达不到她的境界。在我以蹄覆面的时候,薇薇又斜过身子,对灾厄半开玩笑似地小声说:“我觉得萍琪派的幽灵就潜行在这附近呢。”
我成功错过了这次“观光”剩下的大多数内容,因为我一直在苦苦思索如何才能说服萍琪贝儿舍弃自己藏品中一件十分珍贵的宝贝。当萍琪贝儿说出她需要我们的帮助时,我猛地抖了一下,有主意了!
“实际上,我有派对时间曼他特唯一的一份配方!……”好吧,我知道这不是真的。灾厄的朋友也有配方,但这大概是我当下获取曼他特最快最简单的方法。如果我有了配方,又何必为索取一小罐样品而发愁呢?
“……如果你们能把萍琪派博物馆一件下落不明的藏品——限量版的萍琪派魔法小雕像——带给我,那么我会很乐意与你们分享配方!把小雕像带到这,我就给你们开一个能结束所有派对的超级大派对!”
“我真不该开那个玩笑的,”薇薇说道,显然是被自己之前的话吓着了,有些紧张地跑向楼上的那个狭窄的卧室,萍琪贝儿允许我们在那里过夜。
萍琪贝儿一向我们解释那几套十分特殊的魔法小雕像是按照每个政部部长的形象定制时,我立即就想到了那个体侧有三个苹果的橙色小马小雕像。要找到一个像这个一样的小雕像,还得是萍琪派的,完全是大海捞针。但萍琪贝儿坚持认为那些小雕像会在大灾变后幸存下来,还真没说错,我刚从避难厩出来没多久就找到了一个,大概也就一周?
灾厄坐在床上,用一只耳朵贴着墙,一边看着薇薇苦恼的样子。
“可怜的小姑娘,她真的太悲伤了。”
灾厄轻声道:“悲伤?你有没有和咱一样仔细想她话里的那个‘黛茜’究竟指什么?”他回想起自己当时的疑惑,进一步解释,“咱觉得她说的是那个叫‘黛茜’的毒品。”
薇薇停了下来:“没错,那个可怜的小姑娘根本就不开心,一点儿也不。”她低下头,“她充满了痛苦,一定经历过很可怕的事。”
我仔细打量着薇薇,再次被她银白色鬃毛里那些金红相间的条纹迷住了,它们让我莫名想起和平部的粉色和黄色,当时我觉得这可能只是个巧合或天命什么的。但现在,我有点怀疑那些条纹和萍琪贝儿被涂上去的粉色一样,是一种崇拜过度的表现。
薇薇发现我盯着她的鬃毛,出乎意料地似乎明白我此时在想什么。“这根本不一样!”她轻声抗议道。
灾厄继续把耳朵贴在墙上细听,又突然跳了起来,“她不见了,如果你们不希望发生什么坏事,那我们最好离开。”他走向门,推了推门把,门纹丝不动。
门被锁上了。
“可能只是她想让我们避开夜里出没在田里的那些‘讨厌东西’,保护我们的安全?”我猜测,但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
薇薇从我身旁挤过,试着自己打开门:“没关系,我们现在就离开,我永远不想被锁在笼子里。”
灾厄已经走到窗前,俯视着下面的农场。我用后腿站立,前蹄搭在窗台上,透过玻璃向外窥视。一开始,我什么都没看到,只有黑漆漆的一片。随后,一条隐隐约约闪动着的彩色光缝从谷仓漏出,萍琪贝儿正推开谷仓的门,打开一道刚好可以挤出来的缝,随后又把身后的门关上了。
灾厄静静地、一动不动地等着,一会儿后,我们所在的农舍的主门被打开,地上投射出长方形的光,衬出萍琪贝儿的影子。门关上的那一瞬,灾厄转过身,踢开了窗户。
撞击声简直震耳欲聋。
要不是有天马朋友的帮助,带我们飞下楼的话,这次逃跑行动肯定会被发现。我们开始穿过农场,藏在更深的黑暗中匍匐前行。在我们悄悄路过那座谷仓时,好奇心突然涌上我的心头,于是我溜了进去。
事后薇薇和灾厄问我为什么要溜进谷仓时,我说我自己也不确定。然而实际上,我确实有两个原因。第一,派对时间曼他特的配方不在博物馆里,我也没在农舍里见到它,它可以被轻易地藏在任何地方——在一本书里或地毯下面——但我觉得既然萍琪贝儿把那份配方视为珍宝,那么她不会把它藏在显眼的地方。所以我只好希望它在谷仓里。
第二,之前门缝透出的古怪闪光让我想起被灾厄射爆的车厢,这感觉让我不安。我后来问了灾厄,他解释说一些大型的天空马车(用来搭乘几十只小马的那种)会使用闪闪引擎产生魔法失重力场,这样只需要一只天马就可以拉动整列车厢在空中飞行。就像闪闪电池一样,那些神秘科学引擎仍然保留了危险的魔法能量。灾厄当然也不完全了解它们,但他知道如果对那些车厢的魔法引擎射一个洞,那些玩意就会瞬间释放出地狱般的魔能。
那种魔能爆炸的持续时间往往很短,但非常剧烈。一想到萍琪贝儿可能在自己谷仓里藏了类似的东西(例如稳定的魔能炸弹),我就深深地感到不安。
“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小巧的几何物体,表面相互扭曲在一起,整个物体只有一桶苹果那么大,散发出迷幻而极具催眠性的彩色光芒。
我可以感觉自己正着了魔似的盯着它看,费了好大劲儿才让自己摆脱那玩意。我四下环顾,发现一个保险箱。谷仓里剩下的基本都是没用的东西。我溜了过去,开始熟练施展自己独特的开锁技艺。
保险箱“咔哒”一声打开了。
里面正是我的奖赏:派对时间曼他特的配方!
但我不应该占为己有,我捡过很多“垃圾”,也洗劫过奴隶贩子和掠夺者的窝点,但这样可是从一只可怜的、还未成年的小陆马那儿偷东西啊。
但……这可是派对时间曼他特!真的,我仅仅只需要把它的内容拷贝到哔哔小马中,然后放回原处,这不算偷,对吧?
但萍琪贝儿本来就把它作为我帮助她的报酬,我现在的行为简直就是偷窃,完全是不劳而获。
我坐了下来,不知道盯那个保险箱盯了多久。最后,我施放悬浮术……捡起了保险箱内的另一件东西。一个只记录了一条语言消息的录音机。我把消息拷进了我的哔哔小马,播放了它。
我认不出说话的小马,她听起来很年轻,至少和现在的萍琪贝儿一样年轻。
“佩尔特里(peartree),
掠夺者们昨天又回来了。上周爸爸用猎枪赶走了他们,他们怀恨在心,这次带了一大队马来。妈妈让我们藏在楼上的卧室里,并施了魔法让别的小马看不到我们。她要我们保证不发出一点声音,动也不能动一下。但银贝儿(silver bell)……
我的小妹妹总能演奏出优美的音乐,仿佛有很多魔法铃铛叮当作响一样,我们都很喜欢。但当银贝儿非常害怕或担忧的时候,那种魔法有时候会不受控制地施放。她真的不是故意的,这只是个意外。
掠夺者杀了爸爸和妈妈。他们用残忍而缓慢的方式杀掉了他们,还逼着我们看,实在……
我把他们埋在了田野东边的尽头。立了木板作为墓碑,很遗憾那些破木板不能保存多久,但我又没法把他们的名字刻在石头上。爸爸妈妈的墓碑上应该有他们的名字。
银贝儿现在每晚都做噩梦。说实话,大多数晚上我也一样。有好几天她都一声不响地缩着。没有哭,也没有笑。她甚至开始绝食,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打算带她去十马塔。我听说那里有小马收养孤儿。这将是一次漫长的旅途,所以我想去邻居家筹点物资。如果你到这里了我还没回来,请把东西装上车。我知道我不能让你和我们一起走,你有自己的家庭需要照料。但如果你可以留下来和我告个别,我会感激不尽。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爱你的梅默里(memory)。”
我坐在那里,惊呆了。塞拉斯蒂娅在上……
“你不该听那个的!”我猛地转身,看见萍琪贝儿(……不,应该叫银贝儿!)直直地盯着我的脸,“那,不是,你的,东西。”
这么近的距离,我可以相当清楚地看见那道伤疤。可怕的事实如同冰水一样浇在了我的头上。银贝儿曾经是独角兽,而她把自己的角锯掉了!
我缩了一下,把录音机放回了敞开的保险箱里。
“你这么想要?休想!”萍琪/银贝儿走上前,在我面前重新关上了保险箱。
她身后突然传来了薇薇的声音,“你不像萍琪派。”
萍琪/银贝儿呆住了。慢慢在我面前转过身。她依然挡在保险箱前,然而我还没下流到使劲推开她重新打开保险箱。
“你一点也不像萍琪派,”薇薇慢慢而冷静地说,语气里并没有指责,而是充满悲伤,“如果要把你和萍琪派作比较,你是萍琪派的对立面。”
我看见自己面前的小雌驹在颤抖。她的情感似乎要从体内倾泻出来,仿佛不想继续被困在她的身体里了。
“你没有带来欢乐,当我看见你的时候,我只感到了悲伤,”薇薇继续说,语气很委婉,“如果萍琪派见到你,她不会为你举办派对……”
“不,她会的!”
薇薇顿了一小会儿:“可能会,但就算办了派对,也不会是为了和你共度美好时光,而是为了帮助你,因为你会让她也感到十分悲伤。”
“你……你……知道什么!?”
“我所知道的那种欢笑,真正的欢笑,不是强迫出来的,不是用来挂在外表来掩饰内心真实感受的。”薇薇·莱米慢慢走向那只小雌驹,后者想大发雷霆,但又想嚎啕大哭,“我知道你的内心受过严重的创伤。这种创伤不是靠派对就能治愈的,我的治疗魔法也不能。”
当薇薇接近那只小雌驹时,萍琪/银贝儿剧烈地颤抖。
“你父母发生的事不是你的错,你姐姐发生的事也不是你的错……”
她姐姐?我一下子记起了田野里那三块厚木板。最远的那块有点歪,像是被更年幼的孩子勉强立在那里的。她那位叫“梅默里”的大姐姐独自前往最近的邻居家,大概是十几里外的另一座农场,却在穿过掠夺者的领地时惨遭杀害。想到这里,我顿时心碎了。
“不!都是我的错!”说完这句话,银贝儿崩溃了,啜泣起来。薇薇关切地搂着她的头,用前腿抱紧她,让她能够倚着自己的鬃毛尽情大哭。
蹄注:升级
新技能:数学之怒——你能够优化自己哔哔小马的辅助瞄准魔法的逻辑矩阵,它现在酷了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