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等到了南冥司，我再细细讲给你听。”秦鸾知道姚菁雨现在肚子里装着十万个为什么，但自己没办法一次性和她说清楚。
这会儿功夫，天已经暗下来了，黑云压城。
夏日午后的天，说变就变，大风将枯败的落叶卷上半空，空气里已经能感受到潮湿的气息了。
秦鸾不喜欢下雨天，她想小鬼也不会喜欢的，便迅速结束了话题，领着小鬼继续往前走。
姚菁雨刚死，鬼力低微，承受不了超出身体负荷的力量，否则秦鸾有的是法子带她回南冥司，还是眨眼间的那种。
“你你你这伞，遮得住阳间的雨么？”地面开始飞沙走石，姚菁雨朝秦鸾挨了挨，声音有些哆嗦，脸色很不好。
做她们这一行的，天天都盼着下雨。这是上天的馈赠啊。
老天爷帮忙浇水了，工人可以休息，管理人员也可以休息，公司水费也节省了。
可姚菁雨不喜欢下雨天。
小时候姚家人排挤她，让她抱着草席、被褥、枕头去外头的院子里，席雨地而眠。
姚菁雨在雨里一躺就是一整夜。
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对从天而降的雨水有了阴影。
现在变成鬼了，触碰不到阳间的东西，但习惯没那么容易改变，姚菁雨看着这黑云压城的架势，立马遍体生寒。
秦鸾仰头看了一眼天色，又低头看着不断往自己身边凑的小鬼。
刚才还元气满满的小鬼，现在就像放了几天的绿叶菜似的，蔫了。
秦鸾嘴角的线条柔和了一些，温声道：“这雨要下四十八分钟，我们去南冥司还要走三十分钟。”
“这三十分钟，能忍吗？”
姚菁雨朝秦鸾又移了一小步，抬头望着这把从电线杆里穿过的伞，担忧地问：“你这伞能遮雨吗？”
秦鸾答：“能。”
姚菁雨环住自己的身体，又往秦鸾身边移了一步，咬着牙道：“跟你挨近点，就能忍。”
秦鸾脸上有淡淡的笑意：“想挨多近都可以，但是你不能碰到我。”
小鬼瞬间炸毛，不满地嘟囔：“你身上是长刺了吗？碰一下都不行！”
秦鸾挑了挑眉，笑意深了几许：“是长刺了。”
“你现在是一只新鲜出炉的小鬼，鬼力低微。我身上的煞气太重，你一碰就会魂飞魄散。”
姚菁雨不知道秦鸾在是不是骗自己。
若放在以前，她肯定不管不顾地抱住秦鸾的胳膊。
先抱再说。
多好的机会啊。
现在她不敢了。
她对这个世界、对秦鸾有太多的未知。
如果秦鸾说的是真的，她连当鬼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还没在这个绝情的女人心里扎下一根刺呢，怎么能这么轻易就魂飞魄散？
认怂的小鬼又往外挪了一步，和秦鸾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秦司长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三十分钟后，秦鸾领着姚菁雨踏上一段青石板路，又步上几级石阶，进入了一道宅门。
在屋檐下站定，秦鸾收了伞，手掌心一摊，这把黑色的木质伞凭空消失了。她的黑色长袍拖在雨地里走了一路，却不见沾染一粒尘土。
她转过身来，瞥了眼脸色尚可的姚菁雨，又看着前头的影壁，缓慢道：“我们到了，这里就是南冥司办事处。”
“前头办事，后头居住。”
滂沱大雨被灰青色的屋瓦遮挡，落不到地上，姚菁雨站在原地跺了跺脚，惊异脚底下的触感。
她能踩到实物了！身体不再是轻飘飘的了！
秦鸾见她脸上带着要把南冥司的地板跺穿了的架势，淡淡地笑了笑，又道：“那门，你也可以触摸。”
“南冥司的一切，鬼魂都能触碰。”
姚菁雨太喜欢有实体的感觉了。
变成鬼后，她的身子轻飘飘的，走路都很困难。
一开始她还在纠正自己同手同脚的错误。
后面发现自己连平衡都很难掌握之后，就放弃了。
来南冥司的路上，她走走飘飘，适应了很久才能跟上秦鸾的步子。
那时候，她就无比怀念有实体的日子。
没想到一到南冥司，她的实体就回来了。
南冥司好神奇啊！
“我现在又变成人了吗？”姚菁雨兴冲冲地问道。
秦鸾摇头：“当然不是。”
从鬼变成人，哪里那么容易。
“南冥司的一砖一瓦，一榫一卯，都是由特殊材质做成的，鬼魂可以触碰。从那一块青石板开始，踏上之后，鬼魂就会产生近乎实体的感觉，只是近乎，并不是真正的实体。”
姚菁雨喜欢这样的感觉，笑吟吟地问秦鸾：“那以后，我就在这里安家了吗？”
在阳间当不成邻居，在阴间竟然这么巧成了邻居！
等等，在阴间还要交房租吗？！
秦鸾别过身子，重新变得严肃：“只是暂住，你很快就能回到人间。”
听见门口有说话的声音，两颗好奇的脑袋从南房里钻了出来。
见是秦鸾，一大一小两个鬼神，脸上都扬起了喜悦的笑容，齐声叫道：“秦司长，您回来啦！”
秦鸾点了点头，唤道：“白麓，阿烛。”
“这位是新来的阴差吗？”白麓对着姚菁雨歪了歪脑袋，露出友好的笑容。
阿烛则要害羞许多，躲在门后不敢出来，把门都虚掩上了，只露出一只圆溜溜的眼睛。
“不是，她是划在我们南冥司的小鬼，你带她去做登记，把她的档案调到南冥司来。”
白麓疑惑，有新的小鬼划到南冥司，她这里应该最先接到通知才对。
可她和阿烛一早上都在岗位上，并没有接到冥君的通知啊。
还有很重要一点，她们南冥司三千张小鬼床位都住满了，按理说是划不进新鬼的。
那这个小姑娘是怎么进来的！！！
“可是南冥司已经没有空余的床位和花盆了，没地方种心丹的话，这个小鬼”
白麓话还没说完，就被秦鸾打断：“办事处不是有空房？安排一间给她，等床位空出来了，再让她搬过去。”
白麓急声：“这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心丹，小鬼的心丹要种在哪里啊？”
秦鸾神色寡淡，没什么波澜，并不觉得这是难办的事：“种在我的院子里。”
白麓目瞪口呆，她和秦司长共事这么多年，还没见她对谁这么上心过。
想起前两天从北冥司的裴司长口中听来的八卦，说她们领导几次三番去人间，白天都联系不上，是去谈情说爱了。
这事不会是真的吧？
这只小鬼不会就是
“登记好带她来庭院。”说完，秦鸾便走了。
姚菁雨目送她离去，又转过身来，面朝白麓，自报姓名：“我叫姚菁雨，你们好。”
她朝门缝里的阿烛歪了歪脑袋，想和她打招呼，结果阿烛咻地一下就把脑袋缩了回去，不见踪影。
白麓不好意思道：“阿烛害羞，看见陌生的小鬼就会把自己藏起来，过几天就好了。”
“你们会相处融洽的。”
“嗯。”姚菁雨并没有放在心上，望着阿烛消失的方向，脸上的笑意更柔和了。
“跟我来吧，我给你登记信息。”
南房被改造成了办公室，刚来到南冥司的小鬼要在这里录入信息，完成档案的调取。
走到虚掩的门边，白麓抬手敲了敲门，温声道：“阿烛，我带着新朋友进来咯。”
沉寂了片刻，里头传来一声闷闷的：“嗯。”
得到了阿烛的回应，白麓的手搭上门把，转头对姚菁雨道：“走吧，我们进去。”
一进南房，姚菁雨就开始瞠目结舌，她看到了几台现代化台式的电脑，有模有样的摆在办公桌上。
“阴间也用电脑啊？”姚菁雨惊声问道。
白麓对这个问题已经见怪不怪了，十只来她这登记的小鬼，有九只都会这么问。
她耐心地回答着：“对，在阴间也有很多文职的鬼神，需要整理小鬼资料，用电脑再方便不过了。”
“你坐吧，我把系统打开。”
白麓又转头对缩在角落里的阿烛说：“阿烛，你要不要给姐姐倒杯水？姐姐走了很远的路才来到我们南冥司的。”
阿烛怯生生的脸从墙壁里钻了出来，看着笑容很甜的姚菁雨，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从墙壁的这一端游到墙壁的另一端，又将身子没入一张靠墙放的八仙桌里，肩膀以上的部位浮在桌面上，一只手抓起茶壶，另一只手抓着茶盏，给姚菁雨倒了一杯茶水。
“阿烛很喜欢你呢。”白麓弯起眉眼对姚菁雨说道，“以前她啊，从不给陌生的小鬼倒水，连哄带骗都不行。”
“今天居然这么爽快地答应，还立马付出了行动。”
“看来你符合她的眼缘。”
姚菁雨早有发觉。
阿烛外表像十六七岁的姑娘，心智却没那么高。
白麓对待她就像在对待一个五六岁孩子，耐心十足，对她的一些言行举止也很宽容。
姚菁雨觉得阿烛应该是南冥司的团宠。
“谢谢阿烛。”她将眼睛弯成月牙，接过阿烛递来的茶杯，真诚地道了一声谢，紧接着又道：“你自己渴不渴，要不要倒一杯给自己喝？”
说实话，变成鬼后，姚菁雨的身体没有喝水的需求。
为了不辜负阿烛和白麓的美意，她饮了一口杯中的茶水，却收获了意外的清甜。眨巴了两下眼睛，她将剩下茶水的一饮而尽。
没在墙壁里，只剩一双滴溜溜的眼睛的阿烛，见姚菁雨把茶水喝完，又把手伸出来，要给她续杯。
姚菁雨见白麓已经把录入系统打开了，便对柔声对阿烛说：“我待会儿再来喝。”
她按照白麓的指引，将自己的姓名、生成八字录入系统，又站在一个像扫描仪的机器下，一道金光将她的灵魂自上而下扫描了一遍。
“好了，你的身份信息验证通过了，档案也已经调到南冥司了，以后你就是我们南冥司的一份子。”
“不过你现在的身子有点弱，鬼力太低了，要赶紧把心丹种进土里，不然会危及第二次的生命。”
听她这么说，阿烛倒茶的手一顿，心思不在倒茶上了，赶紧去开门，然后急急忙忙地飘到庭院，去找秦鸾了。
阿烛一走，白麓眼睛明显亮了一下，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并且一发不可收拾，趁阿烛不在的时候赶紧问道：“我冒昧地问一句，你和秦司长什么关系啊？”
什么关系？
姚菁雨也在心里问自己。
可阳间的事，能在阴间说吗？
白麓能理解炮友这两个字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