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生死长夜（二）
南宫晨和王瀚面面相觑，但又无法对方雨年的话置之不理。
魁梧的大榕树矗立在海湾的沙滩上，它的树叶没有被狂风暴雨吹落一片，如果不是连同枝干一起随风雨飘舞，很容易被误以为是一棵雕塑而成的巨树。
电视机中传来台风的播报声音，今夜他们三个南风大学的执行员汇聚于此，虽然说有两个新生，但是除了方雨年另外两个都有着一定的执行经验，克雷尔最信任的得力干将南宫晨和新生中武力值最高的王瀚，校长这一派已经倾尽所有。
开始雷鸣了，雨滴流过窗户慢慢流了下来，远望出去，整个金銮湾都笼罩在茫茫的雨幕中。
方雨年心中还是忐忑不安，刚才的真实感已经远超梦境，他咽了一口唾沫，“说真的这不是我咒你们，那里很危险，我们不能那么鲁莽地过去。”方雨年低下头，他还沉浸在方才梦境中的恐怖之中，似乎刚刚经历过什么可怕的事情。
王瀚也察觉到了异样，最开始他认为方雨年只是没有经历过这种可怕，还没有完全适应侍灵这种脱离常识的生物的存在，可一连串奇怪的反应告诉他，这其中，有些蹊跷。
“你知道些什么？”王瀚看着他，从刚下动车开始方雨年的举动就很奇怪，他一边说着有什么声音，一边又忧心忡忡的样子。
方雨年抬起头，看着王瀚，却不知道该不该说，可看着两人，他想起了他们被钉死在树下的一幕……实在太过真实。
“你们……”方雨年忍不住了，他想要告诉他们他在梦里看到的一切，他感觉到一丝不安，“会死的，贸然进入树下，一定会死。”
“可是我们的目标就是树下。”王瀚看着方雨年的眼睛，“你看到了什么，对么？”
“没错，我看到了……你和师姐都死了。”方雨年指了指窗外，“就在你带我们下去之后，师姐想要进去尝试用超灵检测灵脉石的存在，被钉死在树下。”
“被什么玩意钉死在树下？”王瀚一脸的难以置信。
“是树枝，它的速度比子弹还快。”方雨年越说越没有底气，“我根本来不及去救你们。”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王瀚摇摇头，“干咱们这一行是会出现一些非正常现象，可是不至于这么离谱吧。”
“就算如此，那也只是梦而已。”南宫晨的声音很轻柔很平淡，“否则我们不会出现在这。”
方雨年站起身，那种感觉真实到令他害怕，可他又没法解释为何现在又回到了酒店，“师姐，你打算使用超灵·寻渊到树底下去探查对么？”
“对。”南宫晨点头，“这是最简单的办法，目前来看，只有那一块的侍灵气味和痕迹最明显，或许灵脉石就藏在那边。”
方雨年看着南宫晨的眼睛，“师姐你的反应力其实很好对吧？只要你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并且小心防备的话，你能保证自己活着回来么？”
“我的任务不是活着回来，这是你的任务。”南宫晨语气平淡，“我的任务是找到灵脉石，而王瀚的任务是掩护我拿到灵脉石。”
“可活着才有机会啊。”方雨年有点着急了，“或许你不需要开启超灵进入，等安全到达树下，你再考虑这事，怎么样？”
“听起来是很保险。”南宫晨点头，“或者说你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我不知道。”方雨年看向窗外，“校长说的没错，稍有不慎就是无人生还……”
“大概懂了，谨慎一些是没错的。”南宫晨说道，“不过我们不能再迟疑了，接下来的风雨可能会更大，我能感觉到灵脉石就在这附近，必须立刻开始行动。”
王瀚点点头，拍了拍方雨年的肩膀，“要是你害怕的话，你就待在这里，等我们回来。”他并不担心自己会有什么事情，他生来就是为了执行任务的，像他的父亲一样，或许他不明白为何父亲为了任务连命都不要，他现在就要为此体会。
他的时瞬是最锋利的进攻武器，也是最灵敏的逃命武器，他有把握能在任何意外之前带走南宫晨，倘若加个方雨年或许有点吃力。
这次的任务是——至少方雨年要安全撤离。
既然如此，不如让他一开始就在安全区，只靠他和南宫晨，或许就够了，虽然校长说据点向来是无人生还，但他怎么都不相信，因为逃不出来的地方只有一个，叫做地狱。
方雨年此刻临近崩溃，明明这一次是要救他的宁语茜，为什么要让王瀚和南宫晨去送命？如果真的像梦境里那样，他又怎么能够在酒店里面看着他们去送死呢？
“不行，我，我也去。”方雨年吐出这几个字，毅然决然地搭上了王瀚的肩膀，“带我下去吧。”
王瀚能感受到方雨年掌心中的温度，他紧紧按住王瀚的肩膀下，却让他感受到了被保护的感觉……王瀚站在中间，手抱住了方雨年和南宫晨的腰，这种状态下发动时瞬可以有连带效果。
窗户打开，暴风雨瞬间冲入酒店内，一个呼吸之间三人再次来到了那棵巨大的榕树下方，榕树下的海浪没有被狂风吹起，如同无风状态静静流淌，树下和树外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们站在榕树笼罩的范围边缘，直觉告诉他们进入这个范围或许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树干下有着淡蓝色的小荧光，像是萤火虫一样，以树本身为中心的一个小区域内是安静而祥和的，甚至没有雨滴落下，下方的沙滩也仍然被海水掩盖，他们的面前有一条隐形的线，过了这条线就到了树的范围之下。
这是死亡领域。
方雨年的神经传来剧痛，他听到的那些幻声更加明显，他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他一边观察着这些树干，一边小心看着南宫晨和王瀚的举动。
“这不是普通的树？”王瀚问道，这棵树的确已经超出了正常生物的标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来的没错。
“或者说，不是这棵树的问题，是他没有被这环境影响，从另外一个角度看，这或许是灵脉石所在造就的奇迹。”南宫晨略加思索后给出结论。
“我试试我的超灵·寻渊，你们退开些。”南宫晨推开身边的两个人，“或许在树的正中心位置。”
方雨年的脸色有些难看，南宫晨的这句话，似乎和他在“梦境”中听听到的，如出一辙。
“师姐，到了树中心再试吧。”方雨年连忙拉住南宫晨，“我们说好的。”
南宫晨开始朝着树干靠近。
“过度小心了吧。”王瀚也注视着南宫晨的身影前行，“顶多跑出来个中级侍灵，那时候我会出手。”
王瀚身后背着凌云双刃，他会在里面出现意外的时候冲进去保护南宫晨，不过现在看来，这树下根本没有任何生物存在，他感受到了浓烈的侍灵气息，可却没有看到一个影子。在这暴雨天下，声音都被嘈杂的雨声掩盖，对他们作战极为不利。
要阻止么？可是刚才那个场景到底是不是梦境，或者说，除了现在这个做法之外，还有什么更好地办法么？
方雨年没有出声，他紧紧盯着南宫晨的身影，或许是自己太累了才一直做噩梦，师姐她出过那么多次任务，遇到危险想必也能化险为夷的，而且自己提醒过了，南宫晨现在的注意力应该在周围而不是超灵上，在没有累赘的情况下，保护自己这一点应该还算简单。
方雨年正安慰着自己，忽然之间他脸上的表情骤变，他抬起头，这棵大榕树的枝干居然诡异地变了方向。
“师姐，看树枝！”方雨年大喊。
一旁的王瀚此刻也注意到了，那些树枝会动，就像向日葵随着太阳转动一样，这个时候它们的太阳就是已经踏入树荫底下的南宫晨。
南宫晨抬起头，这些树木悄无声息地随着自己的方位转动朝向，由于晚上的视线昏暗不明，她根本没注意到这点，而且树叶的朝向是笔直向下，而树枝的朝向却在微微移动，且不说这细微变化的声音，光是雨声就已经掩盖一切声音。
一条树干猛地从上空穿梭而来，一瞬之间，贯穿了南宫晨的身体。
那快如闪电一般的速度，根本不可能躲闪。
“啊——”
南宫晨握紧了拳头，剧烈的疼痛感让她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嘴角的鲜血迸发出来，王瀚看着南宫晨，快速上前拉住她，究竟是什么样的速度，连经验丰富的南宫晨都无法反应过来？
宛若一把长枪将南宫晨钉在了地面上，她仰着头看着树干，眼睛散发出蓝色的光芒，她还在说话，却被雨声盖过。
“就在里面……”她试图用嘴型告诉方雨年。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她没想着呼救，而是用了生命中最后一次的超灵，只是为了确认他们此行的意义。
王瀚马上用时瞬冲过去扶南宫晨，方雨年来不及拦住，南宫晨却用着仅剩的力量推开他，方才的寻迹，让她似乎注意到了什么，鲜血灌满了她的喉咙，从嘴角溢出来……
“噗！”王瀚身体一颤，就在一瞬间，另外一个树干，硬生生贯穿了他的身体，和南宫晨一模一样，被钉死在了树下。
他根本没来得及反应，是从距离最远的视线死角处飞来的，它隐藏在雨声和黑夜之中，宛如一个经验丰富老道的刺客，干净利落地取走了他们的性命。
毫无抵抗力，王瀚就连多支撑一秒的力气都没有，就这样瘫软下来……直接贯穿心脏，瞬间毙命。
唯独剩下方雨年没事。
风雨越来越大，如同无尽的暴风雨和漫漫长夜，这完全超出了一个正常人的承受能力，他和梦境中一样无助。
唯一不同的是他这次冲了过去两边拉起南宫晨和王瀚，试图把那长条树干从地上拉起来，可那树干如同钢筋一般，方雨年竟然不能拉动半分。
“雨年，你快走，回去的时候，记得报告校长……”南宫晨嘴角渗着血，似乎拼尽全力说出最后一句话，“最坏的情况是你要安全撤离，快走！”
南宫晨还算侥幸地避开了心脏，她听到方雨年的劝说之后就马上调整了身体的姿态，勉强改变了角度以至于不让树枝贯穿心脏，她还能多活几秒。
这最为痛苦的几秒钟，她想让方雨年活着回去。
王瀚已经没了呼吸，南宫晨的气息也逐渐衰弱下去。
简直不可思议，方雨年捂住脑袋，之前在图书馆面对侍灵袭击的时候，明明王瀚斩杀侍灵如此轻而易举，如此轻松，为什么，到了这里，连侍灵的脸都没看到，就……
“不，不！”方雨年怒吼道，泪水夹杂着雨水从他的脸上滑下。
噼里啪啦的雨点击打在方雨年的身上，此刻，周围除了雨声，还有奇怪的声音。
“主上……逆命而行，背光而生。”那个身上密布着鳞片的怪从树后走了出来，再次向方雨年靠近，歪着头，盯着方雨年，似乎在迎接什么。
他的背后猛地生长出了双翼，手脚均长出了利齿，双手张开像是拥护的姿态，发出的声音像是喜悦的呐喊而不是愤怒的咆哮，迈着活泼的步伐朝着方雨年飞奔而来。
海浪被它踏破溅开，激起一层层的涟漪，他像一个忠诚的仆人正迎接着主人的回归。
“来吧，一起来迎接我们的绝唱……”
“这是我们的归宿。”
方雨年猛地后退，却被地面上突出的树根绊倒，跌坐在了地上，海浪一下又一下打在他的身上，方雨年神情呆滞，他还没从南宫晨和王瀚阵亡的悲伤中走出来，甚至来不及被这骇人而诡异的画面恐惧侵蚀。
“滚啊！”
方雨年发出最后一声的咆哮。
神经疼痛至极，他看到怪物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举起了他锋利的利爪挥舞示意，他眼前一黑，只听到了利爪割开他皮肤砍碎他骨骼的声音……
疼痛感如潮水一般蔓延开来，方雨年睁开眼，白炽灯照耀下的酒店房间，正在播放台风预警的电视，还有正在窗边观察的王瀚和南宫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