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周日上午，魏辰开着他的车来到梁锦家楼下，为了让自己看上去和大学生接近，梁锦特意拿出了大学时期的白衬衫百褶裙穿，而魏辰则一如既往穿着衬衫。
魏辰好像特别喜欢衬衫，从大学时候看他就一直穿衬衫，他人很高，穿衬衫的样子特别清瘦，配上他略显稚嫩的娃娃脸，看上去和大学时候的他确实没什么区别。
一路上魏辰还是照样放着有声书籍，不过梁锦自顾自刷手机，倒也没觉得太压抑。
魏辰开车的时候挺认真，不知道是为了安全还是因为听有声书入迷，他并没有和梁锦有太多交流。
一进母校校园梁锦就觉得特别怀念，不知不觉也工作了三年了，身上已经褪掉了学生时期的稚气，但她想从医的初衷始终没变。
医学院的学生大多看上去都很忙碌，梁锦和魏辰略显尴尬地走在校园里，当中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你为什么离我这么远呀？”魏辰背着一个黑色书包，把包带拉了拉对她说，“放心，我们已经不是学生了，被老师知道谈恋爱也不会被抓。”
“啊，没担心这个。”梁锦说着朝他靠近了一点，两个人的手臂互相贴着。
“你以前读书的时候除了上课都喜欢去哪儿？”魏辰问。
梁锦想了想，确实没有什么喜欢去的地方，唯一有时候会去的就是看那些流浪猫，但其实也是借故看魏辰的。
她怕穿帮，所以说：“没什么特别会去的地方。”
“那我带你去个地方。”魏辰说着走在前面开始领路。
虽然已经猜到他会带自己去哪里了，但梁锦还是做出一副很期待的样子跟着他。
来到学校一个偏僻的宿舍楼角落，那里一眼看过去只有一两只猫，这时候魏辰把黑色的书包跨到前面，从里面拿出很多猫粮和罐头，然后蹲在地上叫道:“咪咪们，开饭了，还记得我吗？”
不一会儿从各个角落一只只各种花样的猫就都围过来了。
“啊，‘老干妈’你还在啊，‘搓衣板’你的身材还是那么干瘪啊，‘三胖’，你老婆‘槿惠’呢？”魏辰完全忘记了梁锦的存在，一个人自顾自说起话来，甚至还演起情景剧来。
以前的梁锦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见过魏辰喂猫，只是隐约听到他给这些猫取了名字，今天才知道都是些这么……诡异的名字。
梁锦在他身边蹲下，双手撑着脸颊看着他。
他垂着眸，眼睛和语气里都带着温柔的样子还是那么吸引她。
梁锦看着入迷。
这个男孩子，虽然大家都觉得他奇奇怪怪，虽然大家都看不到他的优点，但在梁锦心里，他就是一道像光一样的男孩。
就是忍不住被他吸引。
“这么多猫的名字你都记得呀。”梁锦问道。
“嗯，我记性很好，一般记下的事情都不会忘记，”说到这里魏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偏头看向梁锦，“啊，除了和你有关的事情，对不起。”
他的口气带着点可怜和歉意，他的头发和眼睛都被阳光照得发浅，虽然不再年少，但他看上去依然是个与世无争的少年。
他不像别人，有着桀骜不驯的张狂，他的眼里虽然繁星如沸，内心却纤尘不染。
梁锦看着他，突然失了神，也突然忘记了自己想要坦白的决定。
她怕失去这个如此美好的男孩子，所以即使是用不怎么光明的理由，也希望可以陪在他身边。
“没关系，”梁锦摇摇头，“我们可以重新认识，”
“不过我还是希望可以把我们的记忆找回来，否则这样对你不公平。”魏辰说。
梁锦张了张嘴，没再说话。
两个人喂完了猫，魏辰起来拍了拍手，对着那些一脸满足的猫咪说：“哥哥走了，下次再和姐姐一起来看你们。”
两个人找了个厕所洗了手，出来以后魏辰问：“有什么想去看的老师吗？”
梁锦想了想，指了指前面的教学楼：“我和一个护理学老师比较熟，她的办公室就在前面的庸夫楼。”
“好，那我陪你过去。”魏辰说着一只手踹兜里往前走。
梁锦跟在他后面问：“你呢？你以前成绩这么好，应该也有很多老师想看吧。”
“不，”魏辰说，“老师应该都不想看到我。”
“为什么？”梁锦歪了歪脑袋。
“我除了学习好，其他都不太受老师待见。”魏辰叹了口气。
梁锦眼珠子往上转了转，印象里以前老师们提到魏辰都是那种欣赏喜爱把他视为学校荣耀的存在啊，怎么就不待见他了呢？
魏辰见梁锦一脸不解的样子，解释道：“其实我从小到大就特别调皮，从来就不是那种乖乖读书的，在班级里一直是跳梁小丑的角色，上课不是抢着回答问题就是指正老师讲课的错误，还一直顶嘴，哪怕老师叫我闭嘴我还是不理，然后经常被叫到教室外面罚站，有时候每个老师都受不了，一站就是一整天，还一天到晚叫被家长。那时候我因为上课话太多，没人愿意跟我坐同桌，我的位置就单独被摆到了讲台旁边，后来老师嫌我坐讲台旁边也太吵，把我拉到了黑板前面一点点的位置，那个位置比讲台还前面，我上课还得回头看老师，不过我考试一直第一名，老师也拿我没办法，还记得拿到成绩单我妈高兴的去参加家长会，一进教室家长都得做孩子的位置，我妈看我坐那儿，回家气得把我一顿练……”
魏辰就这么把自己读书时的事迹“娓娓道来”，不知不觉也走到了庸夫楼，最后还总结陈词了一下：“大学时我也一样，一直爱上课时指出老师的逻辑漏洞，所以老师们都还看到我挺头大的。”
梁锦脸上肌肉抽了抽：“啊……这样啊，以前没和你一起上过课，不知道。”
“不过我倒是有一个老师可以去找一下，”魏辰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那个教性心理学的老师。”
梁锦听到“性心理学”四个字不由脖子往后抽了抽，下巴收紧，双下巴都吓出来了。
“正好可以去和他探讨一下，没准不久以后就用得上。”魏辰说着还打了个响指。
他的表情看上去太过正直，以至于梁锦都不知道这算不算在开车。
“那……我先去找我的护理老师，一会儿我们在这儿碰头吧。”梁锦指了指现在站着的地方。
“嗯，好。”
两人分头之后梁锦找到了以前护理专业的赵清清老师，她正好没课，看到梁锦一眼就认出了她。
其实梁锦算是那种没有太大存在感的学生，上课认真听讲作业认真完成，但这种乖张的孩子在医学院实在太多了，所以照理来说她这个人并没有给老师有什么特殊的记忆点，但赵清清之所以对梁锦这么熟完全是因为梁锦那时候的毕业论文，她写了一本关于临终关怀的毕业论文，而临终关怀是赵清清一直很关注的东西。
看到梁锦，赵清清马上把她叫过去问：“梁锦啊，你现在在什么科呀？”
“我现在在临终关怀科。”
“你真的去临终关怀了呀，”赵清清拉住她的手，特别激动的样子，“现在的年轻孩子都没人愿意去这个科，快来跟老师说说，怎么会想到去临终关怀科。”
“嗯……”梁锦顿了顿，手有些发抖着说，“有一些自身原因吧，和自己的经历有关。”
“哦，临终关怀科感觉怎么样？”赵清清也没逼着多问。
“一开始挺不习惯的，毕竟每天都要面对一些生离死别，渐渐就好了，有些病人来的时候有些都还算精神矍铄，看着他们逐渐消瘦、逐渐虚弱、逐渐不能坐、不能说、不能回应，其实还挺难受的。”梁锦说着说着感觉胸口闷，甚至快要留下眼泪来。
赵清清叹了口气：“哎，这是生命消逝的自然规律，无法违抗，以现代的医疗科技，医生救不回所有人，我们表面上谈的是死亡，其实阐述的是好好活的勇气与热情，老师对临终关怀还是研究过不少的，你有什么问题的话都可以来找我。”
梁锦想了想，脑子里第一反应是吴芳，于是问道：“老师，我这里有个病人，她感觉是那种特别不爱跟人交流，甚至有些刻意表现得自己很刻薄，但我始终觉得她内心应该不是这样的人，你觉得和这样的人，应该怎么去交流？”
“其实老师觉得，很多需要走到临终关怀这一步的病人他们的内心是很孤独和害怕的，他们不希望认识新的人，也不在乎在别人眼里自己是什么样的形象，我之前看到一些案例，有些病人不希望活着的人伤心，所以故意表现出态度非常恶劣的样子，那是因为他们不希望别人为他的死而难过，所以有时候越是表现得刻薄冷漠的人，内心可能越是温暖善良。临终关怀的对象其实是临终者和他们的家属，或许你可以从他们家里人着手了解她。”
梁锦觉得赵清清的话让她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确实要了解一个病人可以从了解她的家人那里入手，不过吴芳来到现在从来没见她家人来看她，记得之前看资料丈夫和儿子都离世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亲戚朋友了。
“对了，下周五学校有个毕业生就业前景的演讲，会请很多已经毕业的本校学生来分享，你有没有兴趣？毕竟做临终关怀的不多，我还是觉得有必要宣传一下的，希望我们医学院以后的学生可以往这个方向考虑。”赵清清期待地看着梁锦。
“啊……我从来没做过这种宣讲，有点不好意思啊，”梁锦挠了挠脑袋，“一般不都是优秀毕业生请回来做宣讲的么？”
“我觉得你这个职业比较有意义，”赵清清也不打算给她太多压力，“你可以回去考虑考虑，不用马上给我答复，到时候微信联系我就好了。”
梁锦想了想，也没有答应也没有一口拒绝：“好的，谢谢赵老师。”
梁锦看时间也过了一小时了，觉得聊得差不多了，回到刚才和魏辰分别的地方，看到一个白衬衫的男孩已经等在那里了，他手里拿着本书，就这么恬静地站在那里低头看书，路过很多女生都忍不住纷纷多看两眼。
不得不说，他认真看书的样子是真的引人入胜。
梁锦走过去拍了拍他：“我好了。”
魏辰抬起头，把书收起来：“和老师聊得怎么样？”
“挺好的，你呢？”
“老师正在上课，我去旁听了一会儿，被赶出来了。”魏辰绷着一张脸说。
“为什么？”你又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我问老师把我当时的作业论文还给我，当时写完论文我觉得没用就删了，现在觉得需要复习一下。”魏辰说。
“当时的作业……”梁锦想起来那时候偷偷旁听过一节课，还听说他最后交了好几个g的爱情动作片当参考资料，想到这里梁锦脸都红了，她清了清嗓，岔开话题，“晚饭想吃什么？”
魏辰倒也不是很执着地想继续刚才的话题，回道：“我都可以，你想吃什么？”
“我也都行，”梁锦食指在下巴上搓了搓，想了想说，“附近大学城有些餐厅挺好吃的，我们去那儿吧。”
“好啊，大学城我还没去过呢。”魏辰说着迈开长腿。
梁锦一脸不可置信：“你读了这么多年书都没去过大学城么？”
“没，”魏辰摇头，“平时就读书，不太有时间出去玩。”
梁锦觉得他有些可怜，问道：“那寒暑假呢？”
“我妈是老师，”魏辰摸了摸额头，“我放假的时候她也放假了，寒暑假我都是和她24小时和她呆在一起大眼瞪小眼的过的。”
“你妈妈是老师啊，难怪你读书这么好。”梁锦感叹。
“其实老师的孩子都很可怜，没有寒暑假，我小时候连电视都很少看，只能趁她每天出去买菜的时候偷看一会儿，那时候为了让她每天出去买菜，我拼命吃拼命吃，争取每天都没剩饭剩菜，这样她每天都要出去买菜，我才能多看一会儿时间电视，”魏辰说着说着脸上露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所以我高中以前都挺胖的，大学才瘦下来的。”
梁锦这才发现魏辰这个人似乎完全和她以前认识的或者猜测的不一样，越是了解越是觉得他这个人……与众不同。
两人开车来到了大学城，这里大概有四五个大学连在一起，一条很长的街上都是餐馆和一些小店，行人也都是年轻的大学生，看上去就朝气蓬勃的样子。
“你以前一直来大学城么？”魏辰问。
“也没有，就偶尔会和朋友来吃个饭什么的，毕竟学校食堂的菜会吃腻。”
“学校的菜还行，就是打菜的阿姨水平不行，”魏辰说，“她们打菜多少全看心情。”
梁锦回想起曾经有几次看到魏辰和食堂阿姨吵架的画面，忍不住笑了出来。
天色渐晚，走在马路上吹着凉凉的风感觉倒是挺惬意的。
一路上看到很多大学生情侣，都牵着手看上去十分恩爱的样子，梁锦突然有些羡慕。
她想尝试看看牵魏辰的手，走路的时候靠近他的那只手甩啊甩，有几次不小心触碰到了还会偷看魏辰一眼，发现对方根本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
试了几次都失败，最后还是默默地收回了手。
两人找了一家大学城挺有名的吃盖浇饭的店，像这种小店看上去装修都挺简陋的，但是这饭菜色香味俱全，量也足，价钱也公道，是很多学生的挚爱。
梁锦以前经常来这家吃，点了曾经最爱的黑椒牛柳盖饭，魏辰则点了个炒饭。
上菜的时候魏辰不由感叹：“这量好多啊，比我们学校的阿姨大方多了。”
“是吧，以前不来这里吃饭可惜了吧。”梁锦得意洋洋地说。
味道也很好，两人吃得津津有味，梁锦突然想起下午赵清清说的话，问道：“对了，下周五学校有个关于毕业就业的演讲，有通知你去吗？”
“好像有老师找过我，不过我没接受。”
“为什么不去呀？”梁锦说，“以前学校的演讲你不都一直参加的么？”
魏辰吃饭的动作停了停，说：“我以前其实想当外科医生，那时候的演讲也都是鼓励大家当外科医生，现在做了研究，其实……这并不是我想做医生的初衷。”
梁锦其实一直就挺好奇他为什么会选择毕业突然去读博士而不是直接做外科医生的，今天正好有机会，思索了一番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你……为什么后来做了研究呢？”
魏辰满是星河的眼睛突然暗淡下去，有些无光地说：“因为我的外婆得了阿尔兹海默症。”
梁锦张张嘴，没有打断他。
“我外婆是个医生，小时候我和外婆一起生活到十岁左右，她算是我儿时最亲近的人吧，所以耳融目染我也想做外科医生，”魏辰慢悠悠地说，“外婆平时很注意身体健康，也一直跟我说什么钱都能省，吃饭的钱一定不能省，我一直以为外婆这样的人身体一定会特别好，但就在我大学本科快毕业的时候，外婆有一次在家烧汤突然发现烧了两遍，她当时第一反应就觉得这是阿尔兹海默症的前兆，毫不犹豫去看了医生，测出来的结果确实是这个病，不过好在发现得算早期，通过药物和其他治疗可以延缓发病速度，但我们都知道，目前阿尔兹海默症是没有靶向药的，外婆她的病只能得到延缓，并不能得到治疗，所以那时候我就决定不做外科医生，而专攻研究专业了。”
“所以你现在研究的是阿尔兹海默症的靶向药物吗？”梁锦问。
魏辰点点头，然后继续低头吃饭。
气氛比刚刚沉重了不少。
梁锦从来不知道魏辰的这些故事，他身边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社交软件，梁锦也没地方去打听他的消息，现在能走近他，了解他，让梁锦更觉的他是一个像宝藏一样的男孩。
过了一会儿，魏辰刚才有些低沉的情绪似乎恢复了，笑着说道：“我挺好奇的，以前我和你谈恋爱的时候都和你聊些什么呀，怎么我的事你好像完全不知道似的。”
梁锦整个人绷直，马上低头吃饭，故意逃避他的视线说道：“以前我们就一起出去玩儿，不太会聊这种话题。”
魏辰似乎被说服了，点了点头：“偏题了，回归正题，所以我周五不打算来演讲。”
梁锦表示理解，毕竟他现在做的事情，并不是他一开始的梦想，没有热情，可能演讲起来连自己也说服不了吧。
“你呢？”魏辰问，“你为什么，会选现在的工作？”
梁锦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手还是不由自主地发抖，说道：“这个……以后慢慢告诉你吧。”
魏辰似乎也没有特别感兴趣要逼问的样子，说：“那周五我送你来吧。”
“嗯？不用了，你也要上班的吧，还要请假，挺麻烦的。”梁锦忙摆着手。
“不是，”魏辰说，“我也不是特地来送你，主要要来问性心理学老师考东西。”
——你那些重新下载一下不行么？
似乎是听到了梁锦心里的独白，魏辰又加了一句，“我要再跟他一起探讨一下，然后问他一些片子里的姿势问题和要注意的事项。”毕竟着关乎到香火的事情，必须严肃认真上心。
梁锦似乎都能想象出老师老脸红得发紫快要吐血的样子。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魏辰把炒饭吃得非常干净，梁锦却还有一大半没有吃完，魏辰也没不好意思，把剩饭剩菜随手打包了。
虽然和女朋友——如果算女朋友的话——出去约会打包也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但魏辰的这个举动还是引起了旁边几桌人的嫌弃之情，毕竟本来就没多少钱的剩饭都舍不得，给人一种寒酸相。
不过这个男生好像从来就没在乎过别人对他的看法，他有着一种不在意世俗的超脱，可能在一些人眼里这是一种不合群的过分自我，但他没有伤害到任何人，所以至少在梁锦眼里这算不上是缺点。
开车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快要下车的时候，魏辰突然叫住了她。
他把车内的有声书关掉，车内突然变得很安静，安静得除了呼吸声以外什么都没有，显得有些暧昧。
“对了，有事情忘记问你了。”魏辰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
“什么……事？”梁锦紧张得手紧紧握着背包带子。
魏辰深吸一口气，徐徐说：“杨氏双缝干涉，你听懂了吗？如果不懂的话，我再给你好好说说？”
“……”我现在叫一声救命会有人来救我吗？
“还是说你不感兴趣？”魏辰的脸上有一些小受伤。
“不不，我自己回去看书就行了，不用麻烦你教了，”梁锦匆匆忙忙地解开安全带，连滚带爬下了车，挥手的频率高的看上去像无影手，“下次再见啦。”
“好，周五我来接你。”魏辰也挥了挥手。
梁锦往家里跑了两步，背对着魏辰的时候长舒一口气。
回家后她躺在床上想了很多今天和魏辰说的话，这是第一次她觉得自己似乎更加了解了这个大男孩，以前宁露一直和她说像魏辰这样的男生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远远看着不错，很多人对他的第一眼印象即是巅峰，再往后越了解越失望，就会开始减分，减着减着在很多人那里就不及格了，这就是为什么那时候很多新来的学妹都会迷上他，等过了几个月看到他都要逃。
而梁锦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魏辰这个人似乎越接触越有魅力，虽然这些魅力和大家传统意义上理解的魅力不太一样，但是……他至少是那个独一无二的。
魏辰开车回到家，在家楼下经过垃圾桶的时候听到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他蹲下身，打开手里打包好的剩饭：“饿了吧，给你带吃的了，虽然不是对你最好的猫粮，但至少让你不会饿死。”
不一会儿，一只小黑猫轻轻的“喵”了一声，走过去开始吃魏辰打包的剩饭。
“总比吃垃圾好吧，”魏辰叹了口气，“走了，下次有剩菜剩饭再带来给你。”
魏辰站起身，轻轻带了带肩膀上的书包带子。
周二上班的时候一到医院梁锦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看了看吴芳的资料，她在吴芳“紧急联系人”那块看到的是空白的，不由问道尹文莉：“护士长，这个吴芳没有家属吗？”
尹文莉“嗯”了一声：“她儿子几年前好像去世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啊，然后丈夫也跟着离开了，现在也没什么亲戚朋友了，就一个人。”
“儿子也走了……”梁锦突然有些可怜她起来，“他儿子怎么会走的你知道吗？”
“不太清楚，问她她也不说。”尹文莉耸耸肩，挺无所谓的样子。
梁锦突然想起那次吴芳看着手机照片流泪的样子，很可能就在看儿子照片吧。
吴芳今年年纪也没有很大，他儿子可能也年纪也不大，说不定都没成家结婚，否则如果有个孙子孙女什么的应该也不至于这么孤单。
像这种失独的老人心里其实是最脆弱的，梁锦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吴芳奶奶的心结打开，让她开心起来。
知道了她的情况之后，梁锦在进病房前决定今天一定要再尝试一下，好好对待吴芳。
进病房之后，她第一眼就看到了四号病房的梁文思爷爷旁边围着很多人，一般这种情况都是家人来见最后一面的。
梁锦停在原地，许墨欢把她叫过去，悄悄说：“梁爷爷这两天应该快不行了，昨天测出来很多指标都……”许墨欢说不下去，哽咽着摇摇头。
梁锦慢慢走到梁文思旁边，他的儿子正握着他的手，对他低低地说着话，但梁爷爷看上去已经完全失去意识了，旁边的仪器显示一切的生命体征都很微弱，这种场景梁锦看得太多了，应该是做最后告别了。
病房里每次一个病友进入到这个阶段，都会给其他同病房的病友带去一些冲击，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可能这就是他们的明天。
梁锦微微瞥了一眼，就连平时脸上一直都挂着笑意的徐书清奶奶脸上也满是愁容。
医院里有一间叫做“关怀室”的病房，那个病房很安静，只有一个床位，很昏暗，窗帘始终拉着。
那个病房，一般用来与病人做最后的告别。
梁锦把梁文思推到“关怀室”里，梁锦最后给他擦了个身，梳了个头发，读了一些英文文章给他听。
他的家人也都在他身边陪着他，对他说着话，安抚他。虽然梁文思没有任何反应了，但至少看上去，没有那么痛苦，走得算是安详。
把梁文思的遗体推出去之后，他的家属也都跟着出去了，病房里一下子显得空落落的，梁锦看了眼梁文思的病床，这个病床过几天可能会来新的病人，而那个病人再过几天可能又会离开，一次次的轮回，送走一个个不算鲜活的生命，可能这就是这张病床存在的意义。
病房里安静了几分钟，梁锦突然意识到，如果连她都这么消沉，那剩下那三个病友肯定会更加难过，她拍了拍手，强打着精神对徐书清说：“奶奶，我来给你读书了。”
徐书清虽然也笑着对她，但梁锦还是很明显感受到她表现出来的害怕和难受。
梁锦今天读书的时候特地声音放慢，一只手拿着书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一开始还能感觉她的手在抖，后面渐渐才恢复平稳。
把徐书清哄睡了之后梁锦走到许墨欢身边，她还自己啃着苹果，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
许墨欢在这里住的时间长了，这种情况看多了，似乎也就看淡了，她虽然是最年轻的，照道理说应该最不能接受死亡这件事，但她确是最乐观的。
她一边手机玩着游戏一边还主动问梁锦：“你和那个小男朋友怎么样了？”
梁锦想到魏辰，心情突然变好了说：“挺好的，上周日和他一起回母校了，感觉更了解他了一点。”
“他还相信你是她女朋友吗？”许墨欢张着嘴，牙齿贴着苹果没咬下去，像是怕自己咬苹果太大声而错过了她的回答。
“嗯，”梁锦点头，“但他这个人，是真的挺像木头的，我和他走在马路上想和他牵手，碰到他手的时候他完全没有反应，但他又会主动和我……疑似开车，所以我真的拿不准该怎么和他相处。”
“那种女孩子在马路上走路不小心碰到手男生直接握住的事情只出现在偶像剧中，”许墨欢终于把那一大口苹果咬了下去，声音清脆有力，“偶像剧里所展示的恋爱方法对现实生活中的男生们来说，不亚于在游戏中用新手号直接打boss级任务的难度，何况你这个男朋友，还是个木头转世成精的，我觉得和他就得用笔直的思路，直接给他暗示。”
“怎么……暗示？”
许墨欢朝她勾勾手，悄悄说：“你下次约会，就选一个动物园啊海洋馆啊什么的地方，然后找个浪漫点的地方对他说以前你们就是在这里定情的，这样一来，他应该就能明白你的意思的，说不定当场就跟你接吻了。”
说完许墨欢还不怀好意地挑挑眉毛。
“接……接吻……？”梁锦脸都烧红了起来，“我们还没牵过手了，怎么就能直接接吻了。”
“啊呀，你别以为你小男朋友很纯情的样子，没准在他脑子里早就做好本垒打的准备了呢。”许墨欢说着还朝她胸有成竹地眨了眨眼。
-
此时，魏辰研究室。
魏辰对郑杰扬拍了三下手说：“对了，你上次说的这是什么意思？”
郑杰扬翻了个白眼：“你不知道啪啪啪什么意思？”
魏辰一脸天真无邪地摇头：“不知道。”
“那你知道本垒打什么意思？”
依然无邪：“不知道。”
“靠！”郑杰扬忍不住爆粗口，“你是单纯还和我装纯呢？”
“？”
“就……生孩子要做的那个事。”
“哦，你说□□啊，”魏辰恍然大悟，“你下次能不能说得直接点。”
这时候徐雯正好从外面走进来，听到他们对话，马上倒退着走出去：“你们聊你们聊，男孩子血气方刚正常的。”
郑杰扬紧紧地捏着自己的眉心：“我说大哥，你能不能委婉点儿？”
“为什么，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不□□我们怎么繁衍后代。”魏辰说得义正言辞。
“不是，”郑杰扬一巴掌呼向自己的额头，“我意思说你能不能别这么直白。”
“行，你上次说让我和我女朋友，”魏辰说着，犹豫地拍了三下手，“这样？”
郑杰扬点点头：“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但你……我觉得你可能……你没这个心思吧？”
“怎么可能，”魏辰说，“不瞒你说我这周五就要去找我的性心理学老师好好讨教讨教。”
郑杰扬下巴快磕到桌面了，他第一次听到有人整这玩意儿还要提前找教授补课的。
“你们发展这么快么？”郑杰扬重新用手把自己的下巴托起来，问道。
“嗯？”魏辰不解，“什么意思？”
“不是，”郑杰扬说，“难道你想上手就来个本垒打？”
“不然呢？”魏辰反问。
“不然呢？”郑杰扬觉得他不可理喻的样子提高了一个八度说，“不然当然都是慢慢来的啊，你们牵过手没有？”
“没有。”
“拥抱过没？”
“没有。”
“接吻没？”
“没有。”
“那你就直接带着人家女孩子去开房？”郑杰扬感觉自己已经无法思考了。
“不用开房啊，”魏辰说，“来我家就行了，或者去她家。”
大概停顿了个五秒左右，郑杰扬伸出五指，挡住了魏辰的脸：“行吧，你高兴就行，你只要不怕女朋友跑了，反正是你家的香火，和我没关系。”
“什么意思？”听到女朋友要跑，香火要断，魏辰紧张起来，“这难道必须一步步来么？”
“也不是必须，那你总得……一步一步循序渐进的啊，怎么能上手就来最狠的呢，你是找女朋友还是找种猪呢？”
魏辰想了想，觉得他刚说的两个他都不认同，认真地回答：“我找我孩子他妈。”
听到“他妈”两个字，郑杰扬也想骂一骂这两个字，不过就光这两个字。
他脚一用力，滑椅往远处猛地一滑：“就这样吧，以后你的感情问题别咨询我了，我受不住，告辞。”
-
和许墨欢聊了一会儿，梁锦回头看了看吴芳的病床，帘子还是拉得严严实实，她用气声在许墨欢耳边问：“吴奶奶这几天还是这样么？”
许墨欢点点头，表情露出一丝不悦：“还是老样子，对其他护士也一样，不说话，骂人，不怎么吃东西。”
“我看她来这里都瘦了。”梁锦叹了口气，想起她儿子去世的事情，继续给削了个苹果，小声地在她门口打了个招呼，把苹果摸索着放到病床旁边的桌子上。
不过几秒钟，梁锦就听到她把碗扔到垃圾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