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未解
零星的烛光和天边的星辉交相呼应着，这开阔的视野，让人的心情都变好了。
肖郁宸走到叶婉悠身边，问道：“怎么样，这里还不错吧！”
“自家客栈，自然是极好的。”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叶婉悠有话便直接说了出来。
肖郁宸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叶婉悠是如何猜到的。
叶婉悠不得不解释道：“王爷是不是忘了那些账册了。”
账册里明明白白的记录着故人居的收支，再加上肖掌柜的态度，叶婉悠就算再傻，也能猜的到。
肖郁宸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忘了账册之事。
肖掌柜笑的开心，给叶婉悠行了一礼，重新介绍了自己：“属下肖灿参见王妃。”
肖郁宸拉着叶婉悠坐下，也让肖灿坐下讲话。
“灿叔是我爹的部下，曾跟着我爹上过战场，可惜腿受了伤，不能再打仗，爹就安排灿叔管理故人居。”
“不能陪着先王打完最后一场仗，是属下这辈子的遗憾。”
一提到先王，肖灿的情绪变得感伤起来。
意识到自己低落的情绪，肖灿向叶婉悠赔罪道：“属下失礼，请王妃见谅。”
叶婉悠摇摇头表示无碍，肖郁宸在旁边接着说道：“爹当年的眼光很正确，灿叔不仅武艺出众，待人处事也很有一套。故人居若是没有灿叔坐镇，无法在墨城经营这么多年。”
“王爷过誉了，属下上次见到王爷的时候，还是两年前了。这次有幸能见到王爷和王妃一起，实乃属下的荣幸。今日天色不早了，王爷王妃赶路辛苦，属下准备了宵夜，请王爷王妃稍等片刻，属下去去就回。”
肖灿激动的说完话，红着脸退下了。
叶婉悠原想让春宁跟着去，却被肖郁宸制止了。
“灿叔高兴着呢，你就让他亲自去吧！这时候，谁都拦不住他。”
有了肖郁宸的话，叶婉悠只好打消这个念头，她开口问道：“王爷特意走这条路，就是为了来见灿叔么？”
肖郁宸笑笑，“的确如此，其实我有事想要拜托你。”
叶婉悠想都没想就回道：“想让我给灿叔治病？”
“看出来了？”
肖郁宸长叹一声，解释道：“这些年为了躲避皇室的迫害，我在外漂泊，不过多过掺和朝堂之事，很多事情都被我忽略了。要不是这次收到密报，我都不知道灿叔生病了。以灿叔的性子，即便我派千源过来，他必定会再三推辞，到最后又是不了了之。”
“所以王爷想用王妃这个名号压他，逼他乖乖治病喽。”
叶婉悠回想着肖灿的模样，除了腿疾之外，暂时没看出他有别的问题。
“王爷准备什么时候诊治？”
“明日吧，今天太晚了，一会儿吃点东西早点休息吧！”
话落，肖郁宸自己都觉得别扭。
反观叶婉悠一副镇定的样子，又觉得自己过于扭捏了。
连女孩子都不觉得害羞，他一个男人有什么好纠结的。
二人聊天的功夫，店小二端来了准备好的宵夜。
肖灿没有亲自过来，让叶婉悠感到奇怪，她随口问道：“你们肖掌柜呢？”
店小二本想放下宵夜就离开，听到叶婉悠开口，慌忙开口道：“回王妃的话，掌柜突然有急事去忙了，王妃如果有事的话，小的可以给掌柜带个话。”
“都这么晚了，还是急事，需不需要帮忙？”
店小二急急的摆摆手，解释道：“不用了不用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必劳烦王妃出面了。”
“真的吗？你确定？”
店小二就十几岁的模样，被叶婉悠追问，急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店小二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般，脸上尽是为难的神色。
叶婉悠觉得自己再追问下去，店小二就要哭出来了，那场面可就难看了。
“没事就好，你先退下吧。”
店小二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正准备离开，就听叶婉悠轻柔的声音传来：“掌柜病的可严重？”
店小二想都没想就回道：“不重不重，都是老毛病了。”
话一出，店小二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他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可惜为时已晚。
叶婉悠得意的看着店小二，那眼神仿佛在说：就知道有事瞒着我！
肖郁宸笑而不语，安静的看着叶婉悠“欺负”小孩。
“好了，赶紧说说掌柜现在什么情况了。”
叶婉悠说着，喊了春宁进来，对她低声吩咐了几句后，春宁便退下去了。
店小二没法再狡辩，只得将事实说出来：“方才掌柜去后厨取宵夜，刚走到门口就晕倒了。掌柜每月都会晕倒几次，一般昏睡半日就会醒来。掌柜一直说自己身体没问题，我们就没当回事。小的怕惊扰了王爷和王妃，才没敢说出实话。”
听了这话，不仅是肖郁宸，就连叶婉悠都皱起了眉头。
她对肖郁宸建议道：“王爷，掌柜这病症听着怪异，不如让咱们的府医去看看吧！”
从店小二进门后，肖郁宸就一直没有开过口。
直到叶婉悠提起，店小二才敢看向肖郁宸，眼中随即燃起浓浓的期待之意。
肖郁宸笑着点点头，原以为明日要仔细劝劝肖灿，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犯病了。
如此难得的机会，他们自然不能放过。
看到肖郁宸点头，店小二激动的跪地行礼，这下倒是弄得叶婉悠不好意思了。
她赶快让店小二起身，问他为何如此激动。
店小二认真的说道：“小的相信王爷和王妃，能做王府的府医，必定医术不凡，我替掌柜，先谢过王爷和王妃的恩德。”
肖郁宸满意的点点头，对着叶婉悠说道：“这话说的不错，今日的确有神医在，王妃说是不是？”
这回换叶婉悠更不好意思了，她从来没觉得自己是神医。
叶婉悠清了清嗓子，站起身说道：“正好我也没什么事，就一起去看看吧！”
情况不明，二人都没了吃饭的心思。
肖郁宸随后站起身，从衣架上取下披风，把叶婉悠裹得严严实实。
而后，才带着叶婉悠往外面走去。
店小二见状，自然不敢拦着，小跑着追上去为二人指引道路。
三人刚下楼，就见到了守在门口的千衣和春宁。
千衣自然是为了打掩护而来，有千衣在，肖掌柜能痊愈，外人都会以为是千衣的功劳，绝对不会联想到叶婉悠身上。
屋外寒风瑟瑟，除了守夜的侍卫之外，早已见不到其他人。
叶婉悠轻笑一声，嘀咕道：“赶路真是辛苦他们了，王爷安排他们去休息了？”
肖郁宸点点头，说道：“他们留下只有碍眼，不如回去休息。省的说我虐待属下，败坏我名声。”
叶婉悠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向春宁打听众人住宿的安排。
故人居第三层的房间宽敞又舒适，可惜数量稀少。
孙惟景、白沐凛和左喜，很自然被安排在了三层。
春夏秋冬和千衣则是为了照顾叶婉悠，也被安排在了三层。
瑾钰同剩下的人，一起住在了二层，负责守夜的侍卫，则被安排在了一层。
这样的安排，跟叶婉悠预料的差不多，想想这么多人都住在一起，叶婉悠到现在都觉得不可思议。
几人一路，来到了故人居的后花园。
花园西侧建有一排房屋，在假山和树木的遮挡下，显得格外简陋。
房间共有六间，而肖灿的房间就在最中间。
微弱的烛光从窗内映出，为这寒冷的夜晚增添了一丝暖意。
两个伙计穿着厚厚的夹袄，正坐在矮凳上小声聊着什么。
看似轻松，然而，从他们严肃的表情，以及不时望向窗内的动作，能看出他们内心的焦急和不安。
看到店小二带人过来，两人立刻站了起来。
店小二快速跑到两人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两人惊讶的看向肖郁宸和叶婉悠，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小的永顺（永昌）拜见安王、安王妃。“
惊讶之余，两人并未忘记行礼。
”嗯。“
肖郁宸淡淡的应了一声，让两人起身，接着询问起肖灿的病情。
“掌柜还没有醒。”
永顺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请王爷、王妃随小的进屋吧！”
肖灿的房间很简单，进门便是一张方桌。越过桌子，便能看到躺在床上的肖灿。
房间里没有烧炭，温度没有比外面暖和太多。
肖郁宸和叶婉悠看到这样的环境，脸色都不太好。
永顺以为二人嫌弃这里简陋的环境，急忙解释道：“掌柜对住的地方没有什么讲究，所以这里一切，都是最简单的布置。”
肖郁宸没有讲话，而是径直来到肖灿的床边，打量着正在昏迷的肖灿。
肖灿身上盖着厚重的棉被，呼吸均匀，脸色如往常一般，看上去同睡着了无异。
“千衣，你过来看看。”
肖郁宸侧过身，让站在后面的千衣上前诊脉。
而后对几个伙计说道：“都出去吧，你们在这里会妨碍诊治。”
永顺三人对视一眼，犹豫了一下后，齐齐退了出去。
离开房间后，永昌和永顺拉着升来走到了院子的角落处，询问肖郁宸的目的。
升来就是之前的店小二，他疑惑的挠了挠头，问道：“顺哥，安王不是来给掌柜看病嘛？还能有什么目的啊！”
听了升来的话，永昌和永顺也说不出答案。
他们只觉得这件事不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劲，恐怕就因为肖郁宸太过热心了吧！
“昌哥、顺哥，你们就安心吧，安王和王妃人这么好，不会有坏心思的。再说了，掌柜就是个无名小卒，没什么值得安王惦记的吧！”
升来傻呵呵的笑着，试图安慰对面焦躁的两人。
永顺叹了口气，说道：“你的话倒是不错，好在安掌柜明日就能回来了，现在只能等着了。”
三人嘀咕完，又走回了肖灿房门口守着。
殊不知，刚才的这些话，早就被守在暗处的暗卫，听的一清二楚。
暗卫默默的翻了个白眼，心里为自家王爷鸣不平，明明就是做好事，居然还被人怀疑。
伙计从屋内离开后，叶婉悠自然不必再躲，她走到床边，仔细观察肖灿的情况。
千衣还在诊脉，叶婉悠没有催她，而是耐心等待她的结果。
一刻钟过后，千衣收回了手，表情却依然很迷茫。
她低垂着头站起身，不知该如何开口。
叶婉悠拍了拍她的肩头，坐到了千衣刚才的位置上，开始为肖灿诊脉。
叶婉悠诊脉的速度不快，脸色没有太大的改变，可她的内心，早已没有最开始那般平静。
不多时，叶婉悠结束诊脉，她抬头看向千衣，问道：“千衣，说说你的判断。”
千衣想了好一阵，都没能确定自己的想法。
她犹豫的说道：“回王妃，肖掌柜没有外伤，身体状况同平时无异。但是脉象有微弱的变化，属下觉得，这是中毒所致。”
叶婉悠满意的点点头，肖灿的脉象变化极其微弱，千衣能够诊断出来，说明她的确有扎实的功底。
“能看出，他是中了哪种毒么？”
千衣摇摇头，表情似乎有些懊恼和遗憾。
“属下无能，之前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毒。”
闻言，肖郁宸看向叶婉悠，见她不急不躁的样子，就知道她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千衣，你去外面让伙计打些热水进来。春宁，你去多找些烛台来，这里光线太暗，不方便施针。”
叶婉悠有条不紊的吩咐着。
千衣和春宁忙下去准备，叶婉悠趁机把自己的诊断结果说了出来。
“根据灿叔的脉象以及身体情况来看，应该是中了一种叫做未解的毒。”
“未解？”
肖郁宸疑惑的问道：“这毒的名字怎么这么奇怪？难道是无药可解的毒？”
叶婉悠笑笑，回道：“ 我就知道你会误会，这毒之所以叫未解，是因为这种毒很奇特。一般的毒药，只会造成特定的反应，可这种毒药的效果是未知的。
剧痛、衰弱、沉睡、狂躁等症状都会出现，有的人活活疼死，有的人虚弱到无法喘息，还有人完全没反应，像是没中过毒一般。
至于为何会造成这样的效果，无人知晓，所以干脆管它叫未解了。”
“既然如此，又怎能判断是中了这种毒？”
“这‘未解’有个弊端，它是血红色的液体，并伴有腐败的气味，此毒必须随着伤口进入体内才会起效。”
叶婉悠说着，掀开肖灿的被角，撩起他的裤腿，指着小腿处的位置解释道：“之前听闻灿叔受过腿伤，我方才特意检查过伤口，更加验证了我的想法。”
肖郁宸仔细看去，发现肖灿的伤口处，布满了深紫色的细纹，这些细纹以伤口为中心，向四周延伸而去。
“你看这些纹路连在一起，像不像一朵黑色的花朵？”
肖郁宸正琢磨着，就听到叶婉悠的声音再次响起。
“它的叶子在这边。”
叶婉悠边说，边撩起了肖灿的另一边裤腿。
肖郁宸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在肖灿另一条腿的相同位置上，居然也有一块深紫色的痕迹，当两条腿并拢时，这“花叶”正衬托着“花朵”。
“灿叔的伤口刚好在腿上，这‘花叶’就刚好跑到了另一条腿上。”
亲眼见到这种特殊的“标记”，叶婉悠也感到很震惊。
看看正在沉睡的肖灿，肖郁宸不禁为自己的粗心感到自责。
依着肖灿的脾气，就算真的有什么不适之处，恐怕也不会对别人明说。
叶婉悠给肖灿盖好被子，一抬头就看到肖郁宸难过的样子，她才想起，自己只顾着解释，反倒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这无解并不无解，实际上很好解，药引都是一样的。其他的病症，只要对症用药就可以了，灿叔很快就能痊愈的。”
叶婉悠说的话像是绕口令，差点把自己都绕进去了。
肖郁宸忍不住笑了笑，感慨道：“你别急，有你在，我放心的很。不过，按照你的说法，当年下毒之人恐怕就混在军中，才能趁机给灿叔下毒。能研制出如此奇特的毒，不知道有何目的？你说呢？”
“嗯？让我说？”叶婉悠疑惑的指了指自己。
肖郁宸笑着点点头，说道：“你不是有个研究毒药的师父，肯定能知道他们的想法。”
肖郁宸的问题，让叶婉悠有些心虚。
她支支吾吾的说道：“冬师父只是对毒药感兴趣而已，从没有想过要害人，同这个下毒人又怎能相提并论呢。我只管帮你解毒，其他的事情你自己去调查。”
“闲聊而已，我没说你师父是凶手，何必如此紧张。”
肖郁宸随意的说着，便不再追问。
他不会知道，刚才的几句话，几乎要让叶婉悠心跳停滞了。
她之所以知晓这种毒，是因为她偷看过玉真人的医毒手札。
她不知道玉真人为何会记下这种毒，更不知道，这毒跟玉真人有没有关系，自然不能妄下判断。
好在千衣和春宁及时赶回来，叶婉悠才偷偷松了口气。
若是肖郁宸继续追问下去，叶婉悠自己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将她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
随着十几个烛台亮起，房间明亮如白昼。
准备好烛台后，春宁拿着药箱回到了叶婉悠身边，询问是否要把东西准备好。
千衣在一旁跃跃欲试的样子，似乎是在等着看叶婉悠大展身手。
叶婉悠挽好衣袖，净好手后，取出随身携带的天玉针，准备为肖灿施针治疗。
永顺三人帮忙准备好东西后，就被赶出了屋子。
他们趴在门上，尽最大的努力朝着门缝看进去，只能看到对面的墙壁。
屋内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从窗子上，只能看到一个个模糊的剪影。
三人时不时的嘀咕几声，心理的焦躁和不安，越来越强烈。
碍于肖郁宸在房内，三人谁都不敢敲门询问，恐怕会惹得肖郁宸的不满。
若是因此耽误了肖灿的治疗，那就更加得不偿失了。
在三人纠结的情绪中，苦苦煎熬了一个时辰后，房门才被打开。
三人踉跄着跌进了屋内，幸亏春宁躲闪及时，不然就被三人撞倒了。
看到三人跌倒在地，春宁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没事吧？”
永昌和永顺羞红着脸，嘴里忙说着“不用”，顺手将发呆的升来从地上拽了起来。
“你们进来的正好。”
肖郁宸指了指桌子上的纸，说道：“这是治疗肖掌柜的药方，你们去把药材备齐。找不到的药材，回来跟千衣说，她会想办法找齐。”
永昌愣了一会儿，才在脑中消化完肖郁宸说的话。
他快步走到桌边，拿起药方看了看，上面的药材数量多的惊人。
他犹豫了一下，才敢开口问道：“敢问王爷，掌柜的病如何了？”
肖郁宸看了千衣一眼，千衣解释道：“肖掌柜旧疾未愈，导致身体虚弱，这些药材是为了给肖掌柜做药浴使用，所以数量比较多。”
肖灿中毒的事情不能如实告诉他们，于是叶婉悠便提出了这样的说法。
药方里混杂了一些不需要的药材，即便永昌拿着它给药铺的大夫看，也看不出其中的门道。
永昌半信半疑的收起药方，无意中看到坐在矮凳上的叶婉悠，见她面色苍白，心中疑惑渐起，一时间竟然忘记移开目光。
见永昌紧盯着叶婉悠，千衣不满的拍了下桌子。
永昌猛地回过神，才发觉自己犯了傻，慌乱着跪地求饶。
“行了，没有怪罪你，快起来吧！”
叶婉悠笑着摆了摆手，她始终不喜欢他们动不动就跪下的行为。
永昌不确定的看了眼肖郁宸，发现对方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意思，才放心的站起身。
可起身后的永昌，愣愣的站在原地没动，千衣这下又来了脾气。
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们训斥道：“还愣着做什么，药方都拿到了，还不快去买药材。”
三人这才想起来，他们还有要事在身。
永昌和永顺对视了一眼，同时拍了拍升来的肩膀后，便一起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