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一章 井下石
出宫时,清妧经过留心拱门,差点和太医疗的人撞上。
走在最前面的葛潘一边急急往里面冲,一边急切大喊:“都走快点,二殿下可等不——啊——”
葛潘慌忙顿步:“县主恕罪,因二殿下身子急转几下,下官等奉陛下之命,去忆流阁来给二殿下诊治。”
清妧心下一沉,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葛太医医术高超,犹如华佗再世,想来二殿下的病不日能痊愈。”
“……”葛潘怔然,却是苦笑着摇摇头,“县主,请容下官先行一步。”
“恩。”
片刻的功夫,太医疗的人就冲进忆流阁。
清妧没再耽搁,抬步向前走。
今日不同往日,宫门口没有等她的马车,她们就径自走到陵阳大街,上到街上,浓雨去租马车,流萤就陪着她坐进一家茶寮。
等茶水的时候,她拿出阿爹送来的书信。
“阿妧,是阿爹糊涂,既不知道嘉娘没得冤枉,更不知道顾时娘狼心狗肺,背着我欺辱你至此。
年前,阿爹回陵阳,阿妧明明一直在告诉阿爹,你过得并不好,可阿爹眼瞎心盲,视而不见。
后来,你查出顾时娘私吞嘉娘留给你的嫁妆,想让阿爹休妻,可阿爹实在蠢笨,竟还劝你得饶人处且饶人。
阿爹对不住你,更对不住你的亲娘。”
信到这里,纸上已是落了一片泪渍。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她家阿爹更是游走在沙场间的战将,她从未见过他落泪,想来他
写这封信的时候,心有多痛。
“阿妧,阿爹已上表陛下,求陛下准阿爹卸甲归田,待阿爹回了陵阳,便求陛下放你出宫,以后,不管你想做什么,阿爹都陪着你。”
大溱人才济济,可惜文胜武,朝中仅有的几个良将,皆驻守在四方,阿爹之求,皇帝根本不能允。
清妧轻叹,把信收回袖中,正此时,有一群穿着落遢的百姓从茶寮前疾速跑过,把烟尘都卷进了茶寮。
“这些灾民也真是得,去领粥就领粥,作甚跑得这么急?”小二恨恨念叨,把茶盏放在桌上,“小娘子放心,小的把茶盏捂得紧,没沾上尘土。”
“有人在城里施粥吗?”
“回小娘子,先前是三殿下在施粥,如今大殿下和三殿下都在施粥。”
喝过半盏茶,浓雨架着马车赶到茶寮,清妧便坐上马车,赶往天牢所在的冷山。
引她们进门的衙役是先前浓雨遇上的那一个,他一看见浓雨就搓起手,咧开嘴,笑嘻嘻地上前行礼。
“小娘子,你又来了。”
浓雨直接甩给他十两银:“我家县主奉陛下命,来见顾时娘。”
衙役急忙收敛笑意:“卑职拜见安乐县主。”
“引路吧。”
“是。”
天牢里看不见天光,衙役提着更灯,沉默地往地下走,连下两层,他才停下,拐进一侧的牢房。
“县主,您小心些,里面的路不太好走。
那个顾时娘不知道得罪了谁,自她被关进来,隔三岔五就要
出一点事,没办法,卑职们就把她关到最里面。”
到了最里面,衙役把更灯放在地上。
“县主,天牢规矩,凡探监不得超过半个时辰,不过县主是奉陛下之命而来,就算是探得久些,也是无碍得。”
“够了。”
清妧朝浓雨颔首,浓雨会意,又丢给衙役十两银。
“把门打开。”
“好嘞。”衙役迅速打开牢门,然后揣着银子欢欢喜喜地告退,“县主若是好了,叫人喊一声。”
“恩。”
等衙役退走,浓雨才提起更灯,先一步走进去。
天牢里的味道本就难闻,顾兰时又因为事太多,惹得衙役心烦,为图省事,衙役们干脆把她整个人捆成一团。
于是,她身上身下就越发狼狈。
更灯亮起许久,顾兰时才缓过神,她慢慢抬起头,茫然的眼神在触及清妧的刹那,才骤然汇聚。
“呜——”
她想说话,但最里塞着一团破布。
数月不见,昔日陵阳城里叫人盛赞的有德娘子,竟成了比街边乞儿更令人厌憎的模样。
“顾兰时,好久不见。”
“呜——”
清妧笑着摇摇头:“你被顾家人毒哑了嗓子,就算我拿走你最里的破布,你也说不出一句话,所以,省省吧。”
而后,她伸手,拿出衣袖里的休书。
“这是阿爹给你休书,从此,你生,不是安家妇,你死,不是安家鬼。”
说罢,她将书信丢在顾兰时的头上。
轻薄的书信像是一片冬日的雪花,轻轻滑过她
的肩膀,从胸前一路相向,最终横陈在她的膝盖上。
“浓雨,把灯挪近些。”
“是。”
更灯定在书信的上方,将信封上的“休书”二字照得一清二楚。
顾兰时埋着头,愣愣地瞪着书信,不知过去了多久,一滴又一滴的浊泪,涌出她的眼眶,砸上休书。
她知道安行洲心里只有顾南嘉,从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可她不甘心,她无论如何要争一争。
都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顾南嘉陪了他多少年,她又陪了他多少年?!
她陪了他十年!
如此漫长的时光,难道就一点都不能让他有所动容吗?!
“呜呜呜——”
悲到极点的顾兰时臀部向后,脑袋向下,把额头当砖块,砸向休书。
“砰砰砰”的声音,像是一声声沉闷的夏雷。
衙役闻声而动,欲赶来一窥究竟,却被流萤拦住,她递给衙役二十两银,衙役接过银子,稍稍瞟了一眼,笑着走了。
片刻的功夫,休书已被发疯的顾兰时砸得坑坑洼洼,一并变得坑坑洼洼的,还有她的脑门。
清妧拂袖,浓雨和流萤会意,退出牢房。
“顾兰时,你知道安清如的尸身去了哪里吗?”
顾兰时顿而仰面。
“安清如的尸身被剁成碎片,丢进荒山喂了野狗。”
“呜呜呜——”
顾兰时恨得呲牙裂目,清妧却淡淡一笑:“你是不是想咒我不得好死?你是不是想说就算死了,也会化作厉鬼来寻我?”
“呜——”
“
顾兰时,我早已不得好死过,所以,才会变作厉鬼来索你,安清如,顾家,以及所有仇人的命。
呵呵呵……
放心,等你死了,顾家亦不会有人来收尸,到时候,我也会把你剁成一块一块,丢进荒山喂狗。”
说完,清妧转过身,未等她抬起脚,顾兰时骤然磕破更灯,火芯卷着干草迅速烧起一团火,火眼看着要烧到清妧的衣衫。
正此时,凌空跳下一个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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