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章 幽恨传
清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忆流阁的,但等她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外面。
她不想走的,可她又凭什么留下?
南宫文轩抬手,面色比之将才冷了许多。
“安乐县主,卑职送您。”
“恩。”
他们沉默地穿过暗夜,鸾凤殿近在眼前时,南宫文轩突然顿步,回身看清妧。
“安乐县主,卑职僭越,然,殿下与卑职,与卑职的母亲有救命之恩,还请县主不吝告知,究竟殿下做了什么事,让县主觉得殿下太狠?”
“明州突发水患,是和二殿下有关吧?”
“明州事,卑职不曾参与,无法回答县主。”
“那陵阳城的这场谋反呢?”
南宫文轩皱眉:“卑职愚钝,不知县主何意?”
“皇帝既知道皇后和赵家要杀他,他就该立刻诛杀皇后和赵家,可他却把一杆人关进天牢,这才引发反溱会谋反。”
“县主觉得谋反不该发生?”
“如果没有这场谋反,陵阳城就不会有上千百姓被屠杀,深宫后妃也不会死伤无数。”
“呵。”
南宫文轩轻笑,缓缓后退两步,夜色里,他的眉目,他的笑皆出奇地冷,比十二月的西风更冷。
“敢问县主,若陛下立刻诛杀皇后和赵家,那三万靠着赵家存活于世的反溱会一众,会如何?
县主难不成以为他们能安于静默,一如往日般地在青山生活?
不,他们会感到不安,会猜测赵家之死是不是和反溱会有关,恐惧会让他们
疯狂反扑,届时,陵阳城枉死的人更多!
便是退一万步,此番反溱会不动,那以后他们能一直不动吗?
与大溱而言,反溱会不除,早晚有一日会成为隐患,今日除,死得是一千百姓,来日再除,说不得死得是一万百姓!”
清妧不能驳。
“县主不信?”
她没有不信。
世间许多事本该是一体两面,她看到了眼前的一面,卿流景看到的是长远的一面,两面之间未必分对错。
不过是她觉得他错了。
南宫文轩见清妧不说话,以为她不信,于是再道:“青山山腹几乎被掏空,禁卫军搜到弓箭,刀枪器械多达三千件。
若非赵家的事出得突然,如果给反溱会足够多的时间谋划,那陵阳的这场内乱,不会在一夜之间消弭。”
说完这些,南宫文轩朝清妧拱手:“安乐县主,葛太医曾对卑职大义凌然,彷佛卑职求他救命是一桩罪。
可殿下却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若经我苦,未必有我善。”
言毕,南宫文轩转身而走。
东方天际,有光亮起,身后,流萤急急奔下台阶:“妧娘,您没事吧?”
“没事。”
回到偏殿,她疲累地蜷在卧榻,不久,她沉入梦乡。
梦里,她又一次立在皇城上,身前,是得意大笑的安清如,身后,是被烈马撕得粉碎的父亲。
然后,她被推下城楼。
疾速的下坠里,她一遍遍地心里嘶吼,若有来世,她定要不计一切代价
,将害过安家的人生吞活剥。
“妧娘,醒醒,妧娘,醒醒……”
清妧猛地睁开眼。
流萤微松一口气:“妧娘,您可算醒了。”
“怎么了?”
流萤抬起她的手腕,她的手正紧紧抓着一根桃花簪,簪子尾被她捏得嵌进皮肉,鲜血染红了她的半张手掌。
上一世,她的恨意汹涌,却也短促,她却依然深陷在噩梦,不可自拔,而卿流景之恨,不止沉重,还长得没有尽头,
背负如此深恨,他怎可能对人间良善?
廊下,浓雨快步走进卧房:“县主,素娥求见。”
“告诉她,我还没起。”
候在外间的素娥闻言,笑着屈身:“县主,惠贵妃差婢子来说一声,让您得空走一趟永福宫,国公爷的回信到了。”
“好,我一会儿去。”
清妧遂起身,下榻的时候,脚下一趔趄,栽到了地上。
流萤惨白着脸冲过来:“妧娘,您没事吧?”
“没事。”
“不然,您再歇会儿?”
“不了。”
就算躺在榻上,她一样睡不着。
今日的永福宫,比之往日贵气许多,穿梭来往的奴婢,穿着靓丽的新衫,显得分外井然有序。
回廊前,素娥笑意盈盈。
“县主来了。”
“贵妃娘娘可在?”
“县主来得早了些,娘娘还在和宫妃们说话。”
“无妨,我等一等。”
清妧安静地避在一旁,隔着高门大槛,隐隐能看到端坐在永福宫最高处,身穿一袭绛红色夏衫的惠贵妃。
“妧娘,鸾凤
殿空虚,您说惠贵妃会不会被封后?”
皇帝的妃子不少,出生世家的更不少,但有能力入主鸾凤殿的,如今也就是这位才德兼备的惠贵妃。
加上明州水患,三殿下卿云礼表现奇佳,得到朝野上下一致夸赞,且事成后不肯贪功,如果皇帝要封妃,朝臣定会竭力举荐惠贵妃。
过了大半个时辰,宫妃才逐一退出。
四妃走在最前,她们刚刚跨过门槛,德妃就凑到柔妃身侧,指着她发间的一支簪子道:“贵妃待你可真好,陛下赏得鸾鸟簪,竟给了你一支。”
柔妃笑笑:“贵妃娘娘不止待妾好,娘娘是待所有人都好。”
“呵。”
德妃勾唇,未再多言。
素娥走到清妧身边:“县主,娘娘召您进去。”
“好。”
进去了,清妧才发现,今日惠贵妃不止穿得贵气,头上的十二支鸾鸟金簪更是熠熠生辉,乍一看,她还以为自己看见了赵皇后。
“小女拜见贵妃娘娘。”
“本宫都说破嘴皮了,让你不必太生分,你真是一点不肯听。”
“贵妃娘娘,阿爹当真来信了吗?”
“安国公给陛下上了一封请罪的奏章,说自己识人不清,害得嘉娘惨死,还说自己糊涂至此,不配为三军统帅,请陛下另择良将,取他代之。”
阿爹爱重阿娘,即便阿娘离世多年,还是不肯和旁人亲近,若非如此,顾兰时也不会越发丧心病狂。
如今,他知道阿娘非病死,而是被人害死
,且害她的人,还被他娶进门,抚养她多年,阿爹心里定是填满愧疚。
“当然,安国公的请奏被陛下驳回了。”
说着,惠贵妃示意素娥递给清妧一封书信。
“这是安国公给县主的信,里面夹着休书,陛下的意思是,让县主亲自走一趟天牢,拿给顾时娘。”
“小女遵敕。”
“对了,关于县主的去留,本宫问过陛下,陛下说,鸾凤殿空不了几日,让县主只管在鸾凤殿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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