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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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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先天不足, 本非良配”八个字甚是刺耳,皇帝压紧眉峰,垂眸凝视她, 肩膀和手臂的伤痕一道道深刻地蜿蜒在白皙肌肤上,近在咫尺,越发清晰刺目,显然这些伤不仅留在身上,更刻在她心里,绝非只言片语就能消除。

    “既然你我皆与人有异, 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我婚配自是天作之合。从此往后,你大可理直气壮地做你自己, 不必再去理会旁人。更不必再耿耿于怀这些旧伤, 你虽是女子,却与寻常女子不同, 薛定倾的赫赫战功, 纵然京中亦早有所闻。即便只论其中一半功劳,也远胜寻常男儿。况且这些伤疤是你穿过尸山血海留下的烙印,是你曾为大乾出生入死的铁证,每一处皆是你功勋所在, 普天之下无人有资格因为它们而嫌弃你。”

    这话简直惊世骇俗, 何其震撼,皇后心跳如鼓, 不得不为之动容,但她仍眉关锁紧,不能彻底释怀:“你当真这么想?你不怪我任性妄为,乱了军纪纲常?身为女子, 却常年混迹男人堆中,如此荒谬不经,混乱阴阳,且有冒充战将欺君罔上之嫌。若你定要护我,而旁人拿住这些把柄转而攻击你又该如何是好?你可有想过吗?”

    她的担忧,到底还是因为担心连累他,思及此,皇帝的目光更柔软了:“你才是我最大的软肋,只要你安好,其他皆不足道。况且此事我早有解决之道。”他低头迎向她探问的目光,神色如远山般沉静又巍然,“待我昭告天下,将你过往公之于众,再论功行赏,使你得到应得的荣耀和奖赏。”

    皇后脑中轰地一声巨响,愣愣地盯着他,一时竟失了表情。皇帝原本在等待她的回应,不料竟看到一副傻乎乎的样子,两只瞪得滚圆的眼睛里全是他的影子,活像只懵懂的小鹿。这模样实在少见的可爱,他心底泛起一片柔情,忍不住低头吻在她唇上,辗转流连,温柔缠绵。

    好一会儿皇后才回过神来,她往后退了些许,挣开他的手:“你是故意戏耍我吗?”说话间眉目已染了愠色,那抹茫然懵懂仿佛流光一闪,已寻不见踪影。

    皇帝微微叹了口气,正色道:“并非玩笑之语。此事已在我心中酝酿许久。你分明于大乾有功,占的是家国大义,为何不能堂堂正正告知天下人,反而讳莫如深,阴郁沉沉,仿佛那是一件见不得光的事。我定要让你毫无顾忌地站在阳光之下,得你应得的一切,叫天下人都知道我大乾的皇后巾帼不让须眉,让所有人都因你的功绩敬你服你。那时便无人再能用这些攻讦你,而你也不必再为往事忧心,只会引以为傲。”

    “你……要为我正名?!”皇后不可置信地问,她浑身血脉渐渐激荡起来,连嘴唇都微微发抖,“你可曾想过群臣会是什么反应?”

    皇帝显然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早有谋定,他淡淡一笑:“我这么说自有我的道理。阿萝,你的丈夫是大乾的皇帝,权柄在握,不会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这人在朝堂上几番出手,已知城府不凡,他如此笃定必是已有成算,当不为虚言。皇后呼吸狠狠一窒:分明心头有无数言语,偏偏又喉咙发堵,什么都说不出来,许久之后,她声音微带颤音,低低道:“从小父亲和大哥就不同意我学武,更不乐意我往军营里钻,便是我箭术胜过所有人都不见他们因此高兴,也从来得不到夸奖。二哥在时还能护我一护,让我遂心些,后来……便只能偷偷摸摸做贼一般行事。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斩钉截铁地肯定我的价值,毫无保留地给予褒赞。你或许觉得这是小事,但对我而言却是那些年的所为终于被赋予了意义,再不是会为人诟病的任性胡为。就好像前半生的路突然就被照亮了。”她咬住唇,眼眶一阵阵发热,压抑了许多年的泪水在眼眶中不停打着转,却坚忍着没有落下。

    皇帝不愿见她总因过去事而自苦,才有心下一剂猛药拔了这旧刺,却未料到激起这么大的反应,可见她心中苦楚之深,他似有所感,潮水般涌上一阵绵绵密密的刺痛,新旧难辨,却更抑制不住心中情意,将人再度揽入怀中:“你一个人在世间行走得太久,日后可以试着依靠我一些,不必那么辛苦。只近日暂无合适时机,但你信我,以两月为限,两个月之内我必达成此事。君无戏言。”

    皇后双手揪住他衣襟,将头深深埋在他怀中,她摇了摇头,闷声道:“有你这番话就足够了,我知道你心里敬我知我,自是心满意足,不需要其他。”

    皇帝不解:“为何不要?朝臣们皆不足为虑,你大可放宽心。不过你若想要再领兵打仗却是不能了,但其他事上总能弥补一二,必不再令你困顿于后宫,无法一展所长。”

    皇后却仍是摇头,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已经太晚了。”

    声音太轻太淡,几乎听不真切,皇帝心里却猛地一紧,突然涌起一股浓浓的不祥之感,他心神不宁地握住她的手臂,追问道:“什么太晚了?”

    皇后抬起头,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半点也舍不得移开,微微绽开一个笑:“若是能早些与你互通心意就好了。这两三年有如做了场味同嚼蜡的梦,如今大梦初醒方知是自修囹圄,便只觉得锥心刺骨地惋惜。”

    皇帝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道:“好在你我终究没有错过。我们都还年轻,时日还长,总会有长久圆满之日。”

    皇后也笑了笑,心里隐隐疼痛起来,就移开眼叹道:“可惜我运气不好,每每总是失之交臂。即便是掷骰子这种小玩乐,若不出个老千就很少能赢。可见上天并不眷顾我,与你成婚不知耗尽了我多少福分。”

    “这话荒谬。你是一国之后,天下没有女子比你更有福运。”皇帝立刻反驳,“况且,即便是方才你我猜枚也是胜负各半,何谈输多赢少?可见你这是谬论,根本不可信。”

    一听这话,皇后忽然来了兴致,挑起眉来,眼波如水流转,似笑非笑地斜睨他:“胜负各半?此话当真?”

    皇帝目光一敛,似有些不自然,但他仍是清清嗓子,竭力保持一副镇定的模样:“这个自然。我亲手掌的令岂会有差。”

    皇后扑哧一笑,扑过来逮住他的右手,三下五除二从袖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她张开手,掌心里一粒圆润饱满的红花生粒滚了两滚,看上去十分眼熟,赫然与旁边几上白玉盘里那些一般无二,散发着同样的经过几十道工序才有的独特香味,显然出自同一位御厨的手艺。

    “我说相公,你也太小看为妻的眼力了,这区区十七粒花生,我扫一眼便知道盘里有几粒,你手中又有几粒。二者之和与总数对不上,我便知道是你在使坏。或者你不想承认,而是要告诉为妻,袖袋里这粒花生是你之前用过同样的果子所以才留下的,不是方才使诈后顺手塞进去的,对吗?”皇后朗声笑着,将他的后路也堵得死死的,根本搪塞不过去。皇帝无话可说,只得一笑以对。

    皇后撇嘴:“好一个自诩端方的假正经,竟背着我使诈。这般毫无赌德的小人行径,若被天下人知道,只怕满嘴的牙都要笑掉了。”她使劲把自家相公嘲讽了一番,最后却还是免不了心生惆怅,“四轮猜枚皆是你赢我输。果然命数如此,是我运道不佳。”

    话音才落,指尖便是微暖,原来是他缓缓将手覆了上来,直到将她整个手掌裹在其中,那粒花生被夹在了掌心之间:“我四轮皆是赢了,可见运道极佳,乃是上苍眷顾之人。便由上苍作证,将我这一生的运道分一半给你。日后你我在一处,便永远都是完整的好运。”

    红烛突然噼啪作响,炸开了一朵小小灯花,火光随即摇曳起来,殿内的一切顿时有些忽明忽暗,唯有他一双眼睛始终微微发亮。这一夜有多少忧虑,焦灼,难过,欢喜,最终也都化入这双眼中。罢了,纵然只是一颗流星,也让她做个贪心人,霸住这天顶唯一的月亮吧。

    皇后突然往前扑上去,双手环住他的脖颈,那粒花生从掌心掉落,撞在软塌边缘,发出一声轻响,又弹到地衣上,不知滚去哪里了。

    “我不要你的好运道。”她低声道,烛光在她眼中映出无数细碎的光芒,仿佛藏了一整个星空,“我要你。”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迎上去,印上了他的唇。

    ……

    “黄大哥,你刚刚教的,盖住哪几个孔是发徵音呢?”小满手里摆弄着竹箫,饶有兴致地问。

    黄玉忧心忡忡地看着东殿窗口透出的浅黄光亮,见小满这没心没肺的半点不着急不说,竟还打算上嘴去吹响试音,他担心嘈杂之音惊了贵人,忙不迭将紫竹箫抢了过来:“你给我小心些!若弄出点声响,仔细你的皮。”

    小满不以为然地抱怨了回去:“本就是殿下让你们吹曲助兴的,谁知吹一半你居然不让吹了,违了殿下旨意的分明是你,竟还来指责我。”

    “你知道什么!”黄玉眼不错地盯回了窗户,有些发愁,“殿下连问了几遍让皇上早些回紫宸殿。今日情况特殊,安置洪灾流民是大事,殿下分明知道却还执意如此,她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定是再拖不下去,只能在今晚和咱们皇上摊牌呢。”

    “摊牌就摊牌呗,能有什么事?”小满更加不当回事,“前阵子皇上那么梗着脖子闹别扭,最后不还是着急上火去京郊接人么,还很有先见之明地把椒房殿的新屋顶给捅破了,可见这夫妻间恩爱深了,就没什么大不了的。给个台阶也就下来了。对了,捅屋顶的事不知怎的竟传开了,傍晚时还见没什么动静,但我方才去御膳房,连几个打杂的小子都在讲,说得口沫横飞,见了我还笑嘻嘻问我是不是亲眼看到的。我看最近咱们轻易都别往殿外去了,也叫內侍监好生管管他们的嘴,省得被人满宫乱传皇上的笑话。”

    “传就传吧,由得他们去。”黄玉竟破天荒地并无反应,见小满满脸疑窦看过来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敲了他一竹箫,“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半点不用心琢磨事。如今这宫里没有皇上的同意,谁敢传他的笑话?”

    “啊?!”小满目瞪口呆,“这,这,这是为何?”

    黄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神色,懒得再理他,

    小满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两扇窗户,紫宸殿的內侍们都被遣散了,只有他们两人远远坐在台阶上守着,因离得太远,听不清里面的声音,只隐隐约约知道里面的人还在说话,想到不久前里面发生的一幕,他突然福至心灵,脑中蹦出一个猜想,便不敢相信地问:“难不成是为了逗殿下开心?!”

    黄玉又看了他一眼,这个眼神小满十分熟悉,是你还不算太蠢的意思。

    小满咋舌不已:“只听人说过彩衣娱亲,如今皇上这是……”他想了半天,绞尽脑汁地挤出一个词,“献丑娱妻?”

    “闭嘴!”黄玉立刻寒了脸,冷声斥道,“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背地里胡说也就罢了,耳不闻心不烦,若连你这近侍都敢对主子起轻慢之心,可真是嫌命长呢。真以为皇上是佛祖菩萨吗?”

    他这竟是彻底翻脸的架势,小满胆都要吓裂了,立刻跳起来认错哀求:“总管我错了。再不敢了。”他说着,干脆利落给了自己两个耳光,內侍们有些阴柔手法,所以声音不大,不至于影响到内殿的人,但其实扇得极重,两片脸颊瞬间高高肿了起来,怕是两三日都好不了。

    黄玉见他下手没有留情,还算晓得厉害,这才没有追究,只冷哼一声道:“长长教训也好,日后脑子能清醒些,咱们皇上看着和颜悦色,其实心里明白着呢,你是唬弄还是真心,他比你自己都清楚。你那些小聪明不过是用来逗个趣取乐,该收的时候要知道收起来,别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小满战战兢兢应道:“是,我知道了。”他的牙齿擦破了牙肉,此刻口中满是血腥味,却连大口吞咽都不敢,只能一点一点不着痕迹咽进肚里。

    黄玉见他噤若寒蝉的模样可怜又可笑,气也消了不少,甩了块帕子过去:“蘸点冷茶敷脸吧。”小满如获大赦,连忙双手捡起来。而这时,忽而内殿里皇后的声音大了起来,仍是辨不清内容,却能听出她情绪有些激动,似乎在质问什么。

    两个內侍大气也没出,直到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小满才敢出声,他原本胸有成竹,但听了这动静忍不住也焦心起来,顾不得自己才刚惹怒了黄玉,着急地问:“这是今晚第二次还是第三次了?怎么今天这么久了还没和好,这般反常,难道真有什么问题?”

    黄玉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但神色也是严峻,丝毫不敢放松。

    小满心一急,也不理什么责罚不责罚,就道:“殿下想必是积攒的怒气太多,今夜一道发出来了。但皇上不是已经有了打算吗?羽林卫那件事若说出来,殿下铁定高兴,气肯定就消了。她还这么生气定是皇上还没说到这个。都这个点了怎么还没哄好,真是急死人了。”

    黄玉虽也焦虑,却远没他这么心浮气躁:“你说的那事只能让人高兴一时,终究治标不治本,若是本源看不清楚,疑虑存在心中,那些标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小满终于咂摸出点味来,他用湿帕子捧着脸,道:“所以大哥的意思是说殿下今晚是要和皇上解疑虑?可这不是好事吗?为何反而闹得这么僵?”

    黄玉眉头皱了又皱,最后长长叹了口气:“若是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背后是自己的靶,都往对面射一箭,却既要自己的箭在对方靶心,还要对方的箭也在自己靶心,又都心高气傲得半点错都容不下,你说这事是难还是容易?”

    小满听得云里雾里:“这听着就不对,把箭靶藏在身后,对方看不见可怎么射靶心?若是那箭伤着自己又该怎么办?”

    黄玉见他尚未开窍,也不再强求,只道:“取经路上九九八十一难,你只当今晚就是其中一难吧。”

    再如何夫妻吵架,也不至于沦为“难”吧?小满似懂非懂,但察言观色,知他再无谈兴,便乖觉闭了口。

    两人顶着满天月华繁星枯坐在台阶上,幸而点了艾草,不至于有蚊虫之扰,但艾草也渐渐燃尽,随着一阵微风吹过,灰白的草灰洋洋洒洒散在空中,最后一点火光也灭了。而这时,东殿的烛光突然也熄了,紫宸殿彻底沦为一片黑暗。

    黄玉却是大喜,低笑道:“好了。”他想站起身,不妨腿都坐麻了,嘶一声歪倒在一边,小满忙扔了帕子将人扶起来,又小心翼翼给他揉腿。

    黄玉心事既了,心情也愉悦了很多,不再计较小满之前的失言,道:“行了。今夜我当班,你回去歇吧,记得把脸整妥当,明日殿下面前当差,半点端倪也不能露。但我说的话你务必记一辈子,例外是万中无一的事,不是人人都有能耐当的。若只习惯了侥幸,心生骄横,来日踩中红线,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

    小满虽然跳脱,却不是真蠢,知道黄玉是出自好意,忙点头道:“是。大哥的话我一定记在心里,死也不忘。”

    ……

    皇后半夜醒来,忽然发觉有什么地方出了岔子,她越想越不对,索性将身边人摇醒:“今夜原本是打算一人一件事地开诚布公,怎么到最后变成我什么都说了,你才只说一半?”

    皇帝很是无奈,叹道:“你怎么大晚上的精神还这么好?”

    皇后满心不服气:“这不公平!我连皮都扒给你看了,可我还不知道你这心肝是黑是白。你又赢了,又是你赢了,每回都是你赢!说什么胜负各半,全都是骗我的!”

    胜利者被喋喋不休的失败者聒噪得受不了,索性翻身朝向另一侧。皇后越发生气了,伸手去推他:“哎~~”谁知对方不为所动,头也不回地叹气:“太医说我的烫伤才好,还有热毒未散尽,须得好生休息调养才行。”这人之前不提此事,竟在这时候说出来,分明是故意扯开话题堵她的嘴,好生可恨!但烫伤之事毕竟害他受了一场罪,残留的疤痕也还得再用上小半年的药。皇后身为罪魁,终究心虚,她哼了一声,闷闷不乐地躺了回去。

    谁知,她才刚躺下,旁边那人突然又翻过身来覆在她身上,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帐子里仍旧熠熠生辉,能清晰地看到其中的笑意。

    皇后脸上发烫,好在黑暗中对方看不见,她轻哼一声:“说我精神好,我看你精神也不差。”

    “怎么能说我是骗人呢?”皇帝笑道,从声音就能听出他心情很好,“今夜本就是夫人你想告诉我,我自然该认真的听。与胜负无关。况且即便真是胜负,时日那么长,你总有赢回去的时候。”

    他低下头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仿佛细语呢喃:“至于我的心是什么颜色?我不是把这里劈开——把它塞进去了吗?”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一根手指沿着她胸前那道最狰狞可怕的伤疤,从右肩缓缓划到左胸前,恍惚间仿佛真的化指为刀剖开了她的胸膛,引起一阵剧烈的喘息和无法自抑的战栗,他的声音却继续在耳边响起,似问又似答,“它是什么颜色,世上还有谁能比你更清楚?”

    淡淡的尾音还未消散在空中,他拿开手指,却换上了另一样更柔软炙热的事物,皇后猛地瞪大双眼,还不曾走远的记忆突然又回归了脑海,她清晰地记起他是怎样抚摸和亲吻她每一道伤疤的,温柔而漫长,仿佛她是一块易碎的琉璃,和他现在的动作一般无二,却让她像是真的碎成了一片又一片,再被他一次又一次地拼凑修补好。胸膛里仿佛真的有着两颗心,疯狂而杂乱地跳动着,竟是要再度撕裂这道疤痕,齐齐跳出来去奔向另一个人……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临深,临深……”欢喜和羞耻塞满了她的所有意识,让她几乎不能再思考,只能一遍遍唤他的名字。

    朱临深很快就回应了她:“阿萝,我在。”他抬起身,立刻迎来了两条紧紧缠绕而来的手臂和爱人柔软的唇,他们的亲吻依然缓慢而温柔,偶尔从鼻中流出一丝哽咽的颤音,就像月夜的海浪,卸下了所有激烈和汹涌,柔和徐缓地拍击着岸边。这是独属于月亮和大海的秘密,太阳撕去伪装变回了月亮,而大海其实从未改变。

    无尽的波浪在锦帐上轻柔起伏,有一刻它终于停止了,又仿佛一直都会存在下去,像心脏的跳动一样永不停歇。

    皇帝拨开帐子看了看外面,窗边的帷帐并没有拉下,隐约能透进一点天色,最多两个时辰便要准备早朝了,该睡一会儿的,但他没有丝毫睡意,这一整夜他其实都没有合眼,觉轻的毛病有许多年了,虽然近来已大有好转,但他早已习惯夜不能寐的滋味。只不过今夜是截然不同的心境。他侧头看了眼怀中沉沉睡去的人,她留了太多泪,眼角边似乎还残留有些许水光。

    激动会创造记忆,而泪水会加深它们。今夜之后,这些伤痕是因何而起,为谁受的便不再重要,她甚至不会在看到伤疤的第一时间联想到这些,她只会记起朱临深这个人,和沾染了她泪水的他的吻。伤疤永远不会离开她的身体,这份记忆也是一样。

    他侧过头,小心地吻去她眼角的泪,不知道第多少次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近乎耳语般对沉睡的人宣布:“你是我的。”

    就像守株已久的猎人终于等到了他的兔子。皇帝欣然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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