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回马枪
春雨来时很快很急，去时也是如此。并未持续太久，整个小镇已经处于雨过天晴的状态，空中望不见一丝乌云，连那太阳也是悄悄探出了半个头。雨后的空气清新，同时也有着凉风徐徐，乃是干活的好时节。镇中不少人纷纷走出了家门，街道上重新归于繁华之中。
雨后清醒，山雾渐显。一老一少行进在山林间，那位老人已是垂暮之年，到了残灯败烛的境界，少女青衣一袭，正值青春年华，风发意气，脸庞上还有着一丝未曾褪去的稚嫩。两人就沿着山间小道，顺着雾气，一路向前。
青衣少女观望着周围的事物，心中好奇之意不断，左看右看，时不时还会摘下路边树木的枝叶，捧在手心，不断把玩。
她瞧了瞧天色，说道：“雨过天晴，待会恐怕会出太阳，不知道会不会有彩虹。”
旁边的老人停下脚步，低着头，手中拐杖柱在湿润的泥土中，画了些图案，喃喃道：“雨过之后，道路湿滑。稍有不慎，粉身碎骨。这场大雨来得凶猛，去的也快。但真是如此吗？虽然常说雨过天晴，但凡是总有些例外，说不定待会这场大雨，杀了个回马枪。”
他感叹一声，“如真是如此，恐怕很多人都难以幸免。”
青衣少女手中掐着一根树枝，高高举在空中，风由高空吹拂而过，带动了枝叶飘零。那是东南风向，不过风力在逐渐减弱，远远望去，空中边角处的乌云行进越来越缓慢。若是来了阵西北风，还真有可能带着乌云杀个回马枪。
见着青衣少女的脸色逐渐肃穆，老人满意点头，劝告道：“与他人不同，作为星术师，时时刻刻需保证严谨。尤其是我们这一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下方可是有万人对我们的位置垂涎欲滴。若是稍稍说错一句话，便有可能万劫不复。而且我们为皇家作事，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影响国运。不可松懈，切不可松懈！”
青衣少女点了点头。
老人继续道：“除此之外，我们还必须正。须得一身正气，才能胜任此位。上上下下文武百官，可看作是一滩淤泥。从中走过，要做到出淤泥而不染，如同你的名字，青莲。后浪推前浪。你要比我更近一步，因为当下不仅百官是淤泥，就连那观星殿中，也是如此。”
此时，名为青莲的少女眼神有些黯淡，口中缓缓说道：“可是，当下的局势，有些无力回天。总不能像这场大雨一样，来了一阵狂风助我，杀个回马枪。”
老人道：“无论如何，总得去争一争。狂风不会无缘无故帮助我们，但是我们可以去寻找狂风，让它来帮助我们。至于狂风是何物，在何处，不可言。乱世之中，机缘甚多，万事皆有可能。乱世之中，守住本心，才能不惧风雨。”
见青衣少女不再说话，老人转移了话题，“还记得来时的那座阵法吗？”
青衣少女故作斟酌，说道：“那是一座很神奇的阵法。阵法本身并不是很大，但是极为复杂，而且很高深。我好歹知晓不少阵法的常识，可是一眼望去，竟然找不出阵眼。唯有空中极为淡薄的法线，可以略微看清。那座阵法，绝对是一位大师所作。但是我不明白，为何要在此处设置阵法？莫非这座城市，有什么秘密？”
老人擦去了地上的图案，边走边说：“其实，那座阵法是我的一位好友所设下。不过布下阵法不久，他也离开了人世。阵法的阵眼，皆是布在阵法之内，在阵法外根本看不见阵眼。按理来说这是一种不可能做到的操作，但他设置了两座阵法， 便是阵中阵。先设内阵，阵眼在外，防止内阵中人出来。设内阵同时，他把外阵的阵眼也布置下去，除了一颗。那颗阵眼布置在外面，他以毕生所修炼灵力设下了一个不需要阵石的阵眼。严格说来，那或许不是一个阵眼。总之，除非他的灵力枯寂，否则那就是一个不能被破坏的阵眼。而这两座大阵，小阵让那些仙人出不来，大阵让外人进不来。从而，这座城市就变成了一座封闭的城市。”
青衣少女站在山路转角，望向山下来时路，“可是我们进来了，没有出现任何意外，阵法似乎越来越弱 了。”
老人解释道：“外面唯一的阵眼还是好好的，但阵法却是在逐渐溃散。只有一种原因，便是有人破坏了阵法的阵眼。这座城市与世隔绝，就算有些天才，也会埋没于于此，根本不可能有人可以掌握灵力。阵法必须用灵力才能破坏，寻常蛮力不行。如此说来，只有一种可能，便是内阵中的人跑了出啦。可这也是个奇怪的地方，内阵阵眼全在外面，不破坏阵眼阵法不可能坏，里面的人也逃不出来。”
青衣少女随即想到自己的职业，说道：“可不可以用星术，查查破坏阵眼的人？”
老人摇了摇头，“不行，我在观星殿试过了，徒劳无功，望见的是一片混沌。正因如此，我才亲自动身，来到此处，登上山头，想要看看内阵究竟有没有遭到破坏。”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我们得快点，不然大雨要来了。”
两人也不作犹豫，沿着山路前进。一路下来，也是畅通无阻。刚刚拐过一个转角，两人就望见了一座牌坊，下面还站着两个守卫。
老人步伐不停，说道：“那两个并不是真人，乃是灵力幻化而成，守着这座山头，他们便是阵眼。现在他们一点事情都没有，说明阵法没有被破坏。这就有些奇怪，若是山里面的人没有出来，外阵阵眼如何坏的？”
青衣少女提出疑问，“有没有可能是其它阵眼出了问题。”
老人指着天空中淡薄的绿色丝线，解释道：“若是其它阵眼出了问题，连接阵眼的法线必然紊乱不堪，而眼前的法线依旧井然有序。”
青衣少女问道：“师父，接下来怎么办？”
在路边思考了片刻，老人说道：“破坏了阵眼，去山上看看。”
先前青衣少女一直沉浸在阵眼的话题中，听闻老人此话，青衣少女才想起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便是当初设置阵法的目的是何。按照常理，设置重大阵法，必然与大事情有着渊源。万一山中的是个精怪，随便破坏阵法，岂不是徒生事端？
想到此处，青衣少女向前一步，张开手臂，拦住了正要出手的老人，“师父，破坏阵法，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老人摇头道：“不会。这座阵法设立已经有千百年，不仅是关住了其中的人，还隔绝了外界的灵力。单凭小山头内的灵力，抵不上半年。如今过去这么久，估计活不了几个。当初就是要对里面的赶尽杀绝，为防止后患，才设下阵法。仔细算算时间，阵法本应该在十余年前打开，但是因为北边的事情，延误许久。那些天仙高手，根本抽不出时间，来管这座阵法。而天仙之下，根本没有灵力打开阵法。就连天市天仙，想打开阵法都有些吃力。”
青衣少女缓缓道：“也就是说，我们今日也是来代替那些天仙，清除山中的人？”
老人点了点头。
见着面前的青衣少女走到一旁，老人微微眯起双眼，盯着那两个守卫，长袖之中几根小木棍飘出。这是星术师独有的武器，既可观天象，也可杀人。
木棍骤然立起，犹如一柄长剑，矗立在老人身侧，随着老人手臂一挥动，长剑般的木棍如同流星追月一般，以迅雷之势，飞向牌坊下的两位守卫。出乎意料的是，两位守卫竟有不小的实力，两人动作协调，齐齐向前，双人四手，抵住了两截长剑般的木棍。剩下一根木棍击在了阵法之上，未能掀起丝毫波澜。
一旁观看的青衣少女神色惊讶，师父的实力她自然很清楚，可即便如此，一招下去竟然被两名守卫轻松化解。
这真的是阵眼？
两名守卫还不肯罢休，盯着了老人，化被动为主动，看似身形笨重，实则快如闪电，眨眼间便及老人更前，双拳递出。后方的守卫则是凌空一跃，双手握拳，对准老人，由空中落下。非常完美的配合，封住了老人的两条退路。可老人也不赖，人虽然看上去老了些，动作却是极为轻盈，脚尖轻轻点地，朝着侧边一滑，右手抬起，将手中拐杖视作长枪，直直地击中正面守卫的腰部，将其击退数里。随后老人双手握住拐杖，高高举起，挡住了上方的攻势。与此同时老人放出灵力，袖中剩下的小木棍飞出，齐齐击中了上方的守卫。被老人击退守卫还想上前，不过一旁的青衣少女早已是回过神来，袖中木棍也是飞出，从侧边打了个出其不意。
老人一声大喝，震退了上方守卫，身形似箭，直冲而上，大喊着让青衣少女让路。见着少女撤到一边，老人右手拳头紧紧握拳，熠熠生辉，好似一颗天外陨石，一拳落在前方守卫身上，将其打的支离破碎，随后又是一拳，守卫顷刻化作绿色灵气，随着一阵微风飘零而去。
就在青衣少女露出欣喜之色时，老人却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还有一名守卫，不见了！
青衣少女也是有所察觉，随着老人左看右看。结果老人望向青衣少女时，脸色一变。只见青衣少女背后一名守卫破空而出，来势汹涌，丝毫不犹豫，一拳落在青衣少女背后。老人根本来不及阻止，而青衣少女还未曾回头，便觉胸口一痛，气血翻涌而起，喷出了一口鲜血，眼神飘忽不定，跌倒在地。
老人大怒，手中拐杖飞出，光芒大作，瞬间刺穿了守卫的头颅。
待到老人上前询问状况时，青衣少只是轻描淡写地抹去了嘴角的鲜血，说了句雷声大，雨点小，不碍事。
说完，青衣少女摸到身旁的拐杖，强撑着站了起来，又说了几句话，“还好，看它们的样子，还以为很厉害，结果就是吓唬吓唬人，师父，我们上山吧。”
至于伤得重不重，青衣少女心中清楚，老人心中也比较清楚。但是两人都未多说，仅仅是朝着山上走去。因为阵眼已经被破坏，不同于外面的大阵，里面的这个小阵总共就没有几个阵法，此时坏了两个，恐怕很快就会完全溃散。若是让里面的人有所察觉，逃了出去，那可就真的是功亏一篑。
踏过了牌坊，周遭的景物霎时间变幻。不同于外面的春天，里面简直就是如同秋天。不，比秋天还要凋零。里面的树木，大部分已是苟延残喘，看起来奄奄一息，还有一小部分已经是化为枯木。若是再过个几十年，恐怕这座山头会是一片死寂。
没有灵力的加持，便是这般场景吗？青衣少女杵着拐杖徐徐向前，心中有些感叹。
而老人一言不发，目光自始至终盯着山顶上的几座宏伟建筑，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惋惜。当初这里可是无比繁盛，如今却是徒有其表。就是不知道，里面还剩下了几个人。
很快，老人得到了一部分答案。
眼前是一片墓地，很大的墓地，极为简陋，却很宏伟。无数个墓碑林立于此，整齐排列，每座坟墓面前，都有一摊灰尘。而那墓碑，大小不一，全是山中常见的石头，走近一看，上面雕刻着模糊不清的字体。
青衣少女愣了一下，眼神中有些悲伤，感叹道：“死了这么多人啊。”
老人叹息一声，“那件事情，确实比较严重。到如今这个地步，也是当初他们不听劝。不过至少还有活人，毕竟这些灰尘还比较新。不过应该剩的不多，因为后面的墓碑，只有两种字体，估计这个山上，就剩下了两个人。”
少女道：“很快就没有了。”
对此，老人没有答话。
再往前，如同宫殿的建筑，上面长满了青苔，显然是很久未曾有人踏足。老人带着青衣少女，缓缓前进，小心翼翼。
当年的山头之上建造的八重可谓是气势恢宏，一重盖过一重，一重藏在一重后，走过一重，望见的只会是更加宏伟的一重宫殿。除去那皇城，估计没有比那还要宏大的建筑。今时不同往日，一重之后，见到的是更多的荒凉，任何生命的迹象都见不到。也得亏那些人仙法还算可以，达到了辟谷的境界，不吃不喝也没有大问题。
走过八重殿，便是传说中藏有万千剑道秘籍的祖堂。
老人走得更加小心，嘱咐身后的青衣少女跟紧。待老人在回头之刻，却发现惨败的祖堂门口多了一位消瘦女子。
神色肃穆的老人，开口说道：“原来还有活人，可惜已是残灯败烛。依我看，这里恐怕就剩你一个人，当初陪你刻碑之人，估计也死了。”
女子没有点头，反倒是开口道：“你也是个残灯败烛，彼此而已。在这个地方，阵法还未完全破败，渗进来的灵气并不足以让我们吸收。而你与那守卫者打过一架，体内灵气用去不少。我体内当然是早就没有灵气，不过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你身边的人受伤严重，暂时出不了手。如今，只要打过你，我这点星星之火，就算燃起来了。”
老人冷哼一声，“不知悔改。现在，我就还你们宗门一个团圆！”
话音未落，老人迅猛出手，脚底轻轻滑动，双拳紧握，并在一起，向前递出，亮出淡淡的金光。双拳及至半路，轰然炸开，周遭狂风犹如海浪波涛，朝着女子席卷而去，而女子刚捡起的木棍，还未动手，已是变得支离破碎。大殿中一声轰鸣，久久荡漾，犹如夜晚的丧钟，宣告女子的死亡。
老人双拳收回，平吸了一口空气，脸色一变，咳了两声，喉咙中涌出一股甘甜，而老人则是硬生生将其压了下去。再次呼出两口气，空中荡漾着一股淡淡的腥味。
青衣少女未曾察觉。
老人瞥了一眼地面的尸体，说道：“把她带去上来时的坟地，将她埋葬在那里，也算是让他们在地下团圆。而这座山头，除了她，没有其他人。可惜了这个当初称霸一方的宗门，如今落得这个下场。那些剑术秘籍不用管了，放在这里千百年，早已是化作了一捧黄土。”
青衣少女点了点头，带着地上没了呼吸的女子，杵着拐杖，朝着来时路缓缓归去。
后面的老人瞧着青衣少女的背影，眼中多了一丝悲伤。
两人按着来时的路迹，再次走过了八重宫殿，走下了山路。青衣少女走到了墓地当中，那里竟有一个挖好的坑。想来也是，恐怕是女子觉得自己活不长久，给自己留了一个位置。青衣少女将少女放进了土坑，之后盖上了泥土，随便找了块看得过去的石头，也没有刻字，就当作了一块墓碑。自此，女子被葬在了墓地之中，与当年的好友团聚。
而老人抬头看了一眼，先前褪去的乌云再次席卷而来，空中骤然飘起了大雨，越来越急，似乎比之前的还要猛烈。
老人叹了口气，说道：“她也活了几百年，虽然大部分时光是在山上度过，但至少活了几百年。”
青衣少女眼神暗淡，她明白老人的意思。星术师这一行是非常耗费寿命的，观星术可以说是透支寿命预测未来。其实女子的年纪比老人大很多，但女子却要年轻很多。因为老人的寿命消耗太多了，恐怕活不了几年。
老人笑了笑，将外套脱了下来，盖在青衣少女的头上，说道：“雨回来了，别淋湿了。”
青衣少口中喃喃道：“雨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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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修行的事情，赵炳灵提到祈梦有天赋，还说从明天开始让祈梦和落秋一起练刀。不过赵炳灵没有提到要将祈梦收为徒弟，当落秋问起时，赵炳灵淡淡回了句再看看。而落秋也没有多说，带着还算不错的心情进门找了祈梦。
见到祈梦后，落秋的心情是一点也没有了，嘴上的笑容也是如此。对呀，祈梦爷爷去世了，刚去世不久。在房间中瞧着祈梦有段时间，落秋悄悄退了出去。
随后赵炳灵找上来，说祈梦以后不用去书院。至于读书识字的事情，赵炳灵交给了落秋。
当天下午，赵炳灵说是有事出门，而落秋再次走进房间，瞧了一眼祈梦，对方的神色好了不少，也没有在哭泣，见到落秋进来，还露出了一个微笑。虽然是很勉强的微笑，但总归代表着祈梦不再如用初见落秋时，怯怯懦懦。夸张点说，祈梦已经将落秋当成了亲人。
两人出了房门，坐在大厅当中，遥望门外的天空。
而落秋借机提了一下读书的事情，祈梦听闻后愣了一会，随后笑着点了点头。落秋见状，也跟着笑了。
不过天空却是不给面子，刚笑完没多久，乌云冒出了头。刹那间，空中已是乌云密布，带来阵阵微风，落下来豆点大的雨。
雨势越来越大，还未干透的地面，再次被打湿。
祈梦提出了疑问，“早上雨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落秋也不明白，只得笑了笑，说道：“因为风向变幻，将乌云吹了回来。估计不要多久，这场雨就会被吹走。”
至于雨到底会不会被大风吹走，暂且不知，反正人是被大风吹回了家中。
端坐在门口向外看，街道上行人陆陆续续回到家中，基本都是双手放在脑袋上，防止淋了雨水，可惜那只是徒劳无功。很多人都认为下过一场大雨之后，会是雨过天晴，出门时也就不曾带伞，最终便是浑身湿漉漉、灰溜溜的回到家中。
祈梦感叹道：“很多人 ，都被淋湿了。”
落秋点了点头。
然后，一个人影急匆匆地从门外走来。定眼一瞧，竟是赵炳灵，而且身上也被淋湿了。落秋笑了笑，然后问了赵炳灵不用灵力的原因，而赵炳灵也是笑了笑，不曾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