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阿土与小娟
秀芬百日过后，天气也转暖了。阿土和小娟已从悲伤中走了出来。阿土履行了对秀芬的承诺，把小娟送进了学堂。小姑娘依然叫阿土叔叔。母亲去世后，她变得更懂事了，除了上学，还帮着洗衣做饭。小小年纪，倒像个家庭主妇一样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她还下地帮阿土拔草捉虫，点豆种瓜，这种不需要很大力气的活，干得并不比阿土慢。
因为督促催办钱粮赋税不力，对沙民心慈手软，这年，苏昌之被撤去保长职务。而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所以，昌之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沮丧。
秀芬去世后，阿土不再为苏家做长工。他在原来的土地旁又开垦了几亩，这些土地加起来已有七亩之多，由于劳动不足，他只能种些省工省时的作物。
阿土有了像样的家，就有媒人开始上门给提亲。
阿土长相周正，种地也是一把好手，还没有老弱病残拖累。和秀芬的故事在沙地早已家喻户晓，也为他赢得了重情重义的好名声，因此，人们对他都颇有好感。阿土以秀芬刚死，暂不考虑婚事为由，均回拒了提亲。
此话一出，又引来一片感叹，人们说，好一个痴情汉，只是转眼就三十了，怕是耽误不起。
人们哪里知道，阿土心里一直记着秀芬的话：把小娟抚养成人，给自己做妻子。
阿土和小娟相差了十七岁，但他相信，等待是值得的。他实在太喜欢小女孩了。晚上，她现炒现卖，除了教他认字，还握着他的手教他一笔一划地写。夏天的傍晚，他将木槿叶子揉碎，用浓稠的汁液给她洗头。小娟有自己的房间，但她更喜欢和阿土睡在一起，说一个人睡害怕。他只好帮她把床搬过来。十多岁的女孩子，得分床睡了。
搬来新居后，小娟和苏家三兄妹走得更近了。除了上学，闲暇时还一起向戚彩莲学针织女红。秀芬一周年忌日后，缝补破衣裳就无须阿土自己动手了。两年后，他居然穿上了小娟做的鞋子，虽然鞋底有点薄，样子也不好看，好在还算合脚。女孩打量着自己的杰作，说丑死了。阿土却高兴得抱起她在堂屋里一阵狂转，说谁没有第一次！况且他很喜欢这双鞋，因为它很合脚。
又过了两年，巧珍去了杭州继续上学，小娟则停止学业，专门帮阿土干活。
想到之前对秀芬的承诺，阿土本想让小娟一起去杭城，但她坚决不同意。“阿土叔，巧珍家是沙地首富，而我只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怎么能跟有钱人家的小姐相比！在沙地，像我这样的女孩有几个进过学堂？我们非亲非故，你却省吃俭用，花了亲生父亲也舍不得花的钱供我上学。这份恩情，我会永远记在心里。”
阿土想说，我们的关系早已超过了父女，难道你忘了你母亲的话吗？
有一天，小娟一脸难受，好像生病了，问她哪里不舒服，她说肚子痛。阿土要带她去看郎中。前段时间街上新开了一家诊所，据说医生的医术还不错。
但小娟不肯，说没什么大病，过两天自然就好了。
阿土哪里知道，女孩这是来月事了。小娟比巧珍发育晚，她已经从闺蜜那里学会了处理这种隐私的本事。女孩把床搬回了自己的房间。从这天起，她便不再缠着阿土。
经过多年不懈的努力，沙地的河道纵横交错，已具备了比较完善的抗击一般洪涝灾害的能力。沿江的堤坡上茅草和芦苇十分茂盛，顶端是一条一丈余宽的道路，道路两边种着两排笔直的乌桕树。为缓解江水的冲击，土坝被筑成了弧型。十几里长的绿色堤坝像一双巨人的手臂，将上万亩土地揽入怀中，庇护着沙民繁衍生息。
解决了洪涝灾害，新的问题又来了。现在，河上只有四座木桥，它已严重影响了沙民的生产和生活。要想解决这一问题，至少得增加十几座桥，木头造不起，可用毛竹代替。
堤坝上留着三个用于排水的缺口，得建造砖石结构的水闸。昌之清楚，凭自己一己之力根本解决不了资金问题，他召集众甲长商量解决办法，并提出可根据土地数量，向沙民征收费用。
这一建议得到了所有甲长的支持。
托老天的福，这些年还算风调雨顺，沙民的日子比以前好了不少。这让资金征收得以顺利开展，才五天时间甲长们就收到一千多大洋。
昌之命人将出资人姓名和金额张榜公布。
三个月后，写有工程支出明细的红纸贴在了昌盛街最热闹的地段，造桥的毛竹多少，工资几何，谁人经办，谁人证明；建水闸的每一项费用也列得明明白白，沙民们看了无不交口称赞。
自此，沙地终于具备了一定的抗御洪涝灾害的能力。昌盛街也出现了空前的繁荣，商铺数量已增至二十余家，除了剃头店、豆腐店、南北货店，还开有赌场。沿街两侧造有不少瓦房，在所有铺面中，要数赌场最光鲜靓丽，望潮楼饭店最高大雄伟。店铺之间的弄堂里，不时有娇艳的女子向路人招手，据传，不久的将来，将有一家妓院开张。
沙地的人口已接近五千，大部分土地已得到了开发利用。晴朗的夏天，在盐碱地上，总能看到只穿着短裤的汉子挑着用来晒盐的咸泥健步如飞。
人口多了难免鱼龙混杂。地上的瓜果，笼里的鸡鸭和栏中的肥羊被偷是常有的事；到了年边，挂在屋檐下的盐鸡酱鸭得收回屋里，不然，会被人收走。偷情、奸淫之事也时有发生。
茶余饭后，老沙民们聚在一起，免不了要感叹一番，说自从段兆丰强暴郭寡妇后，民风就变坏了，不但夜不闭户成了奢望，还得处处小心，提防鸡鸣狗盗之辈光顾。
和所有沙地人一样，昌之皮肤黝黑、粗糙，长相显老，头上也有了白发，但看上去他依然健康壮实。
堤坝和内涝问题解决后，土地的收成也好了许多。苏昌之觉得有利可图，就大量扩大土地，这年，他的耕地面积已达到两百五十余亩。
托老天的福，这些年适逢风调雨顺，粮食和各类经济作物连年丰收，昌之的财富也得以快速积累，福安十六岁时，苏家的房子已扩大到三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