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阉掉算了
妻女的对话让兆丰听了直冒冷汗，惊愕之余，庆幸自己没有贸然进门，不然，即便妻子不责骂，他也会无地自容。
毫无疑问，王家为顾及名声赖婚了，为此，大女儿脑子出了毛病。兆丰暗自骂道：这个没出息的东西，莫非是尼姑投胎的，前世好像没有没有见过老公似的！
但除了仙姑，家里好像还发生了别的事。
表叔麻子阿大离兆丰家不到一里路，他们都是从安昌搬来的，关系一直不错。在萧绍一带，要成功促成一桩婚事需要男女双方两位媒人，而表叔恰好是女方的媒人，对仙姑的婚事，他是最清楚的。
兆丰决定去一趟表叔家，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年幼时的一场天花，让表叔的脸像鸡啄过的西瓜皮一般坑坑洼洼，麻子阿大的绰号便由此产生。表叔六十多岁，丧偶，娶好两房儿媳后，就在旁边造了间箍桶舍独自生活，倒也落得清静自在。
随着门轴刺耳的转动声响起，麻子阿大趿着布鞋，手提宽大的团团裤腰出现在门口。
“大叔，这么早就睡了？”
“大冷的天，还是被窝暖和。咦，你是哪位？”
“兆丰呀，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
“兆丰？才几天时间，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你看你瘦得都快认不出来了。”麻子阿大揉揉眼睛，把表侄让进屋里。他关上木门，拔亮油灯，仔细地打量着兆丰。表侄双眼凹陷，颧骨突出，原本乌黑的头发已变成灰白色，一股酸臭味正从他鸡窝般乱糟糟的头发和油光发亮外套中散发出来。
“叔，有吃剩的饭菜吗？我又渴又饿，都快站不住了。”
“都什么时候了，难道还没吃晚饭？看我这脑子，要是在家里吃了饭，你的女人是不会让你带着这副尊容出门的。我这就给你做去。依我看，你除了吃饭，还得好好洗个澡。”麻子阿大一边说一边系好裤子。他打开米桶盖，装了两碗米倒进淘箩，在将洗好的米倒进镬里后，他从钩子上取下一块酱肉，将它切成薄片均匀地沿碗边摊开。当盐白菜汤和酱肉放上蒸架盖上盖子时，兆丰已从油灯上引燃柴火，塞进灶膛。
火苗在灶膛中欢快地跳跃着，小小的箍桶舍里渐渐有了暖意。
“叔，那件事了结了吗？”
老男人擦干双手，扣好棉衣扣子，道：“兆丰，我一直看好你，觉得你能干、精打细算、会过日子。现在看来，竟不及你老婆一根手指头！一个妇道人家，做事倒像一个大丈夫，一是一，二是二，不赖账、不拖拉，硬是把这件烂事给摆平了，整个沙地没有人说她的不是。你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拍拍屁股跑了，留下她给你收拾这个烂摊子，多不容易啊！”
“想必花了不少的钱。这个败家娘们，一向大手大脚，不心疼钱财。”
“办丧事和棺材钱总共花廿七块大洋，这笔开支一开始表侄媳妇就应承下来了。”
兆丰叫道：“廿七块，用得着这么多吗？我走的时候剩了三十块大洋，这可是玉龙成亲的钱！”
“你喊什么，闯了祸倒心疼起钱来了！人家都死了人了，难不成你还想一毛不拔？阿土虽然好说话，但如果连这点钱都肯不出，事情不可能办得这么顺利。再说了，你以为郭家兄弟是好对付的吗！”
“郭寡妇娘家人来了吗？他们怎么说？”
“要赔五百大洋，但遭到了你老婆的拒绝，扒草舍又被张法夺下了铁耙。兆丰，你素来与张法不和，想不到他不计前嫌，紧要关头还帮了你家大忙。要不是他，四间大横舍非被扒了不可。现在想想都后怕，如果草舍被拆，这天寒地冻的，十多口人住哪里去？这次，郭家兄弟除了扒下几张草片，可是一点便宜也没占到。”
“菩萨保佑，这事总算过去了。”说罢，兆丰舒了口气。
“做出这种人神共愤的事还会被保佑，菩萨傻了吗？告诉你，这事还没完。阿土已经报警，发誓要将你绳之以法。他还说，倘若官府不管，他也要报这个仇，说一定要你得到应有的下场！我在想，摆在你眼前的有两条路，要么去投案自首，要么远走他乡。但话说回来，即便阿土不找你麻烦，你想回家也难。”
兆丰脖子一梗，道：“我是一家之主，总不至于回不了家吧？”
“唉，看来，你还不晓得后来发生的事，不然你不会有这个底气了！告诉你吧，你走的第二天玉龙的亲事就黄了，女方托陈媒婆退还了订婚时送去的彩礼。陈媒婆传话说，姑娘发誓宁愿去死也不嫁段家，除了名声，她说住在吊死人的屋里会毛骨悚然、噩梦连连。郭寡妇出殡的第二天，仙姑婆家的媒人对我说，因为丢不起这个脸，婚事只能取消。男方还说，彩礼不用还了，权当是对仙姑的补偿。如今，仙姑的脑子已出了毛病，整天吵着让王荣贵来娶她。你晓得的，虽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仙姑很喜欢荣贵。”
坐在矮凳上的兆丰低下头，双手捧着面孔。灶膛里的火焰渐渐黯淡下去，他也不晓得添加柴火。他只晓得仙姑被退了婚，想不到玉龙比她还早。玉龙虽然爱顶嘴，但他聪明，胆子大，干农活也是一把好手。骨子里，其实他最喜欢这个儿子。
“你小女儿秋姑也受了刺激。明明好好的坐在那里，突然就会发出一阵惊叫。最难受的是深夜，那尖厉的叫声让人听了心惊肉跳，弄得一家人睡意全无。好在玉龙替她四处求医，秋姑的病情已有所好转，不然，非把小辈也吓出病来不可。”
“如此说来，我确实没有脸面回去了。表叔，好好的一个家被我弄成这个样子，不知还有没有破解的办法。”
“你女人说，风水坏了，这草舍怕是不能住了。大龙和金龙则打算各起炉灶，但家里就这么点钱，如果要造三处草舍，钱肯定不够。”麻子阿大摇摇头，道：“不晓得你是怎么想的，会去看寡妇洗澡。话说回来，看了也就看了，赔点东西把事情了结，大家仍然各过各的日子。可你偏偏想不开，还要去招惹她。两个好好的家庭被你弄成这个样子，说到底，这都是两腿中间那东西给害的。既然管不住，我看就替你阉掉算了，这样也落得个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