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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兆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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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灶司菩萨上天后,四十多岁的段兆丰将灶头的祭品移到桌上,开始一个人自斟自饮起来。这些天太累了,他要好好喝上两杯解解乏。

    段兆丰有四间横舍,七十多亩地。在沙地,他的经济实力仅次于苏昌之。从发展后劲来看,他觉得要不了几年,就能够超过对方,成为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具备了如此实力的段兆丰很自然地被称为江司,但在背地里,人们更愿意叫他癞子兆丰。这个绰号有两个出处,一、他曾长过一头癞头疮,到现在还留着密密麻麻的疤痕;二、说话不算数,总是癞皮。

    段江司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长子大龙二十四岁,两年前已给他讨了老婆。老二四岁时不幸夭折。老三金龙二十二岁,前两天给他说好了亲事,如今,好日也定好了,待来年深秋就给他们完婚。儿子大了,虽然能出上力,但给他们娶妻成家却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虽然老二不幸夭折,倒让他缓了口气,不然,纵然再精打细算会过日子,也不可能让他们及时娶亲。

    两碗绍酒下肚,段江司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他正要招呼段杜氏盛饭,却见儿媳小凤已将一碗松花黄米饭恭敬地端到面前。一家八口便围坐在八仙桌前开始用饭。

    “明天去一趟塘里头,把老酒、糕点等过年用品买回来。过了年都十八了,个子又这么高,得做点事情了。”段江司看着小儿子玉龙说道。古海塘以内被沙民通称为塘里头。

    “我们要的东西苏掌柜店里都有,为啥要舍近求远?”

    “叫你去哪里就去哪里,哪来这么多废话!”段江司对小儿子的回答非常不满。三兄弟中,就数他最不听话,还常常用反问句挑战他的权威。

    “老酒又重又不好带,打破了怎么办?”玉龙继续反问道。三哥踢了他一下,提醒别再顶嘴。但玉龙不予理会,只要觉得有理的事,他非得一吐为快。“塘里头比昌盛街远五里多地,况且,苏掌柜的东西货真价实。你要我听话,总得给我个道理吧?”

    段江司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什么道理?我是你父亲,这就是道理!”

    “玉龙说得没错呀,苏掌柜家东西好,又不贵,为啥要舍近求远?”段杜氏道。

    “儿子不像儿子,妇人不像妇人,都想爬到头上来拉屎,这个家还有没有规矩!”段江司将一张通红的脸恶狠狠地对着女人。这个黄脸婆总是和最不听话的儿子站在一起,是越来越让人讨厌了。

    “爹,你也不用这么凶,你让我去塘里头,我去就是了。两小坛老酒倒也挑得动,只是路那么远,上肩落肩的,万一打破了,你可别怪我。”

    段江司不再说话。玉龙的话不但在推卸责任,还带有威胁的味道,但他居然找不到说服的理由。两小坛老酒有五十多斤,加上其它货物,应该有近八十斤份量。都说百步无轻担,七八里路挑回来,放到谁身上都不好受。但他就是不想在苏昌之店里买东西,不想给他赚钱。没有他,他段江司就是沙地的老大、最富有的大户人家。苏昌之处处压着他,他有四间宽敞的横舍,但对方却是瓦房;他有七十多亩土地,对方却超过了一百亩,而且,苏家还有这么大铺子……。好在儿子们已经成年,他只需要请些短工就能应付过去。他知道,其实苏家土地上的收入远没他高。就拿今年来说,一场大水让夏季作物颗粒无收,段家除了农忙请几个,并没有太大损失。苏昌之就不一样了,不但雇了四个长工,请短工的比例也远比他高,到头来,庄稼被大水冲得干干净净,工钱却一分不能少。段江司觉得,苏昌之是实足的门外敲锣鼓,门内喝咸菜汤的主,都这样了,还拿出这么多米给大家吃。但话说回来,如果没有这些米,这个堤坝还真成不了。不说别人,自己家就是冲着中午的一顿饭,才出了四个劳动力。

    段江司是第一个用完晚餐的。和以往一样,他从草壁上掐了段茅草梗,走到外面剔起牙来。左边的路上,只见两个人急匆匆地向南走去。幕色四起,但段江司还是看清了是苏昌之和长工阿土的身影。段江司轻轻声说了句:多管鸡娘!

    多管鸡娘是段江司给苏昌之起的绰号,其实,这是一句沙地人形容爱管闲事者的歇后语:多管鸡娘──孵鸭蛋。他知道,他们组在一个多时辰前就完工了,如今,每家每户都在祭祀灶司菩萨,他却还要让别人来叫。少了他难道太阳升不起来了?真是多管鸡娘!

    剔完牙,撒了泡尿,段江司慢悠悠地走到地里。天完全黑了下来,但他还能看清被收割的青菜萝卜。他算了一下,大约割去了两亩半地。剩下的青菜已变得又老又黄,因为过了收获期,基本上不会有人问津。萝卜外皮则出现了黑圈,想要做成萝卜干,也得刨去外面的黑皮。这个活费时费盐,萝卜干还不一定卖得掉,所以它们已失去了价值。几十亩蔬菜,除去自己吃的,到目前为止,只换回四担小米,但和其他种菜的相比,他还有小米打年糕。抓住了这个牛尾巴,这个年过得倒也马马虎虎。

    回到家里,大家已吃完饭。除了女人和儿媳在灶间收拾碗盏,其他人都进了自己房间。

    段江司胡乱洗了把脚就钻进了被窝。酒精催和疲劳催化着瞌睡,使他立刻进入了梦乡。

    见呼噜声从公公房间里响起。小凤重复了一遍刚才婆婆对买酒质疑,然后问道:“爹爹宁可舍近求远也不去苏江司店里,莫非他们有什么过节?”

    “苏江司和和气气的,即便吃了亏也不会跟人计较。怎么会跟他有过节呢?”婆婆用抹布擦着灶台。“人家不但不计较,还经常照顾我们,这次的事全靠他记着,才换来打年糕的小米;上次大水过后,他专门来到我家,劝这个老糊涂种小米,但硬是被他冷着脸拒绝了。苏江司前脚刚出门,他就在后面说‘说得好听,还不是为了赚我们的钱!家里这么多萝卜青菜种子,干嘛还要向他买,难道我们钱多得花不完了吗?哼,我才没那么傻呢!’自己不种小米倒也罢了,他还劝几位要好的也不要种,并低价把蔬菜种子买给他们。结果,把那几个人也害了,表叔麻子阿大就上了他的当。你公公这人眼光浅,只晓得算小账。在他眼里,每个人都在算计他,都想占他便宜,还总觉得自己是最聪明、最能干的。二十多年夫妻,我晓得,他见不得别人家过得比他好,不然,会比挖他的眼珠子还难受。”

    做儿媳的抚摸着隆起的肚子,若有所思地说:“怪不得。可是,人家这么多粮食都捐出来了,会在乎你这点小生意?唉,干嘛跟玉龙弟过不去呢?”

    “我说他老糊涂,你一直不明白,这下晓得了吧?”

    小凤笑着摇摇头。“晓得了。”

    “我看大龙脾气像他,你得多提醒提醒,免得做出贪小失大、令人生厌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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