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塞上秋风汉北雁1
慕容看着乔峰北上中原追寻身世,便带着阿朱径自下山,雁门关毕竟有重兵把守,多待无意。
只是,行至山下,仰头便能望见悬崖上矗立的无字石壁,慕容想起那个救了乔峰的黑衣人,脑海中显现出那一副与乔峰极为相似的背影,眼中暗光闪动、心思深沉。
“阿朱,你待在此处,我去崖下走一遭。”
阿朱一背一抱拿着两个包袱,其中乔峰给她家公子的那个沉甸甸,小丫头到手一摸,全是银子!正心下好笑,两个男人家心不细!山高路远带着许些银子也不嫌沉!正打算下了山去钱庄换张好带的银票,就听公子吩咐让她在此处等着。
“啊?”阿朱望了一眼前方山下那处碎石乱坑,忧心的说:“前方多有陡峭之处,尚没什么风景,公子不如罢了吧,去镇上找间舒服的客栈才是正经!”
慕容一挥手,“小丫头莫多嘴。”说罢脚尖点地,“噌噌”几下,已然施展轻功朝远处的石坳飞去。
阿朱徒劳往前上了一步,知道公子向来脾气硬,又听不得人劝告,暗自叹了口气,只得乖乖等着。
慕容一到那处,便挑了几处高石落脚,再往下看去,方能视野无阻。可搜看了良久,地上却一丝人骨的痕迹都不曾有。万事无绝对,他又仰头往山巅看去,就见断崖的险陡石壁上,长了好些老树与乔种。于是心下疑惑更甚,但还是有颇多关节想不明白!
叹了一口气,只等那人见过智光大师,寻明了自己的身份,方才能解惑吧。
想罢,看天色不早,便不再多思,带上阿朱,往代县去了。
再说一路疾行,前往天台山的乔峰,他已经打定心思,得知了自己的生身父母与大仇人后,能报仇便报,若不能,就速去速回,赶紧去找凤归。
乔峰实在放心不下,他身边只有一个弱质的小姑娘,万一深夜身上发作起来,可没人与他运功缓解了,岂不要遭罪!
想罢。一路连酒都未曾多喝,又多挑无人的小路,免得让熟悉他的中原武林人士认出来,徒惹祸端。故而等他到了天台上上,也没有多花日子。
天台山僧刹,他站在破旧古寺的旧砖陈瓦上,向下望着方寸间的寺院,里边有许多贫苦的百姓出入,有治病看诊的,也有无处安身前来借宿一晚的老翁,皆衣不蔽体、残喘于世。
这一幕幕生老病死、贪嗔痴怨的众生相,在智光大师的眼前上演了几十年,他却心有灵台、佛心慈悲,于众生苦海中,能渡一人是一人。
而今天,在孤月高悬的夜里,他将要以命为消磨,再渡此生的最后一位人世行客。但不料,他再发心发愿,也渡不得红尘中翻滚的嗔毒罗刹,那时方知天命有数,但人事无常。
乔峰衣袍被莽莽山风吹的猎猎作响,他双眸如暗夜的凶兽,心上翻滚着诸多念头,想起这一场孽债与仇敌,更是杀意纵横。深吸一口气,乔峰飞至院内。
寒露如烟,寸霜似芒,包裹了众生万物,上至天人、下至虫豸,无人能得超脱……
擂鼓山,寒风从石门处渗进来,漏液更深。如豆的烛光下,一位长须长髯的老者双手执着一封信,上写——恩师亲启,不孝徒薛慕华拜上。
老者虽年华不小,发须皆白,但眉目间依稀能看到年少时的俊逸。他借着跳动的烛火,一字一句仔仔细细的读了一遍信。起初极惊诧的瞪了双眼,又激动不已连连点头。最后,读到信尾处徒弟一片丹心叙语,竟双手颤抖,哽咽不能言语。
他有心腹徒弟八人,从小教养他们琴棋书画、武功本事,是比子侄还要亲的人,但为了他们能够不遭自己拖累,已狠心逐出门外。既已除名,便是死了,野魂也不得归师门了。看着薛慕华信尾处的如泣如诉,他这不称职的师傅登时心中大恸!
读罢了信,他将纸张好生折起来,叫烛火一点,纸灰飘飘摇摇落到石地上。老者双目通红,似有泪水,起身出了石屋,走过奇门遁甲与五行八卦,进了一处密室。
他一掀衣袍,激动又悲慨的跪地上,朝着上坐的俊美男子,长身叩拜,直直磕了三个响头,抬头看着仍旧在闭气的师尊,心里知道,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但是,心下一叹,这些年都过来了,且再等六七个月吧!
原来,薛慕华的信上交代了慕容复前来治病的经过,直言门派除奸有望,还望师尊在丁老贼死后,不论到时候函谷八友是否还活着,能将他们重收回门下,让他们魂又归处。
不过,却要再等些日子,等灵童降世后,慕容公子方能武功恢复。
苏星河却有其他想法,只待几月后开启珍珑棋局后,再看天意吧。
月余来,慕容复一直在代县的客栈中深居简出,已经到了进药的日子,却依旧灵药不齐,腹中的那小东西每日要吸取更多的真气,直叫他苦不堪言。但心里却暗暗思虑着,眼见要上了月份,到时候是如何也遮不住的,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慕容早上又在房间干呕了一回,但他紧着脸面,并没让阿朱知道,实在憋闷的难受,便坐到客栈二楼安静的一侧,一处栏杆旁边的小桌上。从这处正好可以望见不远的官道,日子不短了,他还想着乔峰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在中原不知道情况如何!
一想到这心情烦躁,便要起身走到街上转一转。若是以他以往的做派,必定从这栏杆上潇洒的飞落下去,只是,如今他掂量着自己所剩不多的内力,直咋舌,便作罢。
但灵药是一定要找的,于是叫阿朱带着银子,四处采买刚挖出土的人参、灵芝等等珍贵药材。
奈何上等货色本就不好碰,且大多有存货的也都是出土很久了,阿朱勉强带回一只才挖出来几日的老参,但依旧不很如意。
阿朱也很无奈,若是要珍贵的药材,姑苏慕容氏的府库中有的是!叫家里人带过来便好了。但是一定要新鲜不失灵气的,那岂不是要到大山里边挖边吃不成么?
但公子确实要急用的样子,她只能每日多奔走几处,尤其和几个大药房打好招呼,得了新鲜的,便来客栈中找她罢了。
这一日,她正在店铺中与几位参农讨论哪里的出货多些,就见门口进来一位满面邋遢的大汉,阿朱觉得眼熟极了,仔细一打量,“啊呀”一声。
“乔大爷!是乔大爷嘛,你终于回来啦,公子与我都等了好久呢。”说罢赶紧上前问候。
乔峰满面沧桑,关内一趟后,一路愁思凝结的赶到代县,刚要进来询问这里最大的客栈是何处,却见小阿朱在药铺中,他心中一惊,登时满面煞气的询问。
“阿朱,你怎么在药铺中,你家公子怎么了!”这是他心中的最后一根弦,只轻轻一波动,都叫他肝胆俱裂。
阿朱被他这样骇人的面色吓到了,“诶呀,乔,乔大爷,你捏疼我了。公子无恙,他只是买药进补。”
乔峰一听,这才松了一口气,但又看她手中空空,什么也没拿,便问,“怎么,买什么药,店家没有么。”
旁边的参农一听,便跟着答话,“嗨呀,这位姑娘净是要些刚挖出来的天材地宝,还要的急,这哪能常有!”
这老农如此说,连药铺掌柜都紧忙附和,“是啊,是啊,小店存货姑娘都看不上呢。”深怕这凶悍的大汉以为自己不卖给他们,便要打砸了自己的生意!
乔峰一听这话,心里有些不安,凤归要这些做什么,进补也不能如此的做法,岂不药力太盛,有损根本!
眼见这小丫头也问不出什么,便急忙要她带路,他得亲自问问凤归!
两人一进客栈的天字号房间,就见慕容垂目躺在床上,神色倦怠,睡的昏昏沉沉。但一听门口响动,立刻警惕的睁开双眼,目光凌厉的朝门□□去。
一见那人慕容立刻激灵一下,支起身来,虽然乔峰形容落拓,满面胡须,但他从不用像阿朱一般打量好久才识得,那雄阔的身躯仿佛是印在自己脑海中的。
他有些惊喜,转眼又看到这人身上风霜不小,便轻声说:“你回来了,如何?”
阿朱见两人的情状,自己悄悄退出了房间,去吩咐小二打水给乔大爷沐浴洗漱,这样邋遢的模样,公子竟然没嫌弃,要是以往,必要一掌打出去,万万不愿意近身的。
乔峰看着凤归如玉的面庞,鼻中竟然一酸,他梗着嗓子,低沉的对慕容说,“凤归,以后,哥哥就叫做萧峰了。我是契丹萧氏的子孙后代,从此以后,不再是大宋子民,旧日恩怨一笔勾销,只带着你,去哥哥的家乡看看。”
慕容一听,“萧氏?那不是大辽的国姓,那你除了家仇,可还有国恨?”
萧峰摇摇头,“我只知道父亲叫做萧远山,当初是待我与母亲回家探亲时遇害,且宋人于我父亲有授业之恩,他当初曾立誓不杀宋人。”
说话间,他走到慕容面前,牵过他的手,径自探起脉来,见还安泰,就是内息不足,便心下安稳,不再多说,半抱着就要运功送气。
这时,慕容却忽然皱起眉头,拿起腰间的玉扇,以扇柄抵住萧峰雄阔的肩膀,慢慢将他推离自己眼前。
萧峰疑惑,还以为凤归担心自已有伤,不要他输送内力,刚要开口解释,就见慕容使扇子敲了敲他的胸膛。
“虽说不拘于小节,但你,还是先洗洗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