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然而第一个星期莫凡并没有接到任何一通陌生的电话。
第二个星期,阿伦把筹码加到了三万。
这两个星期,莫凡作为m集团在东原新成立的地产公司的总负责人,参与了政府第12号和第16号两宗土地的招拍挂。
虽说地产行业早已过了它的黄金时期,但三线城市目前仍是很好的投资市场,这一点,莫凡同意父亲的判断。
所以他才会来到东原——父亲出生和长大的地方。
他身边很多朋友都不愿意接手家族企业,不愿意重复父辈的人生。可是他莫凡不一样,他恨不得将父亲走过的路都走一遍,把他经历的痛苦都承受一遍。
这一切倒不是因为他爱他,崇拜他,而是他迫切渴求可以和他抗衡的力量。
为了这个目标,这么多年,从读书到现在,他就没有浪费过一分钟。他没有娱乐,没有朋友,他的脑子几乎全部被工作和学习占据。
至于女人,不过是烦闷的生活的调剂罢了。他也是个正常的男人,有最基本的生理需求,他十分感谢这世上有不需要爱情便愿意奉献身体的女人,这样的她们不会让他从事业中分心,也不会给他带来麻烦。
他从没有在心里看轻跟过她的女人,至少在那些个美好的瞬间,他都是快乐的,他们各取所需,谁也不比谁更高尚。
可是这几天,莫凡很惊恐地发现自己在不自觉地想起那个叫童心澄的女孩子。
他本以为在这个浮躁的社会,没有人能抵抗金钱的诱惑。
然而她一直没有给他打电话。
第一个星期,他觉得她不过是在玩弄欲擒故纵的把戏,这不是什么罕见的手段。
第二个星期,他开始佩服这个女孩的忍耐力和聪慧,毕竟男人通常不会珍惜唾手可得的东西。
第三个星期,他的脑子开始不自觉描绘她的样子。
她生得极好,莫凡由衷的承认。美人儿他见得多了,可只有她身上才有那种恰到好处的明妍和清绝,美得不可方物。
他尤其忘不了她看自己时,那一抹似有似无嘲弄的微笑。
她的一切现在都让他着迷,他甚至开始为她失眠。
说出去,他莫凡以后真的不用在情场上混了。
“凡哥,她的名字和之前她说的一致。她是土生土长的东原人,养母是电视台的主持人,养父是本市三甲医院的骨科主任,也是医科大学的博士生导师,而她本人,则是本市最好的东原大学金融学院经济系的学生。”
“哦?养父养母?”
“恩,据我调查,她的父母双亲在她出生前后就双双去世了,她现在的父母是她的姨妈和姨夫,哦对了她还有个哥哥也在她父亲所在的那个医院工作,目前是传染病科的一名实习医生,也是一名在读博士。”
他没有想到她是这样的身世,心中突然有一丝莫名的酸涩。
“那她个人呢,目前是什么状态?”莫凡想了想又问道。
“应该是单身。我去她学校向她之前的室友打听过,她几乎每天都泡在自习室和图书馆里,没有见她和什么男生走得太近过。不过,很奇怪的是,她在大一的这一年跟学校申请了转系。”
“转系?”莫凡仿佛抓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恩,这一点也是很奇怪。她原来读的工业设计系甚至与某top2齐名,本科生还没毕业就会被用人单位抢光,而她转去的这个经济系,实用性不强,除非她想一直留在高校或者其他学术性机构,不然出路和她原来的专业完全没法相比。”
“那她这三个月通话最多的人是谁。”
“这个……”阿伦显得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直说。
“讲。”莫凡的神色变得异常的认真。
“是白家的二公子。”
“那个继子?”
“恩。”阿伦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莫凡的神色,可是他实在是看不出他的喜怒。
“这个二公子也在东大念书吗?学院也在她即将转去的那个校区吗?”
“是。”
阿伦说完这个是字便不再说话,和莫凡相处这么多年,他已经很清楚自己该在什么时候说话,什么时候闭嘴。
“那个二公子和我们家小姐最近都玩在一块吗?”
“是。白家这个继子别的不知道,长相是真的很出众,甚至不输一般的小明星。小姐见了他就……”阿伦不再说话了。
“要快点把莫茉送走了。”
“是。”
“白家那个榕心映月的度假山庄是不是这几天开业来着?”
“是。”
“恩,知道了。”莫凡不再说话,注意力似乎已经完全集中在手头的项目资料上去了,阿伦见状便识趣地退了出来。
再说仍旧在过暑假的心澄,已经完全了忘记了在机场和莫凡的相遇。
那张莫凡认为她一定会去仔细看并且马上会打开电脑查资料的名片早不知道被她丢在哪去了。她脑子里的想法很朴素,她绝不可能主动破财,那不是她风格。
那天回了家,她终于弄清楚了林昭苏那个死沉死沉的大箱子都装了什么。
是给全家人带来的土特产。
各种果干——葡萄干,无花果,纸皮核桃,红枣……
真空的牛羊肉,奶酪。
甚至还有烤馕和切糕,这是一般身份的人吃得起的吗?
真不知道这么一个大箱子他是怎么徒手带到几千里之外的,他不知道现代社会有网购平台吗?为什么非要亲自带过来?行李费不贵吗?还真是和小时候一样的傻。
不过最令心澄意外的是,他竟然还单独给她带了件礼物,一顶维族女孩子的小帽子,他告诉她,他们那管它叫做“朵巴”。这个礼物是真的送到心澄心里去了,她一向最喜欢这些有艺术感的东西,这顶小帽子花纹繁复,色彩绚丽,做工精美,很是让她爱不释手。
她把它挂在卧室的墙上,仿佛整个房间都跟着鲜活了起来。
如此,就算他姓林,她也认了,两个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了好几天,倒也算相安无事。
白天全家人都不在的时候,林昭苏便躲在自己房间内。心澄不甚清楚他在忙些什么,只是偶尔赶上他忘锁房门的时候,可以看到他坐在电脑前忙碌背影。
果然是个书呆子。
心澄总说自己有个安静的性子。
尽管她说这话的时候,易冬和美珠是目瞪口呆的。
也是,她小时候是出了名的野。跟男孩似的成日里惹是生非,上房揭瓦,谁要是惹着她了追人家十条街,她都一定要出这口气。
记得有一年爸妈约了几个好友去南湖划船,她也是不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非要和爸爸一起划,戴着小帽子哼哧哼哧地使劲儿,累的小脸儿通红,卷卷的头发本来就不好打理,被汗水一浸一团乱糟糟,像个小拖把精。
那个形象把大家笑得前仰后合,她叉着小腰气鼓鼓地站在船边,结果一不留神掉进湖里去了,等到她被打捞上来,大家虽然七手八脚地过来照顾她,却比之前笑得更欢乐了。
所有人都说,他们就没见过这么皮实的丫头,呛了水,哭都没哭一下,将来找了小女婿,还不知道把人家欺负成什么样。
易冬的爸爸马上笑着说,这是个有福的孩子,将来给他做儿媳妇最好。
哼,她才不喜欢易冬,长得比她还好看,将来结了婚漂亮的纱裙到底是给谁穿?
易冬说“是,您老人家最安静,可是静而不柔,没用。就像那上过战场的兵器,虽然经年不用,但是剑气凛冽,杀气十足,让人不寒而栗。”
“你说谁剑气凛冽呢?”
“没有,我说的是我自己,我剑气,我jian……”
于是易冬又被揍了十条街。
心澄是从十三四岁开始突然稳重了起来。或许是长大懂事了,又或许是青春期来了,突如其来的发育让她没两年就脱胎换骨般的变了个样子,再大咧咧的和男孩们混迹在一起打打杀杀,确实是不合适了。
后来,她把自己埋在了书里。书籍让她的内心世界丰富起来,却又带她走向另一个极端——在与人相处时因缺乏热情而略显孤僻。
虽然有易冬和美珠两个死党常伴左右,其他可以一起坐下来喝杯咖啡的朋友也不是没有,但终究,没有人主动约的时候,她还是更喜欢一个人舒服的宅在家里。
毫无疑问,林昭苏的到来打破了她原本宁静无比的生活。
因为长期没有生活上的接触,她没有办法视他为兄,因为感情经历空白,她不知道如何在一个陌生男子面前泰然自若。
父母哥哥向来很忙,家中常常只有她一人。照做以前,她会打开音乐读书,或者是打开电视随心所欲地看电影,累了就窝在沙发上睡一觉,饿了就打电话叫楼下的外卖上来。
那时的天是蓝的、云是淡的、风是清的,日子是惬意轻松的,她想横就横、想竖就竖、想斜就斜,就算是想倒立也没人管她。
可是现在他来了,明晃晃地闯入她的生活,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磁场覆盖了这个家的每一个角落,让她只能窘迫地缩在卧室里,一边做平板支撑一边背gre单词,三分钟的计时器再次响起,刚好刷完一个list。
心澄长吁了一口气慢慢地趴在了地板上,因为运动而从额头流下的汗进了眼睛,好半天的刺痛难忍。
正在这时候,门被轻轻敲响。心澄赶紧用手胡乱擦了擦眼睛,抬头看了看墙上时钟,已过中午,确实应该和他商量一下点什么外卖了。
“嗯,来了。”
心澄利落地起身,顺手将书本合上放在书桌上。
打开门。
门口的林昭苏与她四目相接的瞬间,脸上就渲染了一层可疑的绯红。心澄的心也如被风吹动的吊灯,动荡不安。
不过她一向善于掩藏心事,目光是他看不透的澄澈和坦然。
她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穿着,酒红色的天鹅绒运动短袖套装,虽说不是包得严严实实,可也算得上是无懈可击,他脸红他大爷啊!
明明他比她还要大四岁,为什么倒好像是未经□□的十六岁少年?都是千年的狐狸,你在这跟我演什么聊斋。
“那个,我煮了东西,出来吃饭。”
心澄探出头向餐桌那边看了看,继而转过头笑着看他“你怎么不叫我三妹妹了?”
“……”林昭苏抿唇不语。
“我算一下啊,奶奶家女孩我排行第三,前面是有两个堂姐没错,你管她们都叫什么啊?”心澄手指触了触鼻尖,好整以暇看着他。
“我没怎么和她们讲过话。”
“你不是回老家念了四年大学,总不可能一次都没有碰见她们吧?”
“你不知道,我回去念书的时候,美云和秀云都出国了。三叔前些年跟着亲戚去国外做生意,把三个孩子都带去了。美云没多久就嫁了人,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秀云去年也生了个男孩。”
“竟这样早?我记得她们也没比我大多少吧?”心澄怔怔地想起小时候两个姐姐温暖的笑容,现在的她还是不谙世事的孩子,而她们已经成了妻子和母亲。那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的两个词。
“嗯,家里觉得女孩念太多书没用,她们初中毕业后就没再念了。”林昭苏黯然道。
“那阿弟呢?”
“他也早不念书了,现在在外面帮三叔打理生意,三叔钱应该是没少赚,家里前两年新盖了别墅,就在原来老宅的位置,门前就是海。奶奶现在还总是念叨爷爷没福气住上儿子盖的房子。”
“她,身体还好吧?”一转眼十多年未见,心澄虽然对于那一巴掌和冷漠的眼神还是记忆深刻不肯淡忘,但若说恨,她是绝不肯浪费这份心力在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身上,无非是今生不必再相见而已。
“身体还挺好,现在还能一个人在院子里种菜,就是孤独,身边没有一个说话的人。”
心澄冷哼了一声不肯再撘言。她想起奶奶一生以夫为天,重男轻女,能吃苦又要强,到最后不过一人伶仃影之,丈夫撒手而去,子女四散天涯,现在的她还能像当年那样咄咄逼人的非要把她送出去吗?
“三……”
“好了,吃饭吧。记住以后都不许管我叫三妹妹,这不是大观园,你也不是贾宝玉。”
心澄说完也不等他回应,便径直走向餐厅。
餐桌上杯盘碗盏已布置好,莹白的米饭,青翠的蔬菜,排骨玉米汤,白灼虾,清蒸鲈鱼。荤素搭配适宜,单是看上去便让人食欲大增,尤其是在这个闷热的八月。心澄从早晨起几乎就没有离开自己的卧室,倒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准备了这些。
“这就是我爸妈昨天采购的食材?”家里两个冰箱,她从来只光顾那个装水果饮料的,对另外一个不闻不问。
“嗯,我随便翻了翻。”林昭苏把筷子递给心澄。
心澄拿起筷子随意夹了一块鱼肉送入嘴里,嗯,鲜而不腥,清蒸的做法也最大程度保持了鱼的原汁原味。
“很好吃。想不到你还有这手艺。”心澄又低头喝了口汤,汤色清清,肉香混合玉米的甜糯,入口后似有余香,令人回味无穷。
心澄看得出这简单三菜一汤是真的用了心的。东原地处北国之地,当地人都喜欢大鱼大肉,佐以烈酒,就算是零下三十几度的寒冬仍旧有一份挥散不去的似火热情。
而林昭苏成长于西北,古丝绸之路流传下来的以牛羊肉面食为主的饮食习惯也与今天这份清淡格格不入。
他讲话的声音很好听,却没有任何口音,让不了解他的人甚至看不出他的来处。可他昨天进门之时还是按照南边的习惯称呼林柏杨夫妇为“大伯,伯母”,看来在他心里还挺珍视自己骨子里那的一半骨血。
“我妈在家从不做饭的,唯一会做的就是白面条煮荷包蛋,可是荷包蛋总不成形,一到锅里就飞成蛋花,面汤不是咸就是淡,把我和我哥都快吃吐了,每天眼巴巴地等着爸爸下班回家,才能有可口的饭菜。后来我爸工作越来越忙,回家越来越晚,好在……”心澄说到这里故意卖了个关子不说下去。
“好在什么?好在你妈终于学会了做饭?”
“想得到美!好在小区门口开了家还不错的小饭馆,那些年真亏了他们家,不然我和我哥早饿死了。”心澄说到这里实在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抬头看到林昭苏正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神情看着她,那目光含笑,眼底通明,温柔得实在令人心醉。
心澄手一抖,一只筷子便逃到桌子底下去了。她大窘,赶紧弯下腰去捡,努力让自己面上彩霞尽快在桌子底下褪到天边去。
一只修长的手在她之前按住了那只仓皇失措的筷子。她的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指,触电般的感觉顺着手臂直击心脏,吓得她赶紧直起身来,不想动作太快,她的头咣地磕在了桌沿上,她心里暗骂自己一句,简直都不知道是不是要继续坐在这里。
“我去帮你换只筷子。”林昭苏语气神态都很自然像是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让她也不好意思立即离席。
“你说的那家小饭馆现在还在吗?要不咱们今天晚饭去那吃怎么样?”林昭苏将筷子递给心澄,坐在了她对面。
“不要吧?我爸妈昨天不是买了那么多菜,他们应该会回来吃吧?”
“他们出去玩了。”
“什么?”心澄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今天早晨出发的,你没起来,他们让我告诉你一声,他们出去玩几天就回来。”
“他们说没说去哪?”
“马尔代夫。”
“!!”太过分了,简直是瞒天过海,暗度陈仓,这么大的事竟然一点风声都没透露出来,这是防着谁啊,不就防着自己这只一万伏的高压电灯泡嘛!这也算是为人父母的人吗?
马尔代夫,我也想去马尔代夫啊……心澄心里呐喊着,郁闷至极,站起身就去冰箱拿啤酒,这种时候干脆一醉方休算了,还吃什么饭,做什么运动,背什么单词。
她点开喻文沛的微信想要表达内心深处的极度不满。
而喻文沛则一脸幸福地发来视频说她和林柏杨正在香港等待转机,并嘱咐她这周末和哥哥一起去参加白家的度假山庄开业仪式。
心澄郁闷地挂了视频才开始后悔刚才对爸妈的态度太好了,他们如此对她,她竟然还祝他们玩得开心,她刚才一定是被谁控制了。
周末到来之前,易冬已经打来电话,他打算先带她们在景区的别墅酒店住上一晚,第二天再去湖上开快艇。
听起来是个很不错的安排,红包回本应该不成问题了。
心澄挂下电话,发现林昭苏正带着微笑看着她。这家伙有一个十分让人讨厌的缺点,那就是笑起来的样子太好看,以至于让人感觉他看谁都有点深情款款。
心澄没有招架住这样的魅力,鬼使神差地问了句,周末要不要跟她出去玩,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一下子就点了头!
这是什么剧情啊!
她要是真的带着他去见易冬和美珠,还不被他们笑死?
可是话已出口,木已成舟,她只能为自己的一时口快买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