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等到张弛起来的时候，刘昊已经刮了胡子吹了头发，身上的商务正装笔挺，和昨天胡子拉碴穿着大裤衩子配拖鞋的大叔简直判若两人。
“嚯！够帅的啊！我开始觉得我姐眼睛有点瞎了。”张弛叹道。
“谈生意，肯定得正式点儿。我得出门了，你要饿了自己找食儿去，他们这边米粉不错。”
“行，你别管了。”
张弛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将头发在脑后梳了半把，其余部分则自然地披在肩上，他这个样子又恢复了翩翩公子的形象，和摇滚诗人没有半毛钱关系了。嗐，都怪爸妈把他给生得太清秀了，相比之下那个主音吉他确实比他狂放不羁爷们儿多了。
“呸，我怎么又想起那个傻逼了！”张弛觉得自己好像脑子有那个大病，因为他发现自己想起那个男人竟然比小桃还多，这他妈都什么事儿啊！
张弛看看表，九点三刻，刚好找个地方吃个branch
琅勃拉邦的街上没有红绿灯，这让来自快节奏大都市的张弛很不适应。他双手插袋在街上漫无目的走，三轮车在身边穿梭，过路的游人，僧侣，商贩，孩童在彼此视线交汇时都会微微一笑说一声“塞拜迪”。尽管没人翻译，张弛还是猜出了那是你好的意思。于是他也学着别人的发音向和他打招呼的人问好。
这感觉很奇妙。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琅勃拉邦的太阳，可是它对他而言已不再陌生，人们轻柔的话语和温暖的笑容好像让他的心突然很熨帖。他无意间撞见一个色调舒服的法式咖啡馆，现烤面包的香气弥漫，金发碧眼的客人们正闲适地享受着慵懒时光。这个画面一下子就让他想到了在南法的日子，他的脑海里自然而然想起了那段熟悉的旋律《lullaby》。
他没有理由不停下来。
冰拿铁配杏仁可颂，绝了。
他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决定也拍个一二张照片应付家族群里那帮等着看他笑话的人，他想说的是，他很好，游戏机，手办，玩具，拖鞋都不可能轻易送给别的人，或者别的狗。
正在相机聚焦的瞬间，一个豆绿色的身影猝不及防地闯入了画面，立即就吸引了相机和他主人的目光。然后相机便自作主张调整了镜头的角度，将女孩站在柜台挑选面包的侧影剪了下来。
张弛发誓，是相机先动的手！不过这家伙眼光却真的不错！
女孩的头发在脑后结了个松松的辫子，鬓边别着一朵娇嫩的鸡蛋花。她皮肤白皙，线条流畅，天鹅颈修长，长裙简单，却刚好勾勒出她紧致匀亭的身段。
张弛突然感觉到包围着自己的空气变得稀薄起来，他变得不敢呼吸，生怕一口浊气就把这仙女吹跑了。这是他长这么大没有体会过的感觉。这姑娘和小桃不一样，小桃是高级脸，直角肩，大长腿，而她却略略溜着肩，有种脆弱的，质朴的，惹人怜爱的魅惑。
按理说她不该是他喜欢的类型，可是他就是移不开眼。
店主好像和她很是熟悉，他们用本地话交流着，很快姑娘就抱着装了法棍和牛角包的牛皮纸袋要离开了。
而张弛却还没有想到一句合适的话上前与她搭讪，她让他从前的那些手段都变得不再高明。他只好傻子一样在心里默念，别走，别走……
“yeo-yeo”或许是张弛虔诚的祈祷被天上的某个神听到了，店主突然叫了女孩的名字，当然他也不确定那个类似呦的发音是不是名字，然后店主又叽里咕噜说了长长的一段话，女孩一边微笑地听着，一边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一样，最后她终于点点头，把目光洒向店内。
张弛一下子就明白了，她是想寻一个座位。可这会这小店早已经坐满了成双结对的客人，而且那些老外的屁股沉得很，看起来就不像马上要走的样子。
试问，这个店，还有比他张弛面前的空位更适合这美丽姑娘的去处了吗？那必须不能有，就算这时候有人起身要结账，他都会马上友情再赠送他一个滑蛋三明治套餐，反正他英语和法语都不赖，他不相信这淳朴的本地小姑娘能看出什么来。
他甚至觉得她根本就没读过书，因为但凡她读过一点书，都不可能有这天然璞玉一般灵秀的气质。
“我这没人，你坐这儿吧。”张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摇滚一点，他现在希望自己身上一点愤怒的影子也不要有。
女孩好像听懂了他在说什么，微笑着和他点了点头，然后果真就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妈妈！我恋爱了！张弛在心里大声喊着，与此同时他在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假装不经意地端起咖啡，眼睛停留在手机屏幕的消息推送上。只可惜，他的手实在抖得太厉害了，冰拿铁在杯子里跳了个360度回旋，稳稳地洒到了桌面上。
女孩实在没忍住笑，然后快速地别过脸去。
靠！张弛这个去幼儿园园长家拜年都能脸不红心不跳地给人全家表演八百个节目的天才儿童这会却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大傻子，太丢份了！
张弛赶紧用纸巾把桌面上的污渍擦掉。与此同时，姑娘的咖啡端了上来，他注意到那是一杯冰黑咖啡，而她，没有加糖。
这得，多难喝啊……
“这个好喝吗？”张弛假装好奇地问道。
女孩抬起头，清澈的眸子似是天上银河，而张弛则变成了一颗坠落的星星，失去了原本运行的轨道，随时有被吞噬或焚毁的危险。不过他不怕，这危险的感觉让他疯狂，体内的血液狂涌奔流，每一个摇滚的细胞都在兴奋地舞蹈。
她和他遇到的每一个女孩都不一样。她甚至和街上这些质朴的本地女孩也不一样，尽管她的鬓边别着鸡蛋花，可是她一点东南亚风情也没有，她更像是从诗经里走出来的东方神女。
“我是问，你的咖啡好喝吗？”张弛打开了手机里的翻译软件。
“好喝。”女孩用本地话回答，手机屏幕上立刻显示出汉字。
真，科技改变生活！科学家和程序员们万岁！
“老板，麻烦给我来一杯一样的！”张弛用英语和店主沟通。
店主奇怪地看了看他面前一动未动的冰拿铁，表示很不解。
“哦，我想尝尝。”
“ok，不妨告诉你，我这批豆子是刚到的新货，口感特别好，你稍等，我马上给你做一杯。”老板就喜欢有品位的年轻人。
“你好，我叫张弛，来自中国北京，我是个歌手。”翻译软件紧张而忙碌。
女孩却只是微笑点点头，却不做任何回应。这让张弛满肚子的文凭无处施展，好没意思。
张弛注意到她的无名指上没有戒指。嗯，至少可以证明她是个未出阁的小姐，这总算又给了他一点微末的希望。
女孩没有携带任何电子产品，似乎也没有与陌生人交流的欲望，她只是小口小口啜饮着咖啡，什么都没有搭配。她的目光始终在专注地看咖啡店门前的某处风景，张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那一小片空地上除了几棵长相潦草的树和几个树下嬉闹的孩童之外并无其他特别之处，或者她只是在享受这闲适的午前时光吧。
直到她杯子里的咖啡即将饮完，张弛都没有再想出一句合适的可以加深彼此了解的搭讪之辞，这让他很是懊恼。
他的咖啡上来了，而她似乎已经准备要离开了。
张弛知道，如果他再不抓住这个机会，他很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她了，这将会成为他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于是他大着胆子问，虽然他也知道这样很唐突，“我晚上在湄公河边有演出，你要不要来看？”
女孩似乎很惊讶，像是完全没想到自己与这个陌生人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他便会邀请自己去看演出。
张弛紧张的在桌子底下搓手，不过他仍旧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风度翩翩，清贵优雅，和外面那些腹内草莽，动机不纯的蠢货不一样。
哦，对了，他还有钱，桌面上最新款的手机和名牌的钱包安静地诉说着，虽然他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看懂，但对于一个经济不那么发达的小国女孩来说，有钱，总算可以是一个有竞争力的优点吧？
他的内心充满了矛盾，他既希望她是表姐口中那个除了不图他的感情其他都可以图的女孩，那样至少他会与她在这里留下一段难忘的故事，同时，他又希望她和别人不一样，最好还图一点他的感情，哪怕很小的一点也行。
“妈咪，我们要回家了吗？”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突然就站在了张弛和女孩之间！说的还是中文！
张弛的脑子轰的一下，好像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他感觉自己就是全天下最傻，最滑稽，最可笑的男人！他的脸涨得通红，一把端起桌上刚上来的黑咖啡，大大灌了一口下去，然后，下一秒……又悉数吐了出来，吐在了旁边的冰拿铁的杯子里……
啊啊啊啊，这，这是什么味儿！又酸又涩，简直差点把他送走！就这，老板还好意思说口感特别好？还有，这女孩是怎么做到气定神闲地饮完这杯咖啡的，而且是在没有加任何的糖的情况下！
女孩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笑得温柔妩媚，笑得星光灿烂，笑得，真他妈的好看……
然后她认真地看着张弛，用标准的中国话回答“那么，我们晚上见。”接着，她领着她一米高的漂亮儿子慢慢远去了。
张弛的心空了，天也暗了。
他失魂落魄的结了账，然后循着记忆往酒店的方向走。他发现这个小城在他眼里的色彩变了，变成了温柔的，伤感的豆绿色，她裙子的颜色……
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悲伤逆流成河，还他妈是湄公河。
刘昊下午回来的时候，发现张弛还在床上挺尸。
“兄弟，你该不会是在床上躺了一天吧？”
“哥，你回来啦？生意谈得怎么样？”
“合作框架早就谈好了，这次来主要是敲定细节，顺便彼此联络感情。你起来收拾收拾，晚上对方请吃饭，你跟我一块去。”
“我不去。”张弛鞋子都没脱，就那么大剌剌在床上摊着。
“跟你说那餐厅的格调可是一绝，包你去了不后悔。”
“我晚上不是要去河边儿给老板娘唱歌吗，你看人家还特意派人给我送了一果篮。”
刘昊转头一瞧，茶几上还真摆着热热闹闹一篮子热带水果，这老板娘够可以，知道和中国人打交道什么方式好用。
“得，那行吧，她这是把咱给架上去了。那我尽量早点结束，等回来我去找你。”
“昊哥，我完了。”
刘昊其实一进门就发现这小子不对了，明明昨天还上窜下跳吵得要死，怎么今天就跟斗输了的乌眼鸡似的，全身的毛都耷拉下来了。
“怎么着，你偷看人家小寡妇洗澡被发现了啊？”
“你怎么知道？”张弛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倒把刘昊吓了一跳。
“不是吧！你小子在这儿可要悠着点！之前国内过来的一个兄弟，就因为搭讪人家已婚女人，被抹了脖子。在人家地盘真出点什么事，警察都不一定管你，你听哥的，咱犯不上。”
“那姑娘长得跟仙女儿似的，你要说她十八都有人信，谁能想到她儿子都到她腰了。”张弛沮丧地说。
“这边女人结婚都早，就算真十八也正常。哎，反正现在知道了，你千万别去招惹人家了，等我明儿事情办完带你去万象住几天。”
“嗯，反正也就一面之缘，再能不能见上还两说呢。”
张弛嘴里虽然这么说着，但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难受，一闭上眼睛，他就忍不住想起她那个清隽的侧影，她那个如刀刻一般挺翘的鼻子让她本来温柔的气质多了几分英气和冷漠，他好喜欢。
他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