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初到北京时陈闻语清点了自己的资产——说是资产,其实就是那点子工资。原来在西山服装厂时陈闻语勤劳肯干,加班多,服装厂又有对内的廉价食宿,半年下来陈闻语竟然存下了四万多。
在沈渠清家住了几天,陈闻语就抓紧另外租了房子,没有赖在沈渠清家里——虽说是熟人介绍,却是不好让人这样照顾。陈闻语在很远的郊区找到了套房的一间次卧,合租的室友是附近的大学生,生活习惯算是健康,也没有不三不四的朋友。短期内能找到这样一场合租,陈闻语自觉运气非常好。
毕竟京城,开销与温州大不相同。陈闻语合租的租金带押金一交付,就是5000流水般哗哗消失了。之后陈闻语又添置了几套冬季的大衣——北京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夜里下班回家路上,那风呼呼割得陈闻语脸疼。好在平时店里都穿制服,打扮上的开销减免了许多。
一晃眼就过了半年,已经到了2014年的9月。这段时间陈闻语在沈渠清的咖啡厅可以说是混得如鱼得水。虽然说只是服务员,但陈闻语感觉自己在咖啡厅收获很多。和原先在服装厂不同,咖啡厅是服务业,常常与人打交道,陈闻语感觉自己的脸皮明显厚了,面对陌生人时无论说什么都能淡定泰然了。在咖啡厅能见到很多形形色色的人,有些客人会主动和陈闻语聊天,陈闻语感觉自己好像见识了更多不一样的人生。
早上七点陈闻语就起床从瀛海地铁站出发,一路转车带走路,到店里要差不多一个小时。
知ink咖啡厅在西城区复兴门南大街某处二楼,咖啡厅一些包间可以由窗户直接看到对面的西便门小公园。它的消费水平明显高于周边其他的咖啡厅,人均消费超过100元,常来这里的客人大多是附近的高级白领或者家境优渥的高校学生——咖啡厅周边有许多写字楼大厦,还有中央音乐学院这所殿堂学府。白领多,学生少。
咖啡厅主打咖啡,兼卖甜品以及各类小吃。有些顾客到店里只是喝咖啡,并不吃甜品。知ink的咖啡品质非常好。知ink每天早上七点到晚上十一点间营业,分两班轮班,早班是七点到下午五点,晚班是下午五点到歇业。轮班时间每个月调整一次,服务员间有事可以各自协商调整,只要到店长处报备就行。
店长并不是沈渠清。沈渠清经营这家咖啡店,完全做的是幕后工作,她名下的资产不止这一处。知ink的店长是一位叫白越的高级咖啡师。
已经是九月,陈闻语轮到晚班。和平时一样,陈闻语四点就到店里了。早班的同事已经有点蠢蠢欲动了。
“店长晚上好!”陈闻语笑着走到吧台后面,从吧台里侧一个柜子里拿出自己的那套工作服。
白越正在核算八月的收支情况,他微微抬头,“语丝晚上好”,接着他又算起来。
陈闻语换上工作服,知ink的工作服是深蓝色而穿插着白色元素的小西服,下身配的是刚过膝的深蓝色荷叶边包臀裙。陈闻语从工作服的口袋里拿出一个胸牌,牌子上写着“语丝”,这算是店里员工的花名——很多公司单位喜欢让员工自己起一个花名。工作时间大家会用花名互相称呼。
过了一会儿又要四个同事到了,其中一个和白越一样,是咖啡师,花名叫“罐头”,罐头人有点胖,看着真像一个圆柱形的罐头,他给自己起个这名,可能有点自嘲的意思。另外三位同事和陈闻语一样是服务员,分别是流云、玖玖和比目鱼。
快五点的时候,新的一批甜品从沈渠清的甜品店送了过来,白越出来清点了数量,吩咐流云和玖玖把甜品摆在橱窗里。沈渠清业务大概很多,她名下的店铺有各自的订单往来,都是按照市面上的普通交易进行。每个月初各个店长会集中向沈渠清报告经营情况,沈渠清偶尔会到店里看看情况。
“最里面的包间客人要求咖啡续杯,语丝你去一下。”闻语有点好奇,下午来交接班的时候听到早班的同事悄悄说最里边的包间有个客人坐了一天了,一直不断地续杯,算了算好像有十几杯了。
闻语端着盘子,轻轻走到了最里面6号包间外。闻语敲了敲磨砂的玻璃门,门里传来一声“请进”,陈闻语便推门走进。包间里坐着一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孩,男孩看起来很俊朗。他的肤色像电视广告里的雀巢拿铁,有点黑,有点黄。他面前原本用来喝咖啡、吃甜品的桌子上放了一些书,还有电脑,以及一个看起来像是个电子琴的东西。
陈闻语用柔和的语气说:“先生您好,您的续杯。请慢用。”
男孩抬起眼睛看看陈闻语,说:“谢谢,放在那儿就好。”陈闻语把桌子上的空杯子收走,把新的一杯咖啡放在了桌上。
这知ink虽然离学校很近,但吴靖生却是第一次来。平时他多在图书馆里自习,但好巧不巧图书馆今天意外断电断水了,他只好寻着网上的探店评论,来到了这家知ink。知ink环境确实如网上的评论一般好,店里是安静的,包间的隔音效果也不错,空气里更是弥撒着好闻的咖啡香气。
在别人的咖啡店里自习,不消费总是不好意思,于是他来来回回点了许多杯咖啡。
吴靖生看着眼前这位替他上新咖啡的侍应生,有那么一刻的愣神。漂亮的女生他不是没见过,学校里就有很多,上学期苦苦追求他的徐方朵更是一位娇俏的表演系大美人,像眼前这位侍应生这样皓齿蛾眉,眼波流转的人却是不多见。也许不是不多见,是某种微妙的缘分让吴靖生产生这种“这位侍应生是特别的”的情绪。
吴靖生说着:“谢谢,放在那儿就好。”然后细细观察着侍应生。只见她弯下腰——她的腰好像只有盈盈一握,纤细易折——然后用手把空杯子拿起放在盘子里,把咖啡摆在碟子上——吴靖生细细看着她,目光由她的手往上,到手肘,到肩膀,到脖子,到脸蛋……“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他轻轻念着。
陈闻语听到男孩在说什么,转过头微笑看着男孩说“客人?您有什么需要?”
吴靖生被这扭头吓了一跳,但是又很快镇静下来,“店里是不是新上架了甜品,可以给我看看甜品的菜单吗?”说话间他瞥了一眼侍应生的名牌,“语丝”,看上去不太像真名。
陈闻语回以最亲切可人的微笑说:“好的。”
很快陈闻语就拿了一份菜单回来。男孩桌面上的书已经整理起来堆到了边上,那个电子琴也放到了对面的座位上。她把菜单铺平,放在男孩的面前。
吴靖生看着菜单,翻了两页,问:“你有什么推荐吗?”
陈闻语眨眨眼睛,俯下身把男孩手里的菜单翻回了第一页:“我们店里的主打甜品是咖啡布朗尼,”陈闻语顿了顿,放低了声音说,“但我觉得另一款”,她把菜单翻到第三页,用手指着其中一样说,“提拉米苏奶冻最好吃”,她笑笑。
吴靖生也笑了,说:“那两样都给我一份吧。”
陈闻语回答说好的,就出了包间。
吴靖生陷入了思考。没有别的话可以跟这位可爱的妹妹说了,她在这里做侍应生,自己除了消费好像别无可以搭讪的内容。要怎么样才能认识她?吴靖生皱起了眉头。
这是九月的第一天,周一。接下来的周二到周日,吴靖生每天都在六点以后到知ink来。他发现语丝有两天是不在的,周四周五这两天不在,这应该是因为服务业的轮休制度。
周四刚好是学校的公假日,这天可以约语丝去玩,但他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她甚至还不认识自己。
吴靖生就这么连续一个月,都在下课后跑到知ink,员工们心想,这是多了一个店里的死忠粉——像吴靖生这样每天都到店里来的常客,知ink有不少。
十月的第一天知ink歇业了,十月二号才开门。吴靖生如往常一样下课后到店里来,但是他环顾了店内都没有看到陈闻语。连续一星期,吴靖生来到店里时,都没看到语丝。一时之间有些伤心,吴靖生心想着,语丝该不会就这么走了吧,服务业人员流动是快的,也许她,找了别的工作离开了。
到了十月的第三个周四,吴靖生破天荒早上就出门了。他心里感觉大概见不到语丝了,但还没走到知ink,就透过咖啡厅的玻璃看到里面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忙前忙后。
吴靖生惊呆了,他快步上前推开门,猛地问了一声:“最近你去哪里了?”
陈闻语回过头,说:“我一直在店里呀。”
吴靖生才知道,原来知ink有轮班,语丝十月份轮到早班,所以五点后才下课的吴靖生没再见到语丝,因为时间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