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崔承嘉身上有很浅的药味,行动间肩膀的活动不灵敏,应当是打绷带的缘故。
“大人的伤还没有好吗?”当时明明说是春日里很快就能好起来,可是如今已经初夏了,怎么还有加重的趋势呢?入夏之后伤口愈合的更慢,崔大人要更小心才是。”
听见陆芸婉这样问,崔承嘉有些不好意思,当时任性和魏昔默纵马驰骋,导致伤口裂开,原本已经生新肉的地方又得重新长了。
“不说这个了,听子卿说,你的生辰是春日里,如今已经是初夏,想来已经过去了,但还是想为你祈福,于是才随母亲去了东林寺,当时承嘉的心里所求唯希望芸婉能够快乐无忧。”
陆芸婉想到她如今并不快乐,如此看来崔承嘉所求并没有实现了,而且如他所言,这番话确实和他的存在一样不合时宜,如今暮春都过去了,崔承嘉倒来谈起生辰,真是迟的有些过分了。
“自从元岁之后,和小姐就一直没能说上话,为小姐准备的生辰贺礼,也一直没能够送出。”崔承嘉声音如眉色一般浅淡。
确实,除了那一日在东林寺,期间一直为母亲侍疾,和崔承嘉没有说过一句话,算来已经是两个月了。
不知为何,陆芸婉的心里有些好奇,崔承嘉会送给她什么,并非是贪恋崔氏的财富,只是在知道眼前之人有礼物要送,心里就存了一丝期待,期待礼物也好,期待心意也好,总之就是没来由的有期待。
不管怎样,崔承嘉仍然存了讨好之心,希望眼前之人能够回心转意,不要再对他如此冷淡疏远。
交谈了这么许久已经是不妥,若是被有心人看见,还好现下四周没有人影,陆芸婉只是凝视脚尖没有说话,崔承嘉立时明白陆芸婉的意思。
有些话还是要和崔承嘉说清楚的,不能总是这样不明不白的,陆芸婉朝花园的深处走去,崔承嘉避过众人的眼线,慢一步到达。
陆府的后花园,初夏绿叶自陈腐的枝干生长而出,新翠暗含生机,午后温暖。
“听闻崔大人和郑小姐订婚的事情,能够娶得门当户对的女子为妻,听闻郑小姐是南祁有名的美人,又有才情,心中有祝贺之意。”
“只要有心,就一定会有,小姐不信,可是承嘉信。”
“就算郑若涵要嫁,只要崔承嫁不娶,谁还能拿我怎么样?承嘉不过区区一身。”
只要他有法子能够让郑若涵对这场婚事望而却步……一切都不是问题,只要真的想要达成。
崔承嘉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一个锦囊,递给陆芸婉,“一直想给小姐,却一直没有机会,因此日日放在怀里,只等着有一天能和小姐说上话,将它交给小姐。”
陆芸婉拆开这个银白色绣松竹纹样的锦囊,里面是一块羊脂玉佩,上面雕刻了梅花纹样。
“于小姐相遇在梅林,承嘉此生都无法忘怀,于是亲手设计梅花纹样让匠人雕刻而成,送给小姐,白玉无暇,就如承嘉的一片心意。”
陆芸婉推拒道:“可就算崔公子不取郑小姐,芸婉也要和昔默结为夫妇了,崔大人以为如何,还想将玉佩送给芸婉么。”
这一声昔默,叫的好生亲昵,芸婉她可曾如此唤过他呢?
“昔默那边自然不用担心,承嘉会安排好。”
陆芸婉诧异,崔承嘉想要怎么做,为了她就要毁坏这场联姻吗?
崔乘嘉目送良人离去,站在浓荫下,心中的脆弱之处有隐隐的疼痛。
这种满含生机的翠绿色,其实纯粹的脆弱,其实他也很讨厌这种颜色,虽然士人喜欢这种清雅的如翠竹一般的颜色,可是这种纯粹的文人之心,清流之念。
总能够让人想到那些天真的士人,在权力的漩涡中游走之时被裹挟着沉沉浮浮,最后不知走向何方,是一种颇有些幼稚感的执拗之态,只有等到受尽折磨,洗尽铅华方才落得一身素白。
也让他想到那种被心上人折磨的、支离破碎的感觉。
锦囊静静的躺在手心,玉佩没能够送出,费尽心思想要讨好的人,却不能够,虽然总是温和而有礼,可谁知道那种温和有礼下面是不是凉薄无情呢?
触及到冰凉玉佩,凉意从指尖沁入骨髓,肺腑之间霎时被寒意盈满。
陆芸涵于庭中等待,希望能够再次看见崔公子一面,却只看到他和陆芸婉一前一后往花园而去,是了也就只有妹妹才能够让那样如玉的公子趋之若鹜,让那样高贵的人甘愿为之奉上一切。
而她,在崔公子眼里就只是陌路人罢了。
姨娘那日的讥笑犹在耳边。就凭她也配与崔公子相提并论?
姨娘自然是清醒,可她有如何不懂得,妹妹是嫡女,模样比她好,性格更好也更得府中人爱戴,而她只不过是性格乖张了些许,就要被传为性格恶劣、不知礼数,而她因为是庶女,不管做什么都是错的。
在父亲面前连和崔氏议亲的资格都没有,还要被父亲嫁给魏昔默那个莽夫。
可是崔公子不知道,只消多看她一眼,便能让她彻底沦陷,在妹妹眼里不值一提的,在她心里却视如珍宝。如何让她不怨恨呢,陆芸婉她究竟是何德何能?
陆芸婉她总是那样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好像天下人都欠她一样,陆芸婉不知道,每每对她礼数周全,都要在心里暗暗恨其虚伪,明明和主母和姨娘年里明争暗斗。
偏偏她还要装出一团和气的样子,是做给谁看?
害喜的厉害,苏毓珠这一胎怀的极为艰难,往日怀陆芸婉的时候还没有,请了大夫过来调理身体,都说身体损耗很大,体质寒凉,不宜受孕,但是苏毓珠从来在陆府吃香的喝辣的,年纪也才二十八岁,且手上家私丰厚年年进补,这损耗是哪里来的呢。
恐怕也与她这些年难以受孕有关。
由于苏毓珠有孕,顾寒宜事事小心,唯恐其有恙,还劝说陆旻之解除了苏毓珠的禁足,顾寒宜是主母,若是妾室这一胎出了什么问题,在陆旻之面前显然不好交代。
陆芸鸳和陆芸婉二人协助顾寒宜管理后宅的事务,由管家协助将库房启开,清点陆府后宅的财产。
二人将账房叫到跟前,账房将账本奉于二人眼前,待清点完库房之后,和账本细细核对,发现库房里现存的物品数目和账册所记载数目存在或大或小偏差。
东西都在这个家里,还能去哪里呢?
又因为平日后宅饮食的走账也是苏毓珠在管理,二人又查了陆府后宅厨房的走账,发现采买的价格名目繁多尚有余存,却不见实物,除此之外另还有府院修葺、招待宾客、出游等的账目都不对,探知出陆府后宅的库房存在大额亏空的事实。
苏毓珠管家的时候,出了这样的纰漏,自然难辞其咎,每笔进账都由她亲自过目,除非在顾寒宜当家的时候,亏空就是存在的,这可能就不单单是苏毓珠的问题,她可能也是替人背锅。
但陆芸婉不信事事以家族为重的母亲会做这种事情。
若是能够查出在苏毓珠管家的时候,手脚不干净,就能够将她的罪行揭发的出来。
陆芸婉和陆芸鸳打算把事情彻查清楚之后再将这件事情报告给陆旻之,否则以陆旻之对苏毓珠的偏宠,肯定会再一次出面维护,一定要掌握足够的证据否则打草惊蛇。
这件事情陆旻之不可能不知道,估计平日没少纵容一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长久这样下去,这个家会不会败落呢?陆芸婉认为对此绝对不能姑息,库房里的亏空,一定得好好彻查一二。
这件事情传到苏毓珠那里,又不一样了,虽然平日老爷默许她用一点府上的钱,但并不代表在面对这么大亏空的时候还能够面不改色。
苏毓珠心里非常焦急,这些钱都被她拿回娘家了,接济那个嗜赌成性的弟弟,若是这些行为被公之于众,这将让她无法在陆府立足。
陆芸婉和陆芸鸳二人的存在,立刻变得极为扎眼起来,若是老爷让她将亏空弥补该怎么办,那她这么多年的积蓄都要花在这上面了吗。
若是没有这两个人,就凭顾寒宜软弱的性子,是否还会继续彻查这件事情呢?心里就开始盘算起来。
“已经查到这个份上,姨娘还打算无动于衷吗?”鱼巧心急如焚问道。
鱼巧之所以着急,乃是因为这银钱全部仅仅只是进了苏毓珠的腰包,想要把钱顺利的取出来又要瞒过陆旻之的耳目,少不了里外打点的,这府库里的亏空,各个关节或多或少都沾了点腥。
“既然之前脸皮都撕破成这个样子了,也没什么转圜余地,和桐月生的小贱婢已经势同水火,顾寒宜那个也一心向着她,同气连枝的,倒不如一了百了。”苏毓珠恶狠狠的说道。
眼看着收回了管家之权,宠爱大减,若是不留一些傍身的银钱,百年之后她们孤儿寡母,会被顾寒宜怎么对待还不知道。
于是设下毒计,想让陆芸婉和陆芸鸳在陆旻之面前再也开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