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二月午后阳光明媚,阳光却不暖,须到四月才有些温度,兖州开春之后,如今盛放的是山茶花,又名耐冬,陆芸婉捧了一枝山茶花打算放到父亲的书房青瓷瓶里。
阿湄先行一步,陆芸婉独自在连贯后花园的木长廊行走,遇到前来议事的诸位大人。
人群之中崔承嘉也在,陆芸婉按照往常一样,避至一旁,陆芸婉感觉到这一次崔承嘉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看不见表情。
陆芸涵鬼鬼祟祟跟上众人,也朝书房走去,陆芸婉轻手轻脚跟上,想看看陆芸涵想做什么,藏在一株乔木后面,书房内父亲和诸位大人正在议事,而陆芸涵在书房的窗外,朝里面偷窥。
“她向来不关心这方面的事情,很少打探的,这是在窥探哪一位大人呢。”
陆芸婉走上前去拍了拍芸涵的肩膀:“怎么在这里偷听。”
陆芸涵带着敌意道:“姐姐为何管我这些事情,怎么关心起我来了。”
陆芸涵摇头跑走,站在那个位置朝书房里看,摆好刚刚陆芸涵看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崔承嘉的脸庞,陆芸涵这样偷窥不知多少次了,如果被人发现丢人是肯定的,应当会闹出风波。
自从陆芸婉离开之后,崔承嘉虽然多次故地重游但是没再遇到陆芸婉,人好像凭空消失了,经常去那条河边上,可是那里再也没有一个浣洗的女孩,听她的谈话中偶然提到了东林寺,去师太那边找过人,也从未见到过,经常去那片梅林希望能够偶遇,不知道她叫什么,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哪里人。
就怀着一点可能性,漫无目的的寻找。
现在人出现在陆刺史府,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想亲口听她说她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想亲口听她说她叫什么名字,心里生出患得患失的感觉来。
于是便每次在议事之后在长廊下停留,希望能和她遇到,许是因为有些事情没有说清楚,为什么消失,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陆府。
直到那一日,看见了穿着一袭蓝色襦裙的她,容色还是那样姣好,如梨花一般清雅皎洁,是极其乖驯有礼的,与那一日在水渠边上见到的女子倔强孤傲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陆芸婉朝崔承嘉行礼:“见过崔大人。”
还只是个小女孩,她看上去很瘦,弱不经风的样子,“我曾经四处寻你,但寻而不得。”
陆芸婉低眉不正眼看人:“大人说笑了,芸婉从未见过崔大人,怎会与崔大人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那一日崔承嘉说出要陆芸婉入府为侍女的事情,让人想起来也平白增加难堪,就索性装作不认识的样子,自然也就没有那一番话。
这是假装并不认识吗,明明二人长了一模一样的脸,到底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呢?她们是同一个人吗,一直想找到那个女孩,让人疑惑于他是否找错人了。
“你是,芸婉。经常听子卿说起妹妹,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也许那一日说出要陆芸婉进府作为侍奉丫鬟这样的话,崔承嘉心里也觉得尴尬:“只是偶然那么一说,没想到会引起这样的后果,还希望芸婉不要怪罪。”
崔承嘉的视线落在陆芸婉的手臂上,被宽大的衣袖盖住,若是那里有这样一条伤疤,便能够确定是她。
“你手上的伤可好了?伤口那样深,恐怕会留下疤痕。”那一日在梅林的伤口那么深,流了那么多血,那人还能泰然自若还能面不改色的样子在眼前浮现。
“芸婉不知道,崔大人在说什么,和芸婉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这个,是否失礼了呢。”陆芸婉抗拒行礼想要告辞。
偏偏看见她的时候总是生出些亲近之意来,许是知道她便是水渠边的女孩,这才特意每日在长廊等待希望能够说上话,自从她不见之后,日日便能在梦中梦到那样一个女孩,有双倔强的眼睛,还能浮现一些未来的景象。
在知道她是陆子卿的妹妹之后,更生出要保护的意思来,陆子卿浴血沙场,戍卫国家,是他不曾拥有的热血豪迈,陆子卿心里想要保护的人,也是他想要保护的。
陆芸婉的眼神有些没什么光彩,崔承嘉出身于士族,总是和她们不一样的,也许像他那样的人并不会看的起她们那样的家族,如今的怜悯也有些虚伪,与崔承嘉相见也不过寥寥数次,好像总是隔着些什么,原本以为是身份差距使然,如今只是觉得这府上人多眼杂,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陆芸婉冷言冷语道:“三吴战乱,听闻士族元气大伤,莫非崔大人此行乃是为了接近于陆刺史,骗取陆家女儿的倾慕,以期寻得军中的支持,又或者说是有别的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场源于皇族与士族的奢靡作风,历时十余年的战事,士族中几位手握重兵的将领被杀,兵权逐渐落入寒门之手,崔承嘉不解为何陆芸婉要说起这场打击士族人心的战乱,难道只是为了刺痛他让他难堪。
眼前明事理的女孩为什么这样说,为什么开始胡搅蛮缠,是他做错什么了吗。
崔承嘉神思沉下去:“诚然,三吴动乱之后,士族势力大为衰弱,如今主上有北伐之意,来兖州是为了报效国家,是为了争取家族的荣耀,承嘉此次前来兖州,是有自己的目的,但绝对没有如小姐说的接近是有刻意的目的。”
陆芸婉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只是希望崔承嘉生气,然后讨厌、远离她,让他以为在他的心里他和那些奢靡成性的士族中人一样只是帝国的蛀虫,然后二人再不要有什么交集。
崔承嘉也弄不清楚陆芸婉说这番话是为了什么有些不知所措,想安抚陆芸婉愤怒的情绪,柔声道:“若是小姐觉得承嘉别有居心,那承嘉远离便是了,只要能让小姐放心。”
“芸婉不明白崔大人的意思,崔大人也不明白芸婉的意思,有些浪费口舌了。”
谈话结束之后不欢而散,崔承嘉也说,只是缺一个侍奉笔墨的丫头,仅此而已,再谈下去恐怕会生出一些别样的情绪,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可是她不是苏毓珠,做不到那样轻浮,做不到曲意逢迎,想起和崔承嘉说那一番话,一路上心里都无法平静下来,崔承嘉有郑若静、谢锦涵要娶,可能只是觉得和她说话有点意思,但她并不是那种想要高攀他们门楣的人。
陆芸婉靠在长廊走神,午后的阳光暖暖的洒在庭院里。
“姐姐回来之后,有些地方不一样了。”乖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陆芸鸳负手而立,站在一旁,窥探的神色看着陆芸婉。
陆芸鸳只比她小两岁,心思却非常细腻,善于捕捉到身边的细小的变动,但是不知道,她对自己的事情这么上心,今日做了什么她都一一看在眼里,去了哪里都了如指掌,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让人后脊背发凉。
“从前的您最是洒脱,于府中内务都一概不问的,可是今日您和芸涵说了话,后来还与崔公子说话。”陆芸鸳乖巧立在一边,眼神没有不妥帖的地方。
“今日与崔公子在府内攀谈,只不过是偶遇罢了。”陆芸婉瞧见陆芸鸳窥探的样子,想起崔承嘉在长廊等待的样子,开始怀疑起来那莫非真的是偶遇。
“想提醒姐姐,芸鸳能够侦察到姐姐的动向,难道苏毓珠就不能吗?”
想想陆芸鸳说的话没错,今日和崔承嘉说话,不知有多少人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姐姐一贯以来于此道并不擅长,我自然是知道的。”
陆芸鸳觉得姐姐疑惑为什么一举一动她都知道,姐姐不知道的是,这样的事情只消一点银子买通姐姐身边的丫鬟就可以达成目的了,恐怕只有崔承嘉才能入得了姐姐的眼睛,别的事情大概都一概不知道的,心里涌现浓浓的失望。
此时年节将至,陆芸婉协助母亲做一些事情,监督后宅仆役洒扫,准备年节的物品。
陆府分为前后院,中间由屏障隔开,后院有一个园子,白墙青檐,众人居住的房屋分布在每个厅堂之中,厅堂被窄巷隔开,夜间落锁无法穿行。
由于管家权在苏毓珠的手里,陆府库房的钥匙苏毓珠保管,陆芸婉要取用库内物品,无一不要请示苏毓珠,多有仰人鼻息之感,每个月的月钱虽然和陆芸涵相差无二,陆芸涵有母亲的私己,吃穿用度比嫡女还要好,就算这样,陆旻之还是不满意,生怕对陆芸涵有亏欠,私下里还会贴一些用度。
陆旻之给陆芸涵陪嫁的嫁妆极其丰厚,这些年四处搜罗来的不少前朝的宝物字画,琳琅满目,都给了陆芸涵,陆芸婉这一边几乎不曾见到过,苏毓珠在众人搬到兖州之后就开始用存的私房购买田产,苏毓珠善于经营,加上带过来的嫁妆,本钱不下数千,一个贵妾竟然比主母还要有钱,还要受到重视,当真闻所未闻。
相反顾寒宜这一边就寒碜的多了,华美衣物几乎没有,陆芸婉身边私藏不过百钱,经常迁徙搬家,很多随身的物品都渐渐丢掉了,珍贵私藏几乎没有,最值钱的还是哥哥送给她的一个砚台,听说是前朝著名书法家用过的,陆芸婉将其视为珍宝,平日喜欢学写行书,名墨名宣不曾见过,就是用自己的月钱多买笔墨纸砚都有些拮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