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稷｜远古遗迹

    当绿翼使徒到达这里时，稷和他的母亲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那片沼泽也因为强光的攻击，被热能蒸腾成了一片水晶矿。

    绿翼使徒探测不到任何“魔族”迹象，稷和他的母亲也许都化成了水晶矿的一部分吧。

    而在这片沼泽的地下，黑漆漆的洞穴之中，金属的栏杆后，放射出七彩的光辉，一个方方的脑袋从那一团彩光中钻了出来，掉落在长满杂草的水泥路上。那个方脑袋，拥有一个如垃圾桶般圆滚滚的身体，移动那身体时，与周围的废弃物撞击，发出来叮当的噪声。

    它的方脑袋其实是一块led显示屏，显示屏上的闪电，在刚才从空白变化到了填满的状态。它又有力气让脚下球形的履带转动，沿着水泥管道往外走，开始一天的工作。

    水泥管道并不平坦，一路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垃圾——腐朽殆尽的机械悬臂，只剩一个驾驶座的工程车，散落一地还没来得及安装的太阳能板，等等。方脑袋和这些东西撞击后，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他试着转动方脑袋躲避障碍，没想到，脑袋与身体之间的接口处冒出几丝火星。它已经坏了很久了，工程师却没出现为它修理。

    它也会好奇，人类都去哪里啦？但它的生活已经被工作填满，没时间去探究这些事。就这样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它托着被卡在“垃圾桶”中的方形脑袋继续工作。

    今天和往常一样，它顺着水泥路向下走，没想到在他眼前出现了一处陡峭的斜坡，一时没刹住车，他顺着斜坡滚下去，直到面前出现一块巨石，它狠狠的撞了上去。这才停了下来。

    “垃圾桶”在原地画着圈圈，从那圆柱形的身体里出现四个工整的圆形黑洞。方脑袋的金属四肢从那里伸出来，如吸盘一样的手脚吸住了水泥路，让他停止转动。

    在停住不动后，金属的四肢支撑起方脑袋的垃圾桶身躯。弧形的接口处，又出现几点火星，还有几下短路的嘶嘶声。还好不是什么大问题，方形脑袋整个翻转过来。led显示屏上出现两个白洞洞的小眼睛，它眨眨眼睛观察这个世界，说了声：

    “一七……一七”

    这只能自由行动的方脑袋名叫伊祁放勋，是在这条地下排水管道中清理垃圾的机器人。因为只会发“一七”两个音，所以稷长大后给它改了个顺口又好记的名字：一七仔。

    顺着一七仔所在的这条水泥管道一直向前，就到连接柏灌沼泽和开明铁山的那条河，这也是伊祁放勋活动范围的尽头，在这里有一块led灯牌，上面写着：西蜀省微生物研究中心。

    在这里，没有让人类跪地求饶的野兽，也不需要人类有惊人的臂力，可以射出如闪电般速度惊人的羽箭。巨大的猛兽到了这里都会折返，无论它多么凶残，就算有着盘古甲虫般的巨颚，看到这条下水管道，也会嘴巴一开一合，叹一口气，转身离开。愚蠢如蒲牢象也不敢靠近半步。

    伊祁放勋一辈子也没离开过这里，就算只剩下一片废墟，但依然能接收到外界传来的电能，为它提供生活所需的能量，这样就足够了。

    有能量，他就可以生存。生存他就要继续工作，无谓去探寻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

    这样千篇一律的生活伊祁放勋不知道自己过了多少年，从未发生过变化，今天却是不一样的一天。

    它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嘤嘤声，接着是自己独特的、缓慢的、沉重的金属履带滚动声，它绕过周围的障碍，猛地回身，从下水管道的出口钻出去，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全速奔去。在河边的一颗树下，它发现了一只属于人类的背篓。

    在不久之前，稷的母亲在临死前，看到装有自己孩儿的背篓被沼泽所吞噬，她认为这孩子必死无疑，于是带着遗憾离开了世界。沼泽厚厚的泥层也掩盖了这孩子呼吸时排放的二氧化碳，让绿翼神的使徒也认为恶魔被消灭，很快就离开了。

    谁曾想绿翼使徒离开后，装着稷的背篓又从沼泽中被吐了出来，掉入河中，一直顺水漂流到了这里。

    在一声声沉沉的呼吸声中，稷有节奏的打着鼾，伊祁放勋站在原地，上下打量着背篓里的他，led屏幕上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一时之间红色的扫描灯开始在稷的身上游动，没有多久停了下来，它的脸上（led屏幕）浮现出两个字——人类。接着又跳出一排字——我的主人。伊祁放勋终于明白了什么，它的目光停在稷的圆脑袋上，伸出一只手，扯扯他身上那块红色碎花裹身布，接着上前几步，蹲在它身旁，开始默默读秒，一直读到一万一千三百五十六，稷才搓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梦里醒来。

    它静静的等着稷睁开眼睛，眨啊眨啊地盯着它，就这样徒然盯了许久，令稷的小脸都涨红了，他发出“哇”的一声，在背篓里大哭起来。

    伊祁放勋将他从背篓里抱出来，想要打断他的哭泣。稷感觉到了周围的异动，他先是瞪大了眼睛盯着伊祁放勋，接着高潮来了，他哭的更大声了，好像是被伊祁放勋破破烂烂的模样给吓到了。伊祁放勋的显示屏上亮起了一对眼睛，和三个问号，他试图聚精会神在数据库中寻找解决现在这局面的方法，但是做不到。小婴儿的哭声是这世界上最恐怖的武器，机器人都害怕。

    伊祁放勋在数据库中，苦苦寻找解决的办法，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它开始渐渐适应这个小家伙了，难以置信只要在他的嘴里塞点东西就能终止哭泣。它将他带到自己长期居住的“神庙”之中，这座神庙里供奉了众多“神像”，神像往往被所在黑色神龛里，时不时会跳出来说一些奇怪的话：

    “有了肯德基，生活好滋味。”

    “把乐带回家。”

    “地球人都知道。”

    ……

    如此种种神秘的咒语，每天重复出现在“神龛”中。而那些素未谋面的人类，都是些消失已久的神明，藏身在这条不见天日的下水管道里。

    在这里，伴随着这些模糊而远去的记忆，稷将要度过不计其数个日子，在黑色的神龛和伊祁放勋的陪伴下，曾经那个烟雾缭绕的过去，变成栩栩如生的图像映入了稷的脑中。这一切渐渐让稷认识到了人类的本来面目，那是一个无所不包的富足社会，取之不尽的食物，无穷无尽的娱乐设施。绝对的安全，更不会有巨兽从你家门口路过。

    这一幕一幕会在孩子的脑袋中翻滚沸腾，却也让他感受到了无限的恐惧。这份恐惧将一直伴随着他成长的每一天，他和伊祁放勋都不属于现在生活的这个世界，他们应该生活在水泥屋顶建造的房子里，在柔软的大床上醒来。这是从神龛中瞥见的世界，但这一切都去哪了呢？

    那些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会发光的神龛，神龛中侃侃而谈的黑发人，这些旧日的景象就像是一个万花筒，在稷幼小的心智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那时起，他的好奇心就被放飞入夜空，随着那一夜的黎明，飘回了过去，在那个为人所不知的时代，闪烁起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