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稷｜灾祸之子

    稷的发色，预示着某种灾祸。

    自从五大部族发现了深藏在绿翼神庙中的上古壁画，他们就相信发色纯黑的孩子是魔族转世。他们的诞生会毁灭世界。

    正因如此，五大部族团结在一起，消灭了九黎人。而从那之后，部族中每诞生一个黑发的孩子，都必须被处死。

    发色异常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巫祝耳朵里，他带人来到稷的家中，那里早已人去楼空。

    高辛从蚕丛之森回来时，他的孩儿已经出生，但却没有得到任何人的祝福，因为，这个孩子看上去就是那么与众不同，他的皮肤暗黄、瞳孔为黑色，这不是正常现象，只有魔种出生时，才会显现这些特征。

    当时，巫祝拿出银针，准备扎破稷柔嫩的小手，看看他是否如传闻一样，是魔族转世。这是因为魔族还有一个显著特征是他们的血液是红色的，而不是蓝色的。还好高辛以族长之子的身份阻止了巫祝。他坚称自己的儿子不是魔种。

    其实高辛也不是怀疑，于是偷偷用银针扎破了稷的手指，看到了那里流出的红色血液，不得不和妻子准备行囊，带着孩子逃亡鬼方，希望蚩尤已经在那里安定下来，可以为他们提供庇护。

    夫妻二人趁着夜色，将稷带出了村子。

    那夜暗无星光，北风呼啸。二人穿过如夜空纯净的彼岸花海，花瓣片片飞舞，有一片落入了稷正在睡觉的竹篮。姜嫄伸手，轻轻从粉嘟嘟的小脸上将它拾起，有些忧伤的道：“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吗？”

    高辛将装着稷的背篓送到姜嫄手中，最后捏了捏他粉嫩的小脸蛋。然后，摘下背上的火铳对妻子说：“你先走，我拦住他们。”

    “不行的，我一个人办不到。”

    “坚强起来，亲爱的。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们的孩子啦。”

    姜嫄胆子很小，平时晚上连出门都不敢。从小长大，直到结婚生子都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但当她发现自己儿子的头发不是绿色时，就知道平静的生活已离她远去了。

    这事情瞒也瞒不住，孩子百岁宴那天族中人都会发现他的异常。自从绿翼神庙中上古的壁画被公之于众。每个怀孕的女子，都会跟着巫祝前往刻有人类历史与律法的山洞中学习。壁画使用暗蓝色的颜料绘制，那是人类血管中鲜血的颜色。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出现过一个黑头发的恶魔，他的身体里流着红色的血液，他像火焰一般，摧毁了人类的村庄，一座又一座。觉者因此震怒，他派下绿翼使徒消灭了恶魔，拯救了人类。

    不幸的是，绿翼使徒只能毁掉恶魔的肉身，却无法销毁他邪恶的灵魂，每过若干年，他就会借助新生儿的身体转世，重新祸乱人间。但这些只是上古传说，谁都没有见过真的恶魔转世。

    怀孕的每一天姜嫄都在祈祷，希望她肚中的孩儿平平凡凡，和族中的所有人一样，拥有着平凡的外表就好。直到稷降生到这个世上。从肤色到哭闹的声音，跟其他孩子都是那么不同。巫祝几次闯入他们家中，想看看这孩子的头发究竟是什么颜色。都因为畏惧稷的父亲，这位族中最出色的猎手，也是五大部族中最擅战的勇士而却步。

    现在没有了丈夫的保护，姜嫄只能壮着胆子在黑夜中前行。她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身着豹皮，肤若凝脂，双眸透亮如星，略带忧愁得斜睨着来时的路，颜色中略带着几分病态的美。眉宇间却莫名有几分男子气。黄绿色的头发松松束着，随意至极，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为了儿子，她拔腿狂奔，树叶在她头顶上沙沙作响，脚下时常踩到枯枝败叶。高辛眼见妻子离开自己的视线，心有不舍，亦无其他办法。他独自藏身于大树之后，等待着追捕他们的人到来，看着有熊族的队伍，手举火把，在暗夜中犹如一条火龙般像他靠近。这一切仿佛幻梦，又真实不虚。随着火龙愈来愈近，高辛也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有熊族追击的队伍慢腾腾地在路上晃着，巫祝头顶着斗笠，冷眼看着身后这些人，这队伍之中除了他以外，没人真的想把高辛一家三口抓回族中正法，毕竟不管稷是不是魔族转世，高辛可是他们的兄弟啊。军心涣散如此 不知晃了多久，才来到了彼岸花海。周围青青叶浪，艳艳芬芳，带着几分醉人的酒意，以及沁人心脾的花香，更加让有熊族人无心恋战。正在此时巫祝大喝一声，九黎族人都是一怔,只听到他说:

    “不管你们信或者不信，绿翼神一直在守护着我们。也许这样的话听起来很不顺耳，你们都认为有熊人能在逐鹿原生存，靠得是自己的双手。你们都错了，没有绿翼神的指引，我们如何拥有武器，如何能战胜比我们强大数百倍的丛林巨兽。我们生活的村庄、田野、山河大川，都是绿翼神赐予的。没有他，我们就像草棚中的牲畜一样，懵懵地就被九黎人屠戮殆尽，是他给我们武器，是他帮助我们战胜魔族。我们不能因为危机解除就背离他，我们必须追随他的指引，将所有黑发的魔鬼全部消灭。”

    他少时就在绿翼神庙周围修行，神庙建在逐鹿原的中心，漫山遍野都是盘根错节的枯木，干瘪腐朽，了无生趣。直到绿翼神庙开启的那天，这些枯木都发出了新芽，难免让他对神的存在深信不疑。他将自己的见闻，和神庙壁画中的记载讲给族人听，希望他们能像自己一样执行神的旨意。有些人为他的话所说服，举起武器认真了起来。有些人依旧如故，什么神不神的他们不信。巫祝也不去理会，他带着那些相信神存在的人追了上去。

    稷的父亲高辛从来不认为自己的儿子会是恶魔转世，就算他长不出绿色的头发。

    可其他人却不这么想，大多数人都相信神殿壁画中的传说。稷落入他们手中一定会被处死。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这位勇士只能带着家人逃亡，前往鬼方寻找老朋友蚩尤。

    “谁都不要再往前一步。”高辛举着火铳对准了自己的族人，希望可以为姜嫄和阿稷争取逃跑的时间。

    “放下武器，你知道这没用的。”一位披发跣足的中年人走出人群，他就是族中的巫祝。

    “别过来，再靠近一步我就开枪了。”闻言，巫祝低头轻轻咳嗽了两声，终于举起手臂，对身后的有熊族人下达指令，让他们都停一停。

    “高辛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又怎么会想要伤害你的孩子，”听他这么说，高辛眼睛一亮，以为事情还有转机。没想到他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就算我们放过这个孩子，绿翼神的使徒也会消灭他。”

    听到绿翼神的使徒，高辛拿着火铳的手微微颤抖起来。那些庞然大物，只要出现在人类面前，强大的威压就会让你因恐惧而下跪。

    它们是在九黎部族被消灭后出现的，本都是绿翼神庙门前的枯木，没有人知道谁赋予了他们生命，也不知他们出现意欲何为。他们只是偶尔从人类村子上方的天空飘过，看到九黎族人的余孽就立刻诛杀。

    他们还会帮助人类对抗袭击村子的猛兽。一族人类合力也无法击倒的寐饕，他只用额顶发射出的光束，就能将其化为灰烬。

    逐鹿原的人民都认为他们是绿翼神派来拯救人类的使徒。又因为这些使徒一到晚上身体上就会散发着绿色的萤光，飞在天空时候身体周围的42条触手会结成羽翼的形状，人类便尊称他们绿翼使徒。

    “没人能逃过圣光的惩戒。”巫祝再次试图用绿翼神，动摇勇士的决心。他口中的惩戒之光，就是能轻松杀死一只寐饕的死光。

    一滴汗珠从高辛的额头留下，他当然知道惩戒之光的威力，可他现在已没有了退路。当稷出生的那一刻起，他的生命已不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这个孩子和他的妈妈。

    为了让这两个对他来说无比重要的人，能免于伤害，他必须战斗到底，不管对手是谁。于是，他又扣住扳机，对着人群呵斥道：“都别过来，谁敢靠近一步，别怪我不客气。”

    “胆大妄为……”巫祝刚准备下令让族人强攻，就感觉到头顶上一阵强大的气流正在向下旋。旋转气流形成的立场，把他的嘴都吹歪了。

    在气旋的裹挟下，所有村民都五体投地，没人敢抬头窥视这至高的存在。高辛自然也无法对抗这气流，他感觉大地正在吞噬他的肌肤，他再也无法举起手中的火铳。在外人看来，此刻的他像极了正在融化的雪人，只要还感试图对抗，身上的肌肉就会一块块化掉，埋入这黄土之中。

    高辛知道是绿翼神来了，绿翼神带来的强大气旋，将巫祝和他手下手中的火把，全部吹熄。四周笼罩在绿翼神诡异恐怖的绿色光芒之下。

    此时，太阳的微光已经出现在天际，黎明临近。

    天气很冷，姜嫄第一次走到距离有熊部族这么远的地方。步入黑夜，她脚踩着枯枝铿铿作响，她多想收集些树枝，生起一堆篝火取暖。但巫祝和他手下会注意到火堆，熊熊燃烧的火焰，只会暴露她和儿子的所在。

    走了很长一段路，她深陷在丛林之中，周围暗淡无光，路的尽头仿佛一直停在原地，没有因为她的疾奔靠近半分。任她如何害怕也没用，背篓里的稷也因为旅途颠簸醒来，嗷嗷哭个不停。姜嫄心中不忍，于是放慢脚步，取下身后的背篓，露出自己饱满结实的乳房，把玫红色的乳头放入稷的嘴中。这个才刚刚出世，没有任何烦恼的婴儿，并不知道前方的山路有多少艰险，许许多多食肉猛兽藏在东一丛、西一丛绿油油的荆棘中，只是鼓着腮帮子，吸吮着母乳。姜嫄不相信这样一个肉乎乎的小家伙会是什么恶魔，他只是外表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罢了。但在绿翼神的使徒看来，这孩子的周身被红色的闪光包围，那是象征目标危险的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