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封信
月考考完，学校要放两天月假。
好不容易放假，周莺舒舒服服地睡了个懒觉，第二天九点钟才起。她洗漱完毕，坐到书桌前准备写作业的时候，看见信箱忽而想起她还在等警察哥哥的回信，于是伸手揭开了箱盖。
意外的，这次警察哥哥给她写了一封很长的回信。
她逐字逐句地看，表情从发现长信时的淡淡喜悦逐渐变成了无言的凝重。良久，看完信，她抬头看着窗外，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好像知道了为什么警察哥哥的经历会和她有那么多重合，
也好像知道了为什么偏偏她的礼物盒和警察哥哥的箱子连通了。
许多想法浮现在她脑海中，她皱着眉，眼睛里有震惊、有迷惘、有慌乱，到最后，都变成了不需言语的坚定。
周莺把信叠好，放进外出逛街时携带的小包，随后起身出门，到楼道上敲了敲李临溪家的门。
几分钟后，李临溪才姗姗来迟地开门。
他身上还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睡眼惺忪，打了个呵欠，道：“怎么了？”
“李临溪，”周莺仰头看着他，“你可不可以陪我去市图书馆？”
李临溪皱了皱鼻子，不明白她怎么突发奇想要去图书馆，低头看她时，却发现她一脸严肃，明显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她很少这幅表情，一旦这样的表现出现在她脸上，就意味着必定有重要的事情发生。
他想了想，挠挠头，妥协道：“行吧，等我一会儿，我先去刷牙洗脸。”
“好。”
周莺点头，转身回到自己家，把包背上，换了一双便于走路的鞋，便关好防盗门，站在李临溪家门外等他。
十几分钟后，两人收拾好，一起前往安州市里。
抵达图书馆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周莺询问了管理员，直奔存放旧报纸的区域，很快就找到了有关前不久发生在千峰县里的那起杀人案的新闻报道。
报道里写得很清楚，那个被杀害的年轻女人就是护士，身中数刀，死相惨烈，并且，警方认为这起谋杀案不是孤立案件，而是与这三年来发生在其他地方的六起杀人案有关。文中，笔者还简略地描述了一下其他六起案件，最后写道，从第一起案件至今，已经过去三年，但凶手至今逍遥法外。
这篇报道里提到了前六起案件发生的时间，周莺按照时间去找了报纸，果然找到了相关的报道。
她拿着一大叠报纸，半晌，从包里摸出了警察哥哥最新的那封回信。
图书馆里很安静，鸦雀无声，她沉默地盯着报纸和信纸，直到细微的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最终停留在她身边。
李临溪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看了一眼手表，低头小声问她：“已经一点了，我们什么时候去吃饭？”
周莺回过神，放下报纸，把信叠好塞回包里，轻声回答：“现在就去。”
她把报纸放回原处，跟着李临溪一起走出图书馆。
深秋时节，和阴冷安静的图书馆不同，街道上落满天光，人来人往，周莺踩在混凝土修成的马路上，却有一种分外不真实的感觉。
她慢慢地跟在李临溪身后，忽而轻声开口，问他：“李临溪，你相信穿越时空吗？”
这个问题让李临溪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看着她笑了：“怎么？电视剧看多了？”
最近有一部主角穿越到古代的电视剧正在放送，第一次将穿越时空的概念放到大众眼前，大家都觉得很新奇，电视剧因此一炮而红，学校里几乎所有人都看过，课间也有不少人讨论。李临溪之前就和朋友聊过，如果穿越的话，去哪个朝代最好。
但想象终究只是想象，不会有人把穿越时空这件事当真的。
周莺看见他脸上调侃的笑，垂下眼，纤长的睫毛掩盖住了难言的情绪。
她张了张嘴，像深秋一般冷寂的声音便从喉咙里飘了出来，在空气里颤抖着，抵达李临溪的耳畔：“我好像，会死在十一月二十四号那天。”
李临溪看着她的深褐色眼眸微微放大。
针对宋明志的调查正式展开，但在查了他近半年的火化证明后却一无所获。
火化的名单里没有孙小强，每个被火化的人也都手续齐全，最关键的是，审问宋明志也没问出来什么东西。他一口咬定自己不认识孙小强更没见过他，压根没有唆使孙小强杀人的可能。
再有，他年轻时是跟叶秀仪好过一阵，但都已经过去几十年了，该忘的早忘了，他怎么可能为她杀人犯险？
他说得振振有词掷地有声，无论换了谁来问，他都是这套说辞，不惊慌，更不慌乱，心理素质俨然非常强大。
李临溪回看审问录像，意识到想撬开宋明志的嘴，必定要有足够的证据才行。他的心性异常稳固，比起施杰要沉稳得多，想来当初叶秀仪嫁的人是他的话，现在估计会好过很多。
杀了人，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很快，岳城警方找到了新的证据。
宋明志在八月初的时候，将他之前的车以低于市场的价格卖了出去，警方找到这辆车之后，在后备箱的缝隙中发现了人血，经过检测比对，证实这些人血来自孙小强。
审讯室里，惨白的灯光下，李临溪一瞬不瞬地盯着宋明志，以笃定的语气道：“你让孙小强杀死施杰后来岳城找你，然后你杀了他。为了掩盖你的犯罪事实，你把他的尸体放在后备箱里，拉到火化场把他火化了，导致他到现在都下落不明。”
“不是，不可能，我没做过这些事。”宋明志毫不犹豫地否认，“请你们警察不要把臆想当成事实。”
“是吗。那为什么会在你车的后备箱里发现孙小强的血迹？”
宋明志猛地抬头，盯着李临溪，镇定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眼底有一瞬间的错愕，但也仅仅一瞬间，旋即恢复如常：“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的车早就卖了。”
“你在八月初卖的车，而孙小强是在七月十五号失踪的。”
“哦，我之前把车借给过其他人。”
李临溪眯了眯眼睛：“谁？”
宋明志向后，靠在椅背上，平静道：“忘了。”
“你！”小王被他拒不配合地态度气得握拳锤了下桌。
李临溪冷笑一声，中止了审问。
宋明志被带了下，见他一走，小王便迫不及待道：“队长，宋明志现在都狗急跳墙了，他分明是在睁眼说瞎话！”
“可能看我们还没找到孙小强的下落，他觉得还有一丝希望吧。”李临溪道，“火化证明查得怎么样了？”
小王愁眉不展：“目前查完了近一年的火化记录，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那就扩大时间范围继续查。”李临溪淡淡道。
“是，队长。”
……
忙完一天的工作，回到暂住点，李临溪第一时间查看了信箱。
里面空空如也，没有舟舟的回信。
他叹口气，倒在床上，手臂放在额头，眼睛直直地盯着纯白色的天花板。
……
这半年来，赵梦瑶总是梦见中学时代，梦见周莺。
那个时候她还没有秘密，没有压力，无忧无虑，身边围绕很多朋友，除了吃喝拉撒睡之外，唯一需要担忧的就是学习。
奇怪的是，她明明没有见过周莺的尸体，梦里的周莺却是满脸血肉模糊。她身上很多窟窿，内脏从窟窿钻出体外，红色的肠子从腰上流出来，挂在身体上，大块大块的血肉外翻，露出白色的脂肪。脸上的皮肤像剥离却还未脱离的墙皮，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欲坠。
照理说，变成这样的人早就死了，可梦里的周莺还活着，她拖着这样的身躯，照常上课下课，举手回答老师的问题。
赵梦瑶发现，除了她，没有人意识到周莺的不对劲，就连周莺本人，表现得就像个正常人一样。
她带着破破烂烂的身体，跑来亲亲热热地挽赵梦瑶的手臂，笑起来时露出了白花花的牙齿：“赵梦瑶，我们去散步吧。”
赵梦瑶太害怕了，用力地推开她，大声尖叫：“别过来，你离我远点！”
被推开的周莺踉跄几部，站稳后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凸出的眼珠好像马上就要滚落：“赵梦瑶，你为什么要推开我，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赵梦瑶后退几步，既惊慌又害怕地看着她大喊：“谁跟你是朋友！”
说完她转身想逃，拼命地往教室外跑，却清晰地听见周莺在身后喃喃自语：“你不是我朋友……你不是我朋友……我想来了，是你害死了我，我要杀了你……赵梦瑶，我要杀了你！”
她不敢回头，拼命逃跑，可她好像怎么也跑不出教学楼，漫长的走廊始终没有尽头。她害怕又绝望地转过头，就发现周莺趴在了她的肩头上，张开的嘴像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洞，冲着她的脑袋咬下——
赵梦瑶从梦中惊醒，气喘吁吁地坐起来，伸手触摸额头，毫不意外地摸到满头大汗。她闭上眼，双手捂住脸，重重地叹了口气，等到心跳平复，才慢慢地躺下，睁眼盯着灰黑的天花板。
天花板上空无一物，她却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趴在上面，从上方注视着她。
头又开始突突地跳了，太阳穴生疼，天还没亮，她知道自己应该闭眼睡觉，可她睡不着，闭上眼就是周莺那血肉模糊的脸。
差不多半年前，赵梦瑶在网上看见了黑衣人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再次出现在千峰县的新闻，从那天起，她就开始失眠。为此，她去看过医生，医生说她患上了神经衰弱，压力太大，不如先给自己放个假。
为此，她辞掉了原本的工作，回到千峰县找了个清闲的活，还去周莺的墓地送了她一支百合。可是情况并没有好起来，她依旧失眠，依旧梦见死去多年的周莺。
她知道，问题不是出在工作上，而是那个她深埋于心、无法见人的秘密上。
她不能让任何知道那个秘密——
所以，黑衣人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不能被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