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封信
周莺点亮台灯，坐在灯下，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把这次要给警察哥哥的回信写了出来。
【哥哥：
收到你的回信之后我认真考虑了，本来我没觉得的，但经过你这么一提醒，我忽然也觉得很奇怪。
为什么我和你、你好友的经历重合度会这么高呢？
为什么我的礼物盒偏偏和你的连通了呢？
为什么不是其他人，偏偏是你呢？
以前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越想越奇怪，越觉得不可思议。
哥哥，你到底是谁？】
驱车返回千峰县后，李临溪第一时间去找了叶秀仪，询问她和宋明志的关系。
听他提起宋明志的名字，叶秀仪的表情变得有点怪异，迟疑地看着他，反问道：“你问他干嘛？”
李临溪公事公办，没太多私人情绪，道：“警察办案，如果你知道什么，请如实交代。”
“好吧。”叶秀仪垂头，目光看着别处，“我跟他年轻的时候就认识了，那会儿互相有点意思吧，但是没有成。后面他去外面打工了，我家里人给我说了媒，我跟他也就断了联系。差不多半年前，我们又重新联系上了，现在跟朋友差不多，有空的时候随便聊聊。”
“为什么你们没有成？”
叶秀仪叹了口气：“当时我爸妈不同意，说他人不聪明，实际上是觉得他家里太穷了。”
李临溪轻轻皱起了眉：“这是他选择外出打工的原因？”
“应该是吧，当时他没跟我说，他走了之后我才知道的。”叶秀仪的眉眼间浮现出些许怅惘，“他走了没多久，我爸妈就找媒婆给我说媒了，按照他们的标准找的，家里不穷，人也机灵，结果呢，”她讽刺地冷笑了一下：“找来的就是个不顾家庭、不仁不义的东西。”
显然，她后半句话指的是施杰。
她的表情里有怨气也有不甘，想必是对施杰为人的不满，以及，至今对父母拆散她和宋明志这件事的耿耿于怀。
那宋明志呢？
李临溪看着叶秀仪，想起昨天他询问宋明志时，对方脸上的微表情。宋明志看上去淡定轻松，但他一直在避免直视他的眼睛，镇定的表情下，就像在掩饰着什么。
宋明志对自己和叶秀仪被拆散这件事是怎么想的？他知不知道施杰这些年来做的事？又知不知道叶秀仪嫁给施杰后的处境？
如果说他和叶秀仪一样，至今对被拆散这件事耿耿于怀；如果说他对叶秀仪至今仍旧有感情；如果说他知道施杰对叶秀仪的所作所为——
当所有的疑问与假设汇聚起来，一个猜想渐渐在李临溪脑海中成形。
真正杀了施杰的人，会不会是宋明志？
诚然，眼下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孙小强，但如果，他只是一把刀呢？如果真正的主谋另有他人呢？
从他杀死施杰后的种种表现来看，分明像是他在为其他人办事。
李临溪推测着施杰案的来龙去脉——
多年来，宋明志一直没有忘记叶秀仪，和她重新联系上以后，知晓了她的境遇，得知她过得很不好，刚出狱的施杰还隔三差五地来骚扰她。为此，他决定除掉施杰，可他不想亲自动手，于是找到了孙小强，开出某种条件，让孙小强帮他杀死施杰。
七月十四号的晚上，孙小强杀死了施杰，按照约定，他在十五号的早上开车前往岳城和宋明志会面。只不过，宋明志没有履约，反而杀害了他。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很多施杰案中的细节都有了解释——
为什么杀人后孙小强既不惊慌也不害怕，反而喜气洋洋？因为一定有很大的利益在诱惑着他。
为什么至今找不到孙小强的下落？因为他在七月十五号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从叶秀仪家离开后，走到外面，李临溪当即给领导打了电话，汇报施杰案的进展，同时申请对宋明志和叶秀仪发起正式调查。
正式调查的申请通过后，很快，李临溪拿到了宋明志和叶秀仪的聊天记录。
从聊天记录来看，大部分时候都是宋明志主动找叶秀仪聊天，起初聊的东西比较家常，等到施杰出狱后，叶秀仪就经常向他抱怨施杰。
每次施杰来找她要钱后，她都会向宋明志诉苦，多数时候语气还算正常，最激烈的一次是咒骂施杰怎么还不早点死。相比起来，宋明志的反应就很耐人寻味了，他反问了叶秀仪，是不是真的希望施杰去死。
叶秀仪的回答是，那当然，但也就只能想想，毕竟杀人犯法，还不如祈祷施杰早日被车撞死。
宋明志回复了“确实”二字。
这个话题他们没有继续深入，很快开始聊其他的东西，但透过这里，宋明志作案的动机已经一目了然。
看完目前掌握的线索，小王挠了挠头，不解道：“队长，你的推测是宋明志想杀施杰，但他没有自己动手，而是利用了孙小强。在孙小强杀死施杰后，宋明志把他骗到了岳城并杀死了他。可现在我们连孙小强的尸体都没找到，怎么证明是宋明志杀了他？”
从认定孙小强是杀害宋明志的凶手后，他们就一直在寻找他，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找到，实在是太诡谲了。
李临溪指尖点着桌面，眉头紧皱，沉默许久之后，慢慢开口：“有没有可能，是被烧掉了？”
小王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地“啊”了一声。
“别忘了，宋明志可是在殡仪馆工作。”李临溪神色凝重，“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可以当做一个侦查方向。”
小王恍然大悟：“有道理。队长，据我所知，在火葬场进行火化都是需要证明的，我们先查一下岳城近几个月的火化证明？”
“可以。”李临溪点了点头。
……
忙完工作，直到深夜，李临溪才有空查看信箱里舟舟的回信。
回信里，舟舟第一次展露了对他身份的疑惑，而且，她的思考方式和他不同，是从“为什么是他们两人连通了”这个角度切入。
在此之前，李临溪也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
为什么不是其他人，偏偏是他们俩？
李临溪的目光从纸上“礼物盒”这三个字移开，落在不少地方已经脱漆的墨绿色信箱款式的礼物盒身上。
这个礼物盒跟了他快十四年，是当初周莺没有亲手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舟舟口中的“礼物盒”，又是什么？
李临溪目光晦暗，良久，他按住跳动不已的心脏，拿出纸笔，认真地一笔一笔，写下回信。
【舟舟，看来我应该做个迟来的自我介绍。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我的身份，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一九八七年，我出生在北方的一个城市，五岁的时候，跟随父母搬到南方的一个小县城。就在这个小县城，我认识了我的好友。她勇敢正直，一直保护着我，因此，我们成了最好的朋友。
在我十岁的时候，我的父母因为一场车祸去世，从那以后，我和我哥哥相依为命。十五岁那年，我无意中得知父母的死并非意外，而是有人故意制造了那起车祸。我哥哥在明知道父母是被人害死的情况下却无所作为，是我的好友一直陪在我身边，鼓励我报案，为父母寻求一份公道。
然而，在那一年的年尾，也就是二零零三年的十一月二十四号的夜里，我的好友被一个反社会人格的杀手杀害，凶手却一直逍遥法外。于是，我立志成为一名警察，抓住杀害她的凶手，为她报仇。
可是，十四年过去了，我还是没有抓住杀害她的凶手。这件事已经成了我的心结，我很害怕，害怕到我死的时候都不能抓住凶手。
你知道吗，对我而言，我的好友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也是对我最好的人。她死在我十六岁生日的前三天，可是那个时候她已经准备好了我的十六岁生日礼物，是她为我写的十六封信，装在一个墨绿色的礼物盒里，而礼物盒做成了信箱款式。每次你给我写的信，就是出现在这个信箱里的。
舟舟，杀死我好友的那个凶手，其实是连环作案。在杀害我的好友之前，他已经杀死了七名女性，而第七个被杀的，是我们那个小县城的护士。这些事情应该是有新闻的，在报纸上可以查到，只是当时，碍于条件限制，我们没有足够的警惕。谁也没有想到，凶手盯上的第八个人，会是我的好友。
舟舟，我知道，我的好友早就去世了，而你，还好好地活着，只是，你相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穿越时空？】
他很烦躁。
烦躁低廉的工资，这让他觉得自己被看清了，他怎么可能就值那么一点钱？
烦躁隔三差五说他的老板，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让他想用刀子把他变成尸体。
烦躁那些斤斤计较喋喋不休的小摊贩，既然那么穷干脆去死算了，有什么脸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又开始想念杀人的快感了，近来他上街总是忍不住观察每个路过的女人，却没有看到一个合他心意的。
不是太丑，就是太肥太瘦，看一眼他都觉得眼睛快瞎了。
不过，今天他开着小货车路过千峰高中的时候，看见了一个长得还不错的女孩子。
身高过得去，发育得不错，最关键的是，白白净净的，让他一下就有了胃口。
本来他对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小女孩是不感兴趣的，但这个女孩不一样，她的目光很澄澈，一副正气凛然无所畏惧的样子，好像天不怕地不怕。
他很好奇，这种女孩杀起来是什么感觉？
她会是什么反应？会害怕求饶？还是拼命反抗绝不低头？
最好是拼命反抗到死都不低头，这样多有趣啊，光是想象那个场景，他就已经激动地浑身颤抖了。
他吞了吞口水，握着方向盘的手抖动着，止不住脸上呵呵的笑。
他要得到她。
他要一刀一刀的，凌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