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封信
这一天都在为报案的事忙上忙下，连午饭都没有吃，所以周莺带着李临溪去吃了碗炒面才回家。
等回到家，已经是五点过，周莺打开门，发现家里有动静，几秒钟后，周美怡穿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见是她，便问道：“出去玩了？”
周莺犹豫了一下，决定暂时不把李临溪父母的事告诉她，便点了点头：“和李临溪出去玩了，还吃了碗炒面。”
“哦，那晚饭少吃点。”
说完，周美怡就回到厨房继续处理食材。她在家的时间少，所以每次回家都尽量做得丰盛点，弥补一下周莺。
等待开饭的时间里，周莺回了房间，从抽屉里拿出了警察哥哥上一封回信。
她安静地看了很久，才拿出信纸和笔给他写信。
【哥哥：
谢谢你的回信！前一段时间没有给你写信，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没有发生什么要紧事，所以也不知道该写什么。
我和我好友的关系的确很好，毕竟从小一起长大，加上后来他家里又出了一点事……怎么说呢，他家里出的事对他家来讲可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对他也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但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他也走出来了。可是最近他发现，那件事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为之。
哥哥，我现在明白你说的话了。你说得对，世界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美好，糟心事很多，我真的很为他难过。他想做的事，明明是正确正义的选择，可是连他的亲人都不支持。我这才发现，原来做好人是一件这么难的事情。
我不懂为什么，我不理解，也不想去理解，我只知道，他做的才是正确的事情，我一定要支持他。如果连我不支持他，他就真的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
之后结果出来，我会再给哥哥写信的。
期待哥哥的回信！】
查明死者的真实身份后，更多的线索也就浮出了水面。
施杰，十四年前因故意伤害罪、非法采矿罪、恐吓罪入狱，服刑期间妻子与他离婚，两个儿子都判给了她妻子。出狱后穷困潦倒一无所有，没有正经工作，住在千峰县南边的一个棚户区里。李临溪去走访调查，从他邻居那里得知，他不太跟邻居来往，平日喜欢喝酒，有一些狐朋狗友，又没有工作，不知道钱是从哪里来的。
李临溪查看了施杰现在的住处，又破又小，没有家具，只有一张床，到处都是酒瓶，因为是夏天，还散发着难闻的馊味。
他回忆起当年施杰意气风发的样子，忽然觉得无比讽刺。
不知道当初施杰作恶多端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没有房子，没有亲人，失踪多日都无人报案，还是素不相识的老大爷发现的他的尸体。
随着调查的推进，施杰死亡当日的行踪梳理了出来。
七月十四号当天，将近中午时分他才出门，打包了一份炒饭回来吃，然后就一直待在家里并未外出，直到晚上九点他出门，自此失踪，消失在了监控视频里。
根据邻居所说，因为房子隔音不好，当夜他听见了施杰出门的动静，但施杰以前也经常半夜出门跟人喝酒，所以他并没有放在心上。等到警察找来，他才恍惚想起，确实是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施杰了。
可惜，这些邻居跟施杰来往少，也没见过跟他一起喝酒的朋友。
从邻居方面没得到太多线索，李临溪把目光转向了施杰的前妻叶秀仪。
施杰和叶秀仪虽然在十几年前就离婚了，但在叶秀仪所居住的锦绣小区的监控视频里，施杰的身影曾多次出现，不难看出，他出狱后经常去找这位前妻。
李临溪带着阿琳一起去找叶秀仪，敲了半天的门，房子里才传来声响，一道警惕的女声响起：“谁？”
阿琳看一眼李临溪，见他点头后，才出声回答：“警察，有些事想询问，麻烦配合一下。”
片刻后，门打开了一条缝，一名中年妇人出现在门后，看见阿琳出示的警官证才彻底打开门，有些猝不及防的慌张：“你们找谁？”
李临溪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开门见山：“你是叶秀仪吗？”
叶秀仪点了点头：“是，我是。找我有什么事？”
她看着眼前身穿黑色短袖的青年，莫名地感觉他眼熟，可是又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他，于是皱起了眉头。
“你前夫施杰出狱后是不是经常来找你？”阿琳问。
听到这个名字，叶秀仪不由自主地露出厌恶的神色：“是，他没钱，来找我都是为了要钱。他是不是又犯事儿了？赶紧把他抓紧去关着吧，我一天都不想看见他了。”
“他出狱后经常来找你要钱，你给他了吗？”
“怎么没给？”提起这件事，叶秀仪很是气愤，“我要是不给，他就又吵又闹，闹得邻居都来看笑话，他是丢得起这个人，我可丢不起！”
“因为这个原因，你很讨厌他，巴不得他从世界上消失，对不对？”
“对——”叶秀仪下意识地回答，转头察觉到不对劲，迟疑地看着李临溪，“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你现在不用担心他来找你要钱了，因为他已经死了，而且是他杀。”李临溪眼神锐利如刃，“你这么讨厌他，是不是想过把他杀死就能一了百了？”
叶秀仪一愣，旋即瞪着李临溪：“你什么意思？你想说施杰死了，是我杀的？”
“我没有这么说，请不要误解。”李临溪从善如流地应答，“七月十四号当天，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叶秀仪本想用一句“记不起了”敷衍过去，可她看着李临溪五官立体的脸，始终觉得眼熟，潜意识里有种他很不好惹的感觉，便仔细回忆了下，道：“我记得那天早上我出门买了菜，回家后就一直没出去。”
“谁可以给你作证？”
“门口的保安。我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跟保安很熟悉，出门他都会跟我打招呼。而且你们警察不是可以查监控吗，查查就知道我有没有说谎了。”
“我们会去调查的。”阿琳伸头往房子里看，“您的两个儿子呢？”
叶秀仪本来放松下来的表情再度紧张起来：“我大儿子在外地工作，小儿子在外地读书，施杰死就死了，跟他们俩不可能有关系！”
她说得很笃定，但李临溪发现她说话时手有轻微的抖动。
从一开始敲门的迟迟不开，到开门只开一个门缝的警惕，再到提到儿子时的不自然，李临溪发觉，叶秀仪似乎一直在掩饰着什么。
他面不改色，转而问：“你两个儿子穿多大码的鞋？”
叶秀仪皱着眉，慢慢吞吞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大儿子四十二码，小的那个四十四码。”她瞧见阿琳意有所指地瞄了一眼李临溪，急急忙忙道：“你们问这个干什么？他们都在外地，施杰死了也不可能是他们干的！”
“是不是我们都会去调查的，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请不用担心。”李临溪礼貌而疏离，“谢谢你今天配合我们调查，麻烦了。”
他眼眸深邃，身材高大，宽肩窄腰，站得笔直，叶秀仪想要看他必须得抬头。她始终觉得他眼熟，可又想不起曾经在哪里见过，直到他转身跟一起来的女警察下楼，他的背影突然和久远记忆中的一个小男孩重合了。
恍恍惚惚间，叶秀仪想了起来，他们确实见过，十几年前，在公安局里，在法庭上。
“李、李临溪？”她喃喃地叫出这个陌生的名字，随即高喊，“你是不是李临溪？”
“……”李临溪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虽然是自己那个不仁不义作恶多端的前夫造的孽，但看见受害者的孩子，再联想到自己的儿子，她多少心里有愧，语气也不由自主地缓和下来：“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啊。”
“毕竟已经过去十四年了。”李临溪不咸不淡道。
阿琳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李临溪。
叶秀仪看着阿琳，忽然想起以前李临溪身边也跟着个姑娘，中等个子，白白净净的，很有活力，看上去很讨人喜欢。
长什么样子呢？
她想不起了，下意识问：“这位女警官是不是以前跟你一起那个小姑娘？你们都——”
“不是。”话还没说话，就被李临溪打断，他的语气里带着难辨的情绪，“走了。”
下了楼，阿琳还是觉得李临溪刚才和叶秀仪的对话很奇怪，张口想问，扭头看见李临溪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表情有些阴郁，便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还是不要去触他霉头了。
……
因为叶秀仪的话，李临溪仿若回到了十四年前的那个盛夏。
因为哥哥的逃避和退缩，他只能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跑公安局，那个时候，只有周莺一直站在他的身边。
在那些黯淡无光的日子里，因为有周莺，似乎也变得明亮起来。
可这些，全都是十四年前的事了。
李临溪坐在办公室里，静默良久，用手搓了搓脸，吐出一口气，习惯性地查看了一下信箱。里面多出了一张纸，是那种舟舟惯用的信纸。
他拿出来，逐字逐句地阅读时，眉头不由自主地轻蹙。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舟舟描述她和她好友的事，总会让他联想起他和周莺。
只是巧合吗？
他捏了捏眉心，抽出纸和笔给舟舟回信。
【说起来有点奇怪，这次在你好友身上发生的事，我曾经也遇见过。很类似的情况，亲人不支持我，只有我的朋友坚定地站在我身边。只不过，对我而言，已经是很多年以前发生的事了。我一直很感谢我的好友，想来他也会很感谢你的。
每个人都有私心，在私心面前，很多人都守不住自己的底线。这不正常，但很常见，愿你能永远守住你的赤子之心，不被这个世俗的世界所侵扰。
期待你之后的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