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封信
李逸洋沉默一阵，盯着茶几上的磁带，一言不发。
兄长默认的态度证实了李临溪的猜测，他难以置信地发问：“哥，你是不是早就听过了？”
李逸洋依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而道：“你在哪里找到的？”
“在爸妈的床头柜里。”李临溪双手握拳，定定地看着他，“是不是你后来放进去的？”
“………………”
李逸洋侧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没有答话。
他越是逃避，李临溪越是难以相信：“哥，你早就知道爸妈的车祸不是意外了？”
“……”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
“你怎么可以什么都不做？”
“……”
李临溪忍无可忍：“哥，你说话啊！”
李逸洋用力地抹了一把脸，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严厉：“你想要我说什么？对，我是早就听过这几盘磁带了，也早就猜到爸妈是被人害死的，那又怎么样？就算我告诉你了，你知道了，然后呢？有什么用？”
李临溪皱着眉，眼睛睁大，难以理解地看着他：“为什么没有用？爸妈是被人害死的，难道我们不应该替他们报仇？”
“报仇？”李逸洋讥嘲地笑了一声，“别天真了！爸妈的车祸早就被判定为意外了，我们没权没势，要怎么报仇？”
“总有办法的，总比什么都不做好，总比现在自欺欺人爸妈的死是意外好！”
“你根本不懂！”
李逸洋突然暴躁地大喊，音量很大，震得李临溪愣了愣，用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李逸洋意识到自己凶过了头，于是按捺住脾气，冷静道：“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你什么都不了解。你知道磁带里提到的那个叫施杰的人吗？他是真的很有钱，我们没权没势，怎么跟他斗？难道你也想像爸妈一样，被一辆车撞死？”
“我们不可能动得了他的，所以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意义？李临溪，我们是普通人，奈何不了他的，他想弄死我们，跟踩死蚂蚁一样容易……”
他喋喋不休地说着，用力地阐述着他们是多么渺小，根本没办法与施杰这样的有钱人对抗，想给爸妈报仇，只会惹祸上身，说不定又来一次意外车祸。
聒噪如沸水的声音里，李临溪一言不发，眼前李逸洋的形象却在扭曲、重组。
哥哥好像变成了另外什么人。
他盯着李逸洋的脸，忽然察觉，每次提到施杰，李逸洋的脸上都会无意识地彰显出顺从，是那种对钱与势的不自觉低头。
又突然发现，李逸洋在害怕，害怕与施杰对抗，被吓破了胆，以至于失去了为父母报仇的勇气，还没尝试过就选择彻底放弃。
讽刺的是，李逸洋给酒吧老板看场子给放高利贷的吸血鬼当打手，揍那些毫无反抗之力的底层人毫不留情，却没有给父母报仇的血性，而这仅仅是因为害死父母的主谋有钱有势。
在这个时刻，李临溪想起不久前周莺对李逸洋的评价，说他是个恃强凌弱、仗势欺人的人。彼时他反驳了她，可现在他意识到，她一个字都没有说错。
他的兄长本质上就是个恃强凌弱、色厉内荏的普通人，因为怯懦，在明知道父母车祸有隐情的情况下，却选择什么都不做，自欺欺人，掩耳盗铃，如蝼蚁般卑劣地活着。
多可笑啊，他一直信赖的兄长本质上是个不敢为父母报仇的懦夫。
一瞬之间，属于亲人属于兄长的光环消失殆尽，高大的形象一瞬坍塌，李临溪看着眼前这个不停说话的人，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心底发寒，仿若置身冰窟，连带着语气都冷静了下来：“哥，你的意思是，施杰我们惹不起，所以就把父母的车祸当成一场意外，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对吗？”
闻言，李逸洋看向他，从他眼底看出了不加掩饰的悲哀与失望。
不用想也知道，李临溪肯定是在对他这个兄长失望，失望他知道父母死亡的真相后不为所动，失望他对父母的冤屈视而不见。
他心里清楚，这个时候他应该说些话，来挽回他在李临溪心目中的形象，可是他做不到，他是真的没有与施杰对抗的勇气，只想早点息事宁人，因此连安抚的话都说不出口。
李逸洋狠下心，说：“对，不要再想这件事了。当初我在家里发现这些磁带的时候就应该丢掉的，忘了吧，不要再想了。”
他伸手想拿起磁带，盘算着等会儿就出门扔掉时，李临溪先他一步抱起了装着磁带的纸箱，垂下眼，声音冷淡：“好。我明天拿去扔掉。”
在兄长不信任的眼神里，他面不改色，缓缓道：“你说得对，我们惹不起施杰，不如早点忘了，就当父母的车祸真的是一场意外。”
说完，他抱着纸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后咔嚓一声反锁上了。
李逸洋走到房门外，伸出手想敲门，犹豫再三后又收了回来。
——算了，总要给他一些冷静的时间吧。
……
因为今晚周美怡没回来，周莺一个人在家，吃完晚饭后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起初隔壁传来声响时她没在意，直到一声暴躁的“你根本不懂”响起，她吓了一跳，这才发觉对门李逸洋和李临溪在吵架。
他们在吵什么？
周莺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李逸洋给人当打手这事，但之前都已经说开了，没道理再吵一次。
她竖起耳朵想再听听，可惜除了那一声怒吼之外，那边的音量都压低了，她根本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等到隔壁彻底安静下来，她想着要不要去敲门问问，可刚对面吵完架，现在去问未必是个好时机。
犹豫再三，周莺打定主意，决定明早去问。
第二天一早，她去敲李临溪家的门，几分钟后，门里才响起拖拉的脚步声。
门打开时，面无表情的李临溪出现在门后。他头发乱糟糟的，眼球充血，黑眼圈极深，看上去像是一夜未睡的模样。
周莺看得有些心疼，不自觉地皱起了眉：“你……怎么了？是不是哭过？”
“没怎么。”李临溪垂眼，表情阴郁，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有事吗？”
周莺咬了咬嘴唇：“是不是因为跟逸洋哥哥吵架了？”
“……”李临溪合上眼，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
“出了什么事？”
“没怎么。”
他的语气很冷淡，明显不对劲，周莺撇撇嘴：“你骗我呢，我又不是傻，昨晚我都听到你们吵架了。”
“哦。”李临溪语气没什么温度地反问，“那又怎么样？”
周莺觉得今天的他简直有毛病，像炸了毛的刺猬，哪哪都不对：“所以到底怎么了？你倒是告诉我啊。”
李临溪掀起眼皮，看着她，忽然笑了一下，眼底却像蒙着一层冰霜：“告诉你有用吗？”
周莺愣了愣。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李临溪，透过他凝重的神情，她慢慢意识到，他所面临的，很可能不是什么小事。
他虽然在拒绝她，可是他的表情，明明很难过。
周莺的心情复杂起来，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腕，仰头看着他，认真道：“我不知道你告诉我有没有用，可至少你说出来的话，我可以帮你分担，我们也可以一起想办法。”
她放缓语气，笑了起来，双眼分外明亮：“你以前跟我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都会站在我这一边。我想告诉你，我也一样，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她的眼睛里像有一团火在燃烧，热烈澄澈，浑身上下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赤忱如骄阳。在这个庸俗且残忍的世界里，她明明也生长在干涸的土地上，却好像有一种别样的生命力，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
如果是她的话，如果是她的话——
李临溪忽然眼眶一热，反手抓住周莺的手腕，把她拉进房里，关上门之后按住她的双肩。他对上她有些惊慌的眼睛，喉结滚了滚，求救一般吐露出这个惊天秘密：“我爸妈是被人害死的。”
周莺倏然瞪大了眼睛。
谭丽案结束后，难得有段早八晚六的清闲日子。
周末，李临溪在家里做饭的时候，接到队员打来的电话，告知他有人在一处荒井内发现了一具尸体。他当即关火，开车前往发现尸体的地方。
李临溪抵达的时候，案发现场已经被封锁，还未靠近，他便闻到一股尸体腐烂后散发的恶臭气息。
他下意识地皱眉，往鼻子旁扇了扇风，这时，身后传来了小王的声音：“我去，这也太臭了！”
阿琳挤了挤鼻子，语气沉重：“尸体腐烂程度应该很高了，估计人死了有一段时间了，五官多半没法辨认，看来得通过dna来确定身份了。”
说完，她看见站在前方的李临溪，走上前去问道：“队长，现在情况怎么样？”
李临溪摇头，脸色恢复如常：“我也刚来，还不是很清楚。先配合技术人员搜证吧，注意保护现场。”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