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封信
小王在诡异的氛围里战战兢兢地说完了自己的想法:“在八位受害者里,周莺是最年轻的一位,年仅十六岁,与此同时,她也是死得最惨烈的一位,根据法医的鉴定报告,她身上共有289处外伤,整个人简直……凶手和她无冤无仇,如此残忍地杀害一个女孩,只是因为反社会型人格。所以我认为,谭丽案我们也可以往随机杀人的方向思考,当然不一定要往黑衣人身上联想,也许是别的什么人。”
……
会开完,小王逃离沉闷的办公室,到走廊上透透气,刚好看见阿琳在外面抽烟,踟蹰片刻,最终好奇心战胜了退堂鼓,凑过去,向她打听:“你有没有觉得刚才队长不对劲?”
阿琳抽着烟,白他一眼:“你是不是傻?”
“啊?”
“不会看气氛吗?非要往队长痛点上戳?”
小王被怼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怎么了我?”
阿琳看着他一脸懵的傻逼样,叹口气:“算了,突然想起来了,你还不知道,不知者无罪。”
小王的胃口完全被吊了起来,心急地问:“到底怎么了?”
“我问你个问题。”阿琳按灭了烟蒂,表情变得严肃,“你为什么要当刑警?”
“因为我从小就喜欢看刑侦剧刑侦小说,总觉得刑警是个很酷的职业,所以我从小的理想就是成为一名刑警。”小王不假思索地回答。
“嗯,我是因为我爸爸是刑警,我算是女承父业,入了刑警这一行。”阿琳道,“电视剧是电视剧,小说是小说,很多文艺作品里惊心动魄的故事,放在现实中看其实不过如此。我们选择成为刑警的原因大同小异,因为理想,因为父母,又或者是阴差阳错——但队长不一样。”
小王抬眼看向她,听见她压低了音量,说:“他是为了报仇。”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重复:“报仇?”
“嗯,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的话吗?”
“哪次?”小王疑惑,对上阿琳沉沉的目光,福至心灵,“你是说你提到队长有个青梅那次?”
“对,那次没说完就被队长打断了,我现在觉得,他可能是故意的。”阿琳语气变得沉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王,“他那个青梅,就是你刚才举例提到的周莺。”
小王瞬间瞪大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他说出周莺的姓名时,队长会握不住手里的陶瓷杯。
“我到这里工作的时候,就听说了周莺和队长青梅竹马这件事,他之所以成为刑警,就是为了给她报仇,我起初也不相信,可是眼看着队长到了三十岁还不结婚,有升职的机会却选择留在千峰县,我才明白多半是真的。”阿琳缓缓吐出一口气,感叹道,“队长其实也是个苦命人啊。”
……
2003年11月25号,是李临溪永远不会忘记的一天。
那天早上,每天都会叫他一起上学的周莺破天荒地没有敲他家的门,李临溪以为她自己先走了就没放在心上,照常去学校上学。
因为不在同一个班,到第三节课他才知道周莺没来学校,班主任也联系不上她,所以找到了他,让他帮忙去找周莺。
李临溪当即请假回家,去敲她家的门,没人应,他便拿出了周美怡留在他家的备用钥匙,打开了结实的防盗门,跟着便看见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昨夜还笑着和他说话、蹦蹦跳跳离开的周莺此刻躺在血泊里,曾经明亮的眼睛灰暗破败,腹部被残忍地剖开,碎烂的内脏暴露在外,就好像砧板上的肉,一刀一刀地被斩断。
巨大的冲击之下,他一刹那之间丧失了所有的感知,至今他都想不起来后面发生了什么,只记得他回过神时,警察就来了,开始驱散围观的群众,保护犯罪现场。
他被请到了外面,众目睽睽之下,他浑浑噩噩扶着墙,一边哭一边吐,整个世界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变得怪诞又虚妄,唯有大脑里的想法真真切切:他一定要抓住杀害她的凶手,他一定要为她报仇。
十四年后,2017年5月29号,李临溪坐在刑警队的办公室里,因为听见队员提起周莺的名字,过往的记忆如洪水般在脑海里涌现。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抽出笔在纸上写下日记:【第4926天,很久没从别人嘴里听见你的名字了,仿佛全世界都已经把你忘记了,只有我还记得。当同事提起你的名字时,有那么一瞬间,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所以摔碎了陶瓷杯。如果你看见了,一定会嘲笑我不体面吧。】
他写完,下意识地拉开左手边的抽屉,看见信箱时才想起他已经把日记转移到了别的地方。即便如此,他仍旧揭开了信箱盖,果不其然,名叫舟舟的初中生又给了他写了信。
他拿出信开始看,信的内容让他产生了强烈的既视感。
相同的笔迹,类似的经历,有没有一种可能,信箱另一头的人就是周莺?
李临溪被自己异想天开的想法吓了一跳。
不可能的,周莺已经去世快十四年了,人总不可能……死而复生吧。
他定了定心神,在信纸上给舟舟写回信:【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我有过类似的经历,只不过我是那个被告知亲人另一面的人,虽然当时我无法接受,但想通之后我一直很感谢她。所以我的建议是,你应该告诉他,他以后一定会感谢你的。】
等待未曾谋面的哥哥回信的这段时间里,周莺一直惴惴不安,学习时总是走神。有一次出门的时候,她遇见了回家的李逸洋,他热情洋溢地冲她笑,她脑子里闪回的却是那天他拎着铁棍揍人时狰狞的面孔,因此当他伸手想摸摸她的头时,她很不自然地避开了。
李逸洋的表情有点尴尬,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钟,突然发现了她以前没注意的事情——他的眼神和神态同以前相比确实不一样了,被一层戾气笼罩着,不再是那个温温柔柔无所不能的大哥哥。
她看李逸洋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于是匆匆打过招呼,跑着下楼。
收到警察哥哥的回信之后,她原本摇摆不定的心思终于坚定下来,决心把这件事告诉李临溪。只不过,她打算中考之后再告诉他,避免他情绪有太大起伏,耽误他中考。
她成绩比李临溪好,只要不出大失误就能考上高中,中考前,所有负面情绪她一个人承担就够了。
打定主意后,周莺给警察哥哥写了回信:
【哥哥:
谢谢你的建议!
这些天来我如坐针毡,很想把藏在心里的事说出口,可是不知道该说给谁听,所以真的非常感谢你的回信。你的建议给了我莫大的支持,让我下定了决心,我打算等中考结束就告诉他,之后会写信告诉你情况的。
在我下次给你写信之前,你可以暂时不用回信。】
这封信投递出去后,周莺接下来十几天都克制着去翻信箱的冲动,专心学习,直到6月14号的下午,最后一科考完,她出了考场,直奔李临溪的教室。
他先她一步回到了教室,正坐在木制课桌上,和其他男生一起聊天说笑。
周莺气喘吁吁地跑去,用力地推开木头做成的教室门,“哐当”的巨响声惊得所有人都抬头看向门口。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李逸洋的事,无心顾及他人的目光,大声道:“李临溪,你出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周围静默两秒,紧跟着哄笑出声,李临溪身边的朋友推了他一把,表情滑稽,戏谑道:“你媳妇儿叫你了,快去。”
李临溪也笑,不太正经地回了句“别瞎闹”,便理了理衣服,拿着文具大步走到周莺面前,还没等他把询问的话说出口,就被周莺抓住了手腕。
她利落地转身,扎起的高马尾打在他的胸膛上,语气严肃:“我们边走边说。”
“行行行。”李临溪有些无奈,纵容她拉着自己的手往外走。
等走到校门口,周莺才松开手,仰头,倔强地看着李临溪:“在你心里,逸洋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临溪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下意识地回答:“能是什么人?就是我亲哥呀。”
“不,我的意思是——”周莺眉头轻蹙,停顿一下,才接着说,“让你评价一下他。”
李临溪总感觉她让自己评价亲哥这件事有点扯淡,却还是认真思忖片刻,开口道:“哥哥是我心目中除父母以外最厉害的人,如果没有他的话,我就真的是孤儿了,所以他是我最重要的人之一。”说完,他笑了笑:“应该和周阿姨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一样吧。”
周莺静默片刻,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个“嗯”字:“我懂。在我眼里,逸洋哥哥很温柔,很可靠,又很有责任感,他还在读书的时候,经常辅导我们写作业,他好像什么都会,我妈妈也总是夸他,所以我一直把他当成我的榜样。”
李临溪露出一个自豪的笑容。
周莺睁大眼睛,握紧拳头,眼神坚定地看着他:“可是,我最近发现,他根本不是我想象中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