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都市小说 > 奋起年月 > 第2章 暴雨夜抢险

第2章 暴雨夜抢险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王东海在村中的涝池岸边脱离了这回流的灯火队伍,跟着两盏汽灯快步回到了办公院。

    他放下扛在肩上的镢头和铁锨,提着发亮的马灯走进会议室,随即放在内间的桌面上扭暗了灯苗。虽然他也感到有点疲倦,但这夜半低度气压形成的闷热天气却使他显得疲倦的身子难以马上入睡。只是随手解开白布衫子的纽扣,蹲坐在靠窗的大炕边上,随手掏出衣兜里的短烟锅及烟袋,并将肘弯顶上曲起的腿膝盖,一边装烟一边独自沉思起来。

    他想到,今晚的土地平整算是水库沟边营造60亩水浇田计划的圆满完成。从明天开始就可以集中力量进行扩大水库灌溉面积的工作了。他抱定决心,对自家这座小型水库一定要想方设法,让其尽量起到事半功倍的效用,做到秋田玉米达到全县高产表率的水平。

    就在这内心稍稍溢出一阵在新近营造的水浇田里可很快种上合理密植玉米的喜悦中,便擦着火柴正要点燃时,却被半开的窗户猛扑过来的西北风吹灭了。紧接着由县城北边神农山馒头顶的方向传来一声轰隆隆的响雷声震破了这深夜的寂静。王东海赶紧将烟锅扔在一边,伸手使劲地关上窗户,急忙走到外间会议室的门边,随之唿哨而来的狂风更为猛烈地将西墙外四棵高大的白杨树强压得不断进行着大动作的点头和鞠躬,连挂在门外树杅的那口生铁大钟也被冲撞得发出嗡嗡的声响。天空的轰雷瞬息间就扑到头顶打着旋儿发出震耳欲聋的爆裂声。随着眼前几条放射着火焰的赤炼蛇似的闪电,紧跟着一阵可怕的喧嚣声,院子就全变成繁乱密集的銅钱大的雨点,扑打得两处屋顶的瓦楞溅出鞭炮燃放似的激烈水花,加上又突然霹霹啪啪像倒落下来黄豆大小的冰雹圪垯更使人胆战心惊,眨眼间,整个院子变成一片汪洋。他大惊失色地赶紧关住房门,走进办公间,扭亮桌上的马灯。

    这时,先由西边近邻的金牛村,再到东南方的南星村和正北的北斗村都随即响起了急骤的呼叫铃声。

    王东海虽然由于连续三年旱象少雨的漠然意识到眼前暴雨的突然降临,便机敏地一下勾起了可能由于这场大暴雨会形成洪水汹涌的局面,就预感到南把窖内养猪场和那两座高大厩肥堆的被水淹没。如果这两处发生问题就等于秋季庄稼的歉收和减产。顿时他的心情不由得紧张起来,急得他只能在房间里转起圈子。于是随着雷电交加的雨声,他已经变得苍白的脸上立刻起了一阵阵可怕的痉挛。这时一个生产队长不可推卸的责任感已簇满他的心头,他决定马上要去养猪场做好防汛工作,便一手提起扭亮的马灯,戴上大沿雨帽,刚一跨出会议室就听见一阵急骤的打门声。他慌忙跑过去拉开门拴,饲养员王老二用多年来大家的习惯称呼急切地喊道:“王主任,几条路上的洪水,都汇集在养猪场窖上的十字路口,像大河一样顺着窖坡全都涌流下去……”

    一听到这个洪水告急,王东海的心就一下子收缩了。他不容分说抢先拿起大门后胳膊粗细的木棒,狠狠地擂起门外挂在树杈上的那尊大铁钟。一时间,被勇猛擂动的钟声冲过喧嚣的雷雨声颤巍巍地震响在各家各户的门口与窗前。

    王东海扔掉木棒,叮咛王老二等在这里招呼社员,就急急地先去了南把窖的养猪场。

    他一手提着马灯,一手使劲地按着头上的大沿雨帽,快步投向太白小学的门前时,已经满溢的涝池水迅速淌过来汇入金牛村和北斗村路上的水流再顺路朝南汹涌而去。他根本顾不上去挽起被水打湿的裤腿,刚踏入已沦为河床似的大车主道,就被湍急的流水不断掀起脚掌左右打起趔趄,他只好用鞋底蹭着地面进行艰难地小步移动。待走过一畛地段到了养猪场窖上的大路口,涌向坡下的洪水竟发出惊人的哗哗响声。另两个饲养员凭借着闪电的阵阵光照在紧张地用铁锨加固坡道。

    就在这个将近十亩大的土窖北崖下是一长排齐齐整整的向阳小窑洞,在每个作为猪窝的窑洞前面均以半人高的土墙围成只安放一个石质的喂养食槽的猪圈,再过去的东半段是春季新建的较为坚固的30多个宽敞的新型猪舍。

    原来这一排猪圈都建立在一个人工垫就的平台上,长期以来,窖内靠南的大片耕地由于近水楼台大量施用猪圈厩肥,其高度几乎超过猪圈的基础平台。这就埋下了人们都不曾意识到的水灾隐患。

    王东海举起马灯,抢先站在养猪场的崖头,但还是等着头顶一阵轰雷闪电的强烈光芒对大窖内迅速进行了一番鸟瞰式的观察,从窖下地面的形状和洪水的流势及猪圈积水情况做到了心中有数。这时还未跑到跟前来的王老二老远就大声喊道:“你看,满窖的洪水,肯定猪场难脱危险,得很快想个应急办法!”

    王东海又一次展眼顺坡道汹涌而下的洪水以及在大窖的南半部蓄水成湖的现象,这位像熟悉自己一双手指那样熟悉全队每一块耕地外表形态的生产队长,竟表现出连最大胆的人都少有的那种异常镇定的态度,只说了一句话:“先别急,让我再查看一下窖下几个关键地方!”

    王老二跟着又急急地说:“你不记去年夏天金牛村那场大暴雨,前后不到半小时,就下塌了一座饲养室……”

    王老二的话马上引起社主任的一阵思量。那是三年中偶然一遇的狂风暴雨。实际上是狂风刮倒房屋,暴雨只是跑个过场,庄稼地倒没得到多少雨水,最可惜的是村里折了一位年轻的生产队长。此时,他突然想起一句“大旱必有大雨”的俗话,只借着头顶不断闪电的光亮,又详细观察了一排猪圈和东崖下厩肥堆边的积水,就赶紧转过身,灯影里显出大批拿着工具和马灯的社员都已蜂拥到了大窖上的十字路口。

    王东海先跑过去喊来第一小组长杨永昌,指令组织一半社员在坡口并起两腿排成一道阻挡水流窖下的堤岸;另一半朝南挖出排水渠道通入另一个土窖,要快。

    社主任一回头, 对着从他身后转过来的第三小组长王明理派其带领全组社员在养猪场墙外和东头的厩肥堆周围挖一道一米深、两米宽的蓄水沟,把流入猪圈的洪水引入壕沟,并转移被淹的生猪到东边新建的猪舍内,叮咛着也要快。于是,王明理催促全组社员奋不顾身地顺着淌水的坡道连跑带滑地朝下奔去。由于脚下全成了稀烂泥巴,王明理喊叫大家脱下鞋别在裤腰上,跑步进入现场。

    然后社主任举手将面前的大个子第二小组长张平太拉到自己的身边说:“最后一个重要任务,我特意留给了你!”接着就大声指派张平太从大窖中间的东西方向筑成一道两米宽的堤垄,一定要防止洪水涌进猪场。这位小组长只重重地点了两下头,随即扬起手对着自己小组的社员大喊道:“都跟我来!”

    “等一等!”王东海大声阻止着朝前走出一步,并改变成极为严肃的口吻说,“今晚养猪场的安危全靠的是这道堵水堤垄,绝对不能有一点马虎,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你能明白吗?”

    “你放心,我尽量做到万无一失!”王平太也用坚决的口气回答说。

    “好,你先尽力为之,中途我再支援你一半劳力,现在马上行动!”王东海说着,在张平太的肩上重重地拍了两把。

    张平太举高手中的铁锨,催着全组社员也是顶着轰雷闪电,冒着大雨顺着坡下由西到东在大窖中部排成一字队形,大家随即将马灯放在一边,开始加紧堆筑堵水堤垄的活路。

    这是一桩非常艰巨的工作。为了达到堤垄的稳固性,必须要在距离三四米的地方取土,这就无疑增大运土距离而减慢速度。只一阵工夫,脚下就踩成了烂泥窝。因为大家都明白眼下筑垄堵水的迫切性,为了赶进速度,好多人就索性甩掉鞋子,尽量把所有力气全使出来。一时间,这五六十人都在一种责任心的驱使下谁都不甘落后,他们在相互大声地提醒着,又在小声地叮咛着,总是要在追求一种协同步调的一致上,抢着时间要让这道堤垄的增高胜过积水的涨溢速度。这却急得张平太跑东跑西地几乎喊破嗓子。所以在不论什么时候的轰雷闪电中总是千篇一律地只能显现出同一个画面,那就是全线社员在一个劲地抡起镢头挖掘泥土,总是不停点地翻转铁锨把泥土堆上堤垄,也总是那番密集如麻的雨水一个劲地拍打在毫不躲避的社员身上。

    一个小时艰难地过去了。毫不显其疲劳的大暴雨却没有减弱它当初的威力,但人的体力却总是有限的,连顾东与盼西的张平太都感到忙得有点体力不支,而始终存在于这个画面的社员们使用工具的频率却是渐渐地变得缓慢下来,势必使得堤垄的增高有点抢不过积水的冲击和溢出。这急得张平太不时对这老天爷怨恨起来:在人们苦苦熬过的三年自然灾害中,从来不下一场好雨,惹得人们在庄稼播种时祈求着它,在庄稼务作的关键环节时祈求着它,甚至在晚上的睡梦中也祈求着它能甘霖骤降。但却年年如此,年年庄稼无收,年年人们在饿肚子;但到了今年这个时候老天爷却亵渎起它的淫威,突然来一个“水淹七军”,暴雨成灾。张平太怀着一肚子怒气仰头望着老天正要发泄个人的谴责和愤怒时,眨眼间却被吓得脸色傻白地全身一下哆嗦起来。因为他发现整个天空在不断地轰雷闪电中,翻卷起万丈悬崖式的凶恶云头,已经形成黄果树瀑布那种架式的雨脚黑压压地由东朝西所向披靡地席卷过来。紧接着就在一阵突兀响起的令人可怕的喧嚣声势的同时,真像是将满溢的天河水全倾泻在这个养猪场的大窖里,似乎就要把这里作为这场狂风暴雨残忍的洗劫地。弄得王平太失神地感到这那里还是人们想象的倾盆大雨而简直就是大型水坝的决堤和溢洪。于是在接连着又一阵响雷闪电的强烈光线的照射下,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在刚堆起一些堤垄不太平整的低洼处已经形成溢水的漏淌现象。他只觉得一股冷汗从后背的脊梁上直往下流,就不由得想起社主任对他那几句提醒的话语,使他马上明白如果洪水冲垮这道堤垄,将给第三小组渠道的开挖造成无法克服的困难,一旦洪水再涌进猪圈,所有土窑猪窝的坍塌就成为一场不可避免的大灾祸。

    正在他感到有点危急的时候,就在大窖的坡口起了一阵乱哄哄的喊叫声。杨永昌按照王东海的调遣正催促他们小组的六七十人簇拥着飞跑下来,一下给这里增加了一倍的劳力,兴高采烈的张平太马上协同杨永昌对整个堤垄旁的劳力做了更为合理的调整与安排。在一旁地上密集摆放的马灯的照耀下,整个两米宽的堤垄摆设真像一条巨龙迎着这场大暴雨霍然舞动起来了。

    一时间,整个大窖内就变成了一个浪涛沸腾的人海阵势。一阵接一阵的打雷声,一阵接一阵的闪电光,一阵接一阵的暴雨声和人们一阵接一阵的呐喊声及工具发出的的嘈杂声在相互地交织着,碰撞着,重复着,吼成了一片。这其间表现出的十分紧张、十分激烈并使人振奋、使人鼓舞的声响,一直重复在整个降雨的过程之中。每个人身上的汗水和雨水融融在一起顺着他们的下巴,顺着他们的脊梁以及正在不断动作的胳膊肘弯向下流淌。就在这种异常繁忙、异常劳累的场景中与往常大不相同的一点,是人们由于勇猛地使劲而此起彼伏地发出镢把、锨把折断的劈裂声,这就自然而然地成了这曲抗洪交响乐中冒出跑调声响的一个个小小音符。

    也就在一个响过劈裂声的地方,有一个最大个头的人就是生产队长王东海。因为他在举高手中的马灯顺着半就的堤垄仔细检查到这里,突然被一阵溢水瀑布的响声吓了一跳,便趁着打雷闪电的瞬间迅疾地观察了堤内所积水的大势走向,断定这里当是整个堤垄最容易出现问题的地方。就去旁边三间大的饲养室拿来一把铁锨,守定在这个最关紧要的地方加快使用手中的大头铁锨, 由于他干活本来就是别人二倍的力量和速度,这个用最结实的青槐木做成的锨把哪里能承受起他在最紧张时刻的拼命用力,突然发生断裂就成为避免不了的事。于是他在这危急关头便果断地扔掉锨把,用两手拿起锨头一条腿跪在烂泥窩里往上堆积泥土。当一阵闪电再次照亮眼前的时候,他发现堤垄已有倾斜的迹象,便果断地扔掉头上的大缘雨帽,毫不犹豫地转过身用自己宽阔的脊背死死地扛顶住已高到肩头的堤垄,并将两只胳膊伸向两边紧紧抠住冰冷的泥土,便用了异乎寻常的意志的力量强迫自己马上振作起来,咬着牙关把全身的力量都攒在两个肩膀和脊背上,与涌流过来的水位压力死命抗衡,在急粗地一阵紧似一阵的呼吸中鼓大着腮帮不发出一声。唯有从天上飘泼下来的雨水持续不断地从他的头上浇注下来,将全身的衣裳紧紧地贴裹住了他那副高大的躯体。虽然他也想到决堤的危险,想到自己也会被死死地压在烂泥之中,但在他的眼睛里却还是放射着满有把握的闪光。只希望能在自己极度挣扎的坚持中使水流变换方向而减轻对这一处堤垄的压力。刚巧在这当儿,正在大喊大叫指挥劳动队伍的张平太跑了过来,突然听到一声喊叫,马上用手抹去脸上的雨水,才惊愕地发现社主任在死劲地背负着酷似一个浅水湖泊那种扭歪着脸的挣扎样子,一下就慌了神。他又听到“快喊人来”的叫声后,便高举起马灯,挣成沙哑的嗓子朝两边高呼:“凡是大个子小伙,快来这个紧要地方!”

    顿时就有十几个青年人赶跑到跟前。张平太安排大家紧靠在社主任的两边,组成一排像似打钉起来的一个个木桩,在牢牢地挡定了倾斜的堤垄。然后他抬起头,利用天空闪电的亮光,迅速观察一眼堤内的水流动向,按着王主任的两声点拨,指挥一边的社员一股劲地朝上垫加泥土,终于又经过大家一个小时的协力奋斗,终于增高了堤内的地基,使积水漫向两旁而减缓了水流冲力,一场险遭决堤冲毁猪圈的事故就这样排除了。

    但是,随着雨势的变小,生产队长王东海仍然还在一动不动地背负着那个人造湖泊,这看得周围的青年人都震惊地围了过来,一个个用着放大了瞳孔的眼睛,利用频频闪电的间隙亮光都在打量起王东海脸色惨白,两眼紧闭,好像真的失去了知觉的怕人状态。由于这些人刚才都亲身体验了背负堤垄的那种咬牙切齿艰难挣扎的忍耐滋味,有些人还在惊恐地注目观察社主任的鼻孔和嘴角有无挣出的血迹。但好的一点却是这位生产队长由于劳累过度疲惫所引起的偶发昏厥,便在一点一点地像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一样,自动眨巴了几下眼睛,在张平太上前要搀扶的时候,他便挡定了这位小组长伸来的双手,走前一步稍稍活动了一下身腰,别人给拾来一旁的雨帽, 他又捡起脚下的锨把和锨头,叮咛张平太再仔细检查一下别的地方,就朝大家招了招手,叮咛继续干活,便独自走过去将手中的工具扔在饲养室的门口,在有水滩的地方涮了涮自己鞋内的泥巴。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却从养猪场那边传来各种各样的猪叫声,王东海知道这是第三小组的社员正在转移猪窝。因为他一直在心里挂念着那一百多头生猪的安危,便急急地走了过去,一个一个地进行检查,最后到围人最多的地方站住了脚。

    在这里豢养着1958年就闻名全乡的那头无耳、无尾的标本猪。那是三年前蹲点干部李泽人依据报纸上的一则消息,东施效颦地硬对三头生猪实施了四个部位的生理切割,宣称要创造出每天长膘19斤的奇迹轰动岐周县。结果当场割死一头,引起王东海的极大不满,喧嚣一时的现场会也没有如期召开。

    至今王东海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只过去两个月时间,盛气凌人的李泽人又以太白队养猪场闻名全县,必须得创出奇迹以正视听的理由,要把一切初心的欲望重新引燃起来, 并且一心要在他的手里发扬光大。

    王东海只是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这个由三头猪变成两头猪的奇迹,就算是每天再能长膘两个19斤,我们队也是承接不起了!”

    但李泽人仍然顽强地从他的眼睛里迸射出一种永远不能泯灭的追求奇迹效应的光芒,满有把握地说:“不要灰心,现场会还是要开,这次咱们就换一个角度。”他顺手指着放在桌上的热水瓶,“你看这个热水瓶,由你那一面只能看到是个竹篾壳子,但由我这个角度看就多了个手提的把子。咱们就可以在这个把子上作出大文章来。”

    “不管你怎么调换角度去看,总的印象还是个热水瓶,就像我们的养猪场,你就是再增添几个与黑猪不同的白毛品种,也不能把它变成大象是同样一个道理。话说回来,那种标本猪,每天根本就长不出19斤膘,除非你作文章说假话!”王东海也用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原理回绝了这个爱用写诗作文捞到好处的人。

    “我告诉你, 在当前这个形势下想问题得放活一点,过于呆板就很难弄成事情。同样道理,也可以从标本猪的长膘厚度、肉质鲜嫩、品质优良这些方面……”

    王东海把李泽人的话没有听完,就嘿嘿地冷笑两声说:“标本猪还没杀成肉,怎么让人知道是肉质鲜嫩?这……能服人嘛!”

    李泽人感到无计可施,只好暂时按捺住自己的欲火,显出不耐烦的情绪说:“我只给你画龙点睛地开个窍,至于说服人的道理还是要你们动脑筋去找----从现在起就积极准备吧。”

    李泽人终于石碾盘上钉木橛似地闭住了嘴。王东海感到这都是没有多大意思的谈话就不再开口,直到最后黑着脸看着李泽人遗憾地走出会议室。

    当晚王东海就以改善公共食堂的伙食名正言顺地杀掉了第二头标本猪。剩下的这一头是当作“反面教员” 的标本喂养下来,四年间与其他同糟猪长膘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如今的个头超过一米,体重约有200斤左右,乍一看真像一头使人胆怕的怪兽。因为猪圈积水已淹进安身的窑洞,现在就要将其转移到新建的窝里去。

    眼下的猪圈里在周围马灯的照耀下,有两个青年人与其在高过脚面的积水中来回周旋,听说起先跳进猪圈的两名社员的小腿已被咬伤。现在这头怪兽猪已被这种如同西班牙斗牛场惊心动魄的气势吓成十分胆怯的恐怖状态。因为窝门被一方门扇堵死,它将屁股紧紧地蹲在一个角落里,朝前撑起四条腿形成气势汹汹的防卫姿态。它的肚子还在一下一下地起伏着,眼睛一直朝前凝视,似乎也在考虑如何躲过对方的进攻。发现有人靠近就张开大嘴发出恶狠狠的嚎叫。若有人去动手很可能咬断来犯者的一只胳膊或一条小腿。所以两个青年人把精力完全放在如何对待这头怪兽猪的身上了。

    王主任认出圈内一名是体格壮实的王明理,一名是高个儿年经会计张金斗。两人都是聚精会神地按照自己随机应变的动作想一下制服这头畜牲,都用一种锐利的目光在这头标本猪身上寻找进攻的突破口,但却都不敢冒然去行动。

    张金斗用双手抹去脸上的雨水,将两条裤腿往上撩了撩,鼓足力气冲上去想抓住怪兽猪脖颈上的鬃毛,便于王明理去抱住脖项,不料这头凶恶的标本猪看见两人同时扑了过去,便纵身一跃想跳越墙外,结果弄得张金斗扑空一闪落入水中打了个滚,但他还是顽强地用手抓住了一条后腿,却丝毫没有力气制服它,弄得这头“怪兽”在拼命地挣扎中发出凄惨的惊叫。王明理在着急中也扑了上去,习惯性地去抓耳朵,因无着落一个扑空,倒弄得自己翻落一旁,这时张金斗又伸手去抓另一条后腿以牵制它的全身,不料被这头“怪兽”用腿奋力一蹬,后蹄挂住了年轻会计的袖口,也在水中翻一个滚,落得这头高大的標本猪又在几声慌张的惨叫中逃向了另一边。

    猪圈内形成的这一幕滑稽剧,引起场外密切关注的人群的一阵哄笑。两人仍然是全神贯注地猫着腰盯住也在虎视眈眈的的“怪兽”,左右晃荡着身子,想伺机再次猛扑过去。站在外围的生产队长一看这种情况马上着急起来,不觉猛然增加了全身肌肉的力量,便一抬腿跨进猪圈,扔掉头上的雨帽,伸出一只大手攥住张金斗的胳膊向外一推,命令似地说:“你们两个都给我出去!”

    两个青年人在一阵打雷闪电中跳出猪圈,王东海只等到圈内只剩他独身一个,便挽着两个被泥水打湿的袖口。

    提着马灯的吴月琴高喊着说:“拿上门杠,拿上门杠!”

    王东海回头接住王老二递过来的一米长胳膊粗的门杠朝着这头“怪兽”不慌不忙地走了过去。

    紧接着一声炸雷和几下飞快的闪电使这头标本猪受到一次极大的震慑中,猛然发现一个如同天神般的巨人拿着家伙而来,便惊恐地站起身沿着猪圈的墙壁撒腿就跑。

    王东海高声喊了一下:“都把马灯举高!”然后目不转睛地在惊惶不安的“怪兽”后面跨着大步追了过去。

    在大家都屏住呼吸观望着猪圈内要看出个究竟的时候,人群中突然冒出一句诙谐的声音:“看,社主任要演‘武松打猪’了!”又引起大家一阵哄笑。

    场外的笑声和调侃声刚一停止,王东海突然以出人意料的矫健姿态一个箭步上去,施出极为猛烈的力量用门杠在标本猪前面一挡,使其调头换向又连续跑了四五个圈子。这时社主任的脑子闪过一个“下手”的念头,便巧妙地将门杠伸向“怪兽”的前脚处,使其两腿立马跪在地上待要抬头起身的时候,王东海却撇开门杠闪电似地冲了过去,吴月琴看到他举手的动作马上提醒似地喊道:“注意,没有耳朵!”

    王东海认为没有必要去抓它的耳朵,只是放松地伸出像老鹰抓小鸡的爪子那样有力的动作,双手抓住靠近的一只前腿,顺势半躺地将自己金刚般的身躯全压在“怪兽”身上,但竭力不去压伤它。只听见一阵嚎叫之后,王东海半起身地双手抓住两条前腿,再用他自己的一只腿膝盖扼住“怪兽”的脖项,顺势用左手抓紧其颈项又长又硬的鬃毛,发挥出他那素有的别人难以企及的神力,用右手伸到其肚下用力一抱,夹在腋下站起身,酷似在打晒场抓取四五斗粮桩子口袋似地走出圈门,在几个青年社员的相帮下,怪兽猪哼着无可奈何的哀叫被轻松地放到东头的猪舍内。

    吴月琴又领着几个社员护送着两头将要产仔的大母猪也跟着转移冲到了安全的新窝。

    王主任招呼大家干完猪场的转移工作,催促窖下所有人回家休息。

    大概也是老天爷看到这世间难以撼动的人定胜天的劲头,只好无趣地将自己的雨脚辗转到北山,索性在那荒山深沟的绝龙岭一带进行着更为肆意的轮番淫威,闹腾得那里好像发生了炮火连天的激烈战场而闪亮起大半个夜空。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