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蛇火。
变成流浪汉的卡特是最后一个到的。当他来到长满乱石杂草的坟地中央时，一旁的一堆篝火周围已经聚集了近二十位教徒。他们用深棕色的斗篷遮住自己的身子，人群中间还有一位身材高大的祭司。
祭司看到姗姗来迟的卡特，说：
“既然人都已经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始仪式吧。”
“仪式？什么仪式？”卡特有些惊慌，“我只是来入教的。”
旁边的人塞给卡特一件斗篷，而后把他拉进队伍里。
“别废话。”那人说，“仪式已经开始了，把衣服穿好，跟着我们吟唱颂歌就行。”
“颂歌？我也不信什么……”
卡特的话被两侧的人打断了。
包括他在内的27位教徒彼此手牵着手，展开成一个圆圈，将祭司与篝火包围在圈内。祭司亮出右手，一个小型魔法阵在他掌心浮现；他翻转手腕将法阵靠在火苗上空，那堆篝火就在瞬间变为了蓝色。
蓝色的火焰冲到数米高的空中，在夜色下疯狂扭动着，如一条丧失心智的狂蛇。而随着火焰再一次落下变为绿色，那27个人也开始围着火焰转动，口中还念念有词地说：
主啊，恩赐。
找回灵魂的奔逝。
主啊，恩赐。
跨越人间的生死。
主啊，恩赐。
予我超脱的真挚。
主啊，恩赐。
重塑虚伪的尘世。
那绿色的鬼火越烧越猛烈，将一遍遍重复着祭词的卡特烧得口干舌燥、眼冒金星。他的视野逐渐变得模糊，他看到那个祭司脱下自己的斗篷，解开身上的每一件衣物、放在旁边的地面上，而后净身走进熊熊燃烧的烈火中。
卡特吓傻了，但那位祭司似乎并不觉得疼痛，反而站在火焰中张开双臂，仰头高叫到：
“伟大的圣灵之主啊，请净化我的灵魂吧。”
篝火在祭司的话语下炸裂开来，烧向周围的每一个人。
野火。
蛇火。
吞没卡特的灵魂。
……
“……卡特……”
“卡特、卡特，你怎么了？”
阿竹伸出手，在变成流浪汉的卡特眼前不断挥动着。
卡特回过神来。他看看四周，发现自己的手中正提着一只灯笼，还有一份地图。
“我这是……做了个梦吗？”
“你走着走着就迷瞪着了。”阿竹说，“那个男的给你的地图上不是有提示吗？之后就看你的了。”
卡特看向手中，地图的背面写着：
“在最高最大的墓碑前上三炷香，而后逆时针绕着坟地的外围走三圈，顺时针走七圈，回到原点。脱掉所有衣服，在最高最大的墓碑前磕九个响头，最后抬起头来。
“如果此时左边的香烧到三分之二，中间的香烧到一半，右边的香烧到三分之一，那么主已经认可了你的灵魂。墓碑间的大门将会打开，伟大的圣灵之主就会允许你的加入。”
背后，南苓忽然推了卡特一把。
“快去吧。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卡特回头望向时，但不像两位女生莫名其妙的热情，时只是冷淡地注视着他，深邃的眼神仿佛要将卡特整个人都吸入其中。卡特打了个寒颤，而后时说：
“囚笼。”
南苓、阿竹与时都在忽然间消失了，只剩下漆黑黯淡的长夜，与时寒如冰雪的目光。
凌晨，1:27分。
坟地间零零散散地有许多前来上坟的人，这些人都集中在坟地的外围。当卡特从他们身后经过时，他们就会一齐回过头，死死地盯着卡特。卡特被这诡异的气氛吓到，他大口地喘着气，整个坟地中能听到的除了自己的呼气声、心跳声，
就只有那三枚香火的燃烧声。
卡特因恐惧而闭上双眼。他回到墓碑前脱光衣服，恭恭敬敬地磕了九个响头。他抬起头，看到左边的香烧到三分之一，中间的香烧到一半，右边的香烧到三分之二。
反了……左右相反了……这是……
……被倒吊而起的灵魂。
墓碑间的大门缓缓打开，但其中通向的不是什么圣灵之主的神殿，而是烈火焚烧的，充斥着死亡、绝望与痛苦的地狱。坟地外围那些上坟的人一齐盯过来，他们机械地爬起身，如丧尸般缓慢地挪动着脚步，想要啃食卡特的身体。
他们也是如卡特一样，灵魂被倒吊而起的人。
而卡特却被困在空气中，动弹不得。
那些人咬在卡特的身上，将他的肉撕扯下来。但卡特感觉不到痛。他的视野脱离身体飞到空中，看见那些丧尸将自己啃食成一具白骨。他进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内，一双大手抚摸着他的灵魂，对他说：
“你被洗脑了。”
……
是时。
……
“不要屈从于他们。”
……
主啊，恩赐。
找回灵魂的奔逝。
主啊，恩赐。
跨越人间的生死。
主啊，恩赐。
予我超脱的真挚。
主啊，恩赐。
重塑虚伪的尘世。
……
“我们！要将已经沉睡了数千年之久的魔王复活！”
卡特昏昏沉沉地醒来。他发现自己坐在一群人中央，前面的空地上正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的祭司。卡特想起自己是来入教的，之后就被拉着坐下来，说是要听一场演讲才行。
卡特看向周围，时他们已经离开了。
现在还是深夜，卡特把地图收好、将灯笼熄灭，安静地盘腿坐着。
“……不破不立，这个人间早就是一团乱麻了。我们要把破旧的屋子推倒，在上面建立起辉煌的宫殿，我们该怎么办！”
“烧！”
卡特身边的人忽然一齐喊道。
“没错！烧！把那些死的、旧的、烂的，肮脏的、腐臭的、古板的、混乱的一切通通烧掉！那么新世界，就是我们的！”
“烧！！”
“大巫祭典就要来了。我想你们都听说过大巫祭典开幕式上那个恒久不变的传说。没错，神明已经降临了，他就是我们圣灵魔法教会的会长。你们猜猜，神明降下的神谕是什么！？”
“烧！！！”
“没错，烧！他让我们复苏魔王，让魔王将这个世界摧毁得一干二净。而后我们的神，会赐予我们复活的恩典，他会让我们超越人间的生死，让我们拥有最纯净、最至高的灵魂！”
卡特有些看呆了。他微笑起来，觉得自己真是来对了。
“神会复活你们的爱人，消灭你们的苦难。圣灵魔法最忠诚的仆从们，烧吧，烧吧！让我们把这个人间烧干净，让我们以最虔诚的态度，迎接魔王的降临！”
“烧——！！！”
卡特跟随着身边的所有人一起呐喊着。他激动地站起身来，高兴地大笑、鼓掌、欢呼。而后真的如他所喊的那一般，一场大火扑过来，如山洪、如野兽、如雷电。卡特看到身边所有人都被烈火所吞噬，他们奔跑着，痛苦地嚎叫着，脆弱的身躯在绝望中化为一地焦炭。
他听到一个冷漠的声音。
“如你所说的，我将一切都焚烧了。”
时推散那些已被烧成粉末的人类。他站在迷惘的卡特身前，背过手去，注视着他。
“你是……神？”
时沉默着。
“你是时、你是时。那我是什么？这里又是……”
“这里是幻境。”时抬头看向漆黑的天空，“现在差不多……快要天亮了。”
“啊！我想起来了！”卡特激动地高喊着，“我是拿着那张地图去和那个人接头，然后旁边有个人不知道用了什么魔法……”
时做了个手势，示意卡特先停下来，让他望向漆黑的天空。
正如时所说的，这场大火慢慢顺着地面烧到天上，将残星烧尽，将暗夜烧成太阳。
天亮了。
……
当卡特睁开眼睛时，他发现自己正被关押在一间大牢中。牢房里的环境很恶劣，阴暗潮湿，能与偶尔爬过的老鼠蟑螂共枕而眠。他回过头去，发现时正坐在一张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精致椅子上。时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杯茶，他怀中还抱着一只黑猫。
那只猫是他自己。
“这只猫是南苓。”时说，“我让她暂时占用了一下你的身子。我想让她到牢房外面去调查一些东西，有了猫的身体，应该会轻松许多。”
南苓喵趴在时怀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一副很舒服的样子。
“没有认知屏蔽的喵。”南苓喵说，“这样更刺激一些，而且有时护着周全，我很放心的喵。”
“总之就先委屈你在这大牢中住一段时间了。”时说，“有什么事随时在脑内呼唤我，我是能听到的。”
时离开了，卡特不知为何有些沮丧。不过就在他失落之时，角落的稻草堆里忽然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那是一只白猫。
卡特呆住了，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个美丽的、梦幻般的身影。
“阿茶……阿茶，是你啊，阿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