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沈睿的抉择
大汉王朝的刑律严格，整个律法体系还是偏向重典以制恶，但即便是这样，对连坐的适用都是非常谨慎的，非罪大恶极，一般不会牵连家人。
尤其是朝廷五品以上的官员，就更加慎重。
虽然大汉王朝不讲究什么刑不上大夫，但对官员的认罪和定罪都难免要考虑一个因素：影响。
对官员用刑过重，容易引起政局动荡，又会让百姓纳闷，怎么你们这些读圣贤书出身的官一个个都这么坏？
所以一般情况下，官员犯罪，都是重罪从轻，而轻罪从无，这个无当然不是不计较了，而是在其政治生涯上涂上污点，想要晋升几乎难如登天。
说白了，保留个体面。
可今天，符昀显然不想给刘印祖这个体面。
不但不让他体面，还要他整个家族被连坐。
这个决定，让郑克己他们三人难受至极。
并非同情刘印祖，既然已经确定了刘印祖救不了，那么果断放弃才是一个合格的政客该做的选择。
他们只是觉得这个处罚……在过重和极重之间拿捏到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点，让他们难受得很。
跟着符昀从大理寺出来的沈睿也在回味这条判罚，他突然开口问：“太子殿下，为何不株连刘印祖三族？”
“株连？”
符昀笑道：“这样岂非是用刑过重了，过了那个界限，反而容易引起反弹，满朝文武都看着，本宫难不成还真自己找一顶残暴无德不仁的帽子扣在自己头上才舒服？”
沈睿眼睛一亮，又追问道：“那又为何不就此作罢？毕竟刘印祖本人被处以极刑，已经算是输得彻底了。”
符昀跨上马车，招呼沈睿也进来，马车启程，摇摇晃晃之中，符昀说道：“只杀他，固然能起到儆效尤的作用，但威慑力还不够，本宫要让他们知道，要对付本宫，可以啊，放马过来，可一旦失败了，死的可就不是他自己了，连他三代之内的族亲都保不住。”
“有些人啊， 总觉得自己是世人皆醉我独醒的人间清醒客，或又觉得自己是可以力挽狂澜，在所谓的污浊中活成一朵圣洁莲花的政治英雄，所以他们一旦脑子发昏，抱着必死的决心跟本宫拼命，那就很麻烦，本宫哪来的时间天天和这些蠢货扯皮？现在那些人在脑子发昏之前看看刘印祖和刘家的下场，家族的兴衰荣辱会让他们保持一个清醒的头脑的。”
沈睿咂咂嘴，只觉得心满意足。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资深戏迷票友，猝不及防之下看了一场当世名角儿的倾情演出，那种满足感几乎无法形容的爽。
恰此时，外面马蹄声传来。
“太子爷，末将回来了。”
听见胡斐的声音，符昀撩起窗帘。
胡斐咧着嘴兴奋地笑，说：“刘印祖府上已经抄没完毕，大约抄出了三十万两白银！已经押运去东宫了！”
这下符昀也乐了，他更满足。
“干的不错。”
给胡斐点了个赞之后符昀放下窗帘，扭头却见到沈睿一脸瞠目结舌。
“太、太子爷你在最开始就已经布局安排好了这一切，来大理寺的路上就已经安排人去抄刘印祖的家了！？”
沈睿匪夷所思道：“难道你就不考虑万一失败？万一三司死保刘印祖的可能？一旦罪定不下来，你这抄都察院做副都御使府邸的举动，连皇上都保不住你！”
符昀摆摆手，笑道：“没事儿别自己吓唬自己，这不是成了么？”
沈睿盯着符昀，严肃地问道：“下官想知道，殿下到底是谋定而后动，还是纯属冒险？”
“天下的事儿哪能全算计个干净？所以谋定而后动，不存在的。”
听见符昀的回答，沈睿逐渐失望，但却感觉这才是符合常理的。
可符昀又紧接着说：“但要是什么都不计算，冒冒失失地直接去做了，那就是数倍地放大了风险，越是风险大的事情，越是要深思熟虑，前面九十九步的深思熟虑，为的就是最后一步的一鼓作气。”
“有勇无谋成不了大事，但有谋而无勇，多了几分市侩小家子气，少了那几分万里气吞如虎的胸襟，也成不了大事。”
沈睿的表情越听越严肃，到最后符昀说完时，长叹一声，竟在低矮逼仄的马车车厢内强行屈身而起，对符昀行礼道：“下官……受益终身。”
符昀似笑非笑地看着沈睿，到现在，他终于确定火候已经到了。
于是符昀不再犹豫，而是说道：“沈大人，东宫如今局面尴尬，于庙堂之高无支持，于民间之远无威望，以至于东宫政令出不了东宫，本宫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倘若沈大人愿意，不妨今后到东宫多走动，本宫也有许多经验要向沈大人请教。”
这就是赤裸裸的示好和拉拢的强烈信号了。
沈睿有着自己的野心甚至是不轨的目的，这一点符昀从得知死士是他派出来的那一刻就知道了。
但符昀不在乎。
这跟他有关系吗？
至少和现在的他没关系。
因为绝对可以确定，不管沈睿培养这些死士的目的是什么，都不可能是针对他这个毫无根基和底蕴的东宫太子。
既然不是针对自己，那么大家就不是敌人，不是敌人，就能做朋友。
政治嘛，说白了就是团结大多数，争取极少数去打击个别人的游戏。
符昀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拉拢户部尚书沈睿这尊政坛大佬！
沈睿呼吸一窒。
他知道，符昀把自己放在了一个自己来之前绝对没料想到的岔路口。
一边是靠近东宫，必须要疏远其他皇子，等于政治战队。
一边是疏远东宫，眼前这位睚眦必报的太子，绝对不会再有刚才的慈眉善目。
沈睿从政三十余年，这么大的抉择只有两次，这是第二次。
第一次他选错了，留下后患无穷，这一次……
“全凭殿下赏识，下官感激不尽！”
这一次，沈睿是跪下来说的这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