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六章初见亦寻常（1）

    连越没有走，而是在滕远山的民宿住下了。

    他的工作是帮滕远山收拾离店旅客的房间。

    可能是因为理工科自带的细致严谨，连越很快就胜任了这项工作。

    打扫从进门的门把手开始到电视桌上的杯垫，从卫生间的水龙头到淋浴间的挡风玻璃。

    连越整理的被子都见不到折痕，滕远山夸他现今的水平已比专业的清洁阿姨还更胜一筹。

    连越空闲下来时，总盯着对面远处的冰山发呆。

    结结实实的冰层像层白漆一样牢牢实实地刷在山顶，连越问滕远山是不是亘古不变四季都有。

    滕远山笑着告诉他说来年春天就化。

    亚丁的冬天很冷，二人夜晚就时常聚在一起喝酒御寒。

    连越的酒量也大有进步，不知道醉过多少次后，现在已经能喝半瓶了。

    一日晚上，两人又聚在一起。

    炉里火苗好像是一只顽皮的精灵在不停地跳跃着，柴火里残留的水分在火焰的炙烤下蒸发出来，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

    滕远山向连越递过一只烟。

    连越摆手表示自己不抽。

    “烟怎么就不抽了？酒你以前不也不喝吗？”

    滕远山瞪了连越一眼，他不时都勾引一下连越，想与他结为“烟友”，可惜从没有成功过。

    因为连越知道周小娥不喜欢烟味。

    他向滕远山开玩笑：“远山哥，我听说亚丁的松茸可是一绝，鲜松茸只需要加入一点猪油，再和着姜片和八角一同翻炒几分钟，出锅时便能鲜掉眉毛。”

    滕远山没想到连越就连做法都已知道的这般详细。

    “是呀，可惜过季了，鲜松茸只有每年的秋季才有。”

    连越不放过他：“那我在这天天给你辛苦干活也没见工资，到时候你可得天天请我吃！”

    “好好好，管够…”滕远山连声答应，欲言又止。

    滕远山用力吸了一口手中的烟，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

    他转头去看连越。

    “连越，你在我这也住了快大半个月了。就没想过去找她吗？”

    连越偏头去看柴火，回避了滕远山的目光。

    他知道滕远山指的是谁，嘴角的笑容有些苦涩。

    “她如果不想见我，我就算去找了她又有什么作用呢？”

    滕远山对连越的话既不肯定也不否认，若有所思。

    半响。

    “连越，那你知道，我当初最后悔的，便是没有去找自己的妻子吗？”

    他的目光此刻黯淡而又忧伤，迷离地望着面前的炉火，好像是回到了许多年前。

    滕远山当初从耶鲁大学法学系毕业，便进入了上海的一家大律所里工作。学历耀眼而又工作能力出色的他，没几年就做到了律所合伙人的位置。

    任何人读到上一句，一定会觉得滕远山真是天之骄子，年轻有为，这个“没几年”好像是弹指一挥间。

    可对于滕远山的妻子来说，这三个字背后蕴含的内容却太重，是一周不过寥寥几句的微信消息，是同城却好像“异地恋”外加时差相隔的心酸，是一个人过的那些本该两个人一起度过的那么多节日…

    他们结婚了。妻子以为身份的改变能够得到与以往不同的关心与在意。

    显然，并没有。

    妻子同他吵了一架，然后搬了出去。

    一周后，滕远山收到了妻子发来的一条短信，说她明天要去稻城亚丁。

    滕远山这时候也已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便打电话过去，问妻子需不需要自己陪同。

    她妻子回答说不想见他，让他接着去忙自己的工作。

    然后她的妻子就再也没有回来。

    她的妻子永远留在了这里，至今没有人知道她到底留在了这片好像童话大地的哪一个角落。

    他红着眼睛问连越。

    “你说，她当真不想见我吗？”

    “你说，就算她当真不想见我，可我想见她呀！她不想见我与我想见她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说，为什么我们永远觉得有那么多下一次下一次，永远觉得来日方长呢？”

    滕远山接连问了这么多问题，大概是有些累了。

    他拿起手中的白酒往嘴里猛灌，从嘴角和眼角都淌落出来。

    “我后来才知道到底什么才对自己重要。没有工作没有房子没有钱，甚至当初就算连大学都没有考上，把我身上所有的光环、境遇和机会都一一剥夺和摘去，我都觉得无所谓。”

    滕远山下了一句结语。

    “但是如果没有遇见她，我觉得自己一定会后悔。”

    连越一直安安静静听着这个已经大醉的男子诉说着他自己的故事，全程没有插一句话。

    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垂下头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