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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若无闲事挂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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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为心造

    她现在严重怀疑她掉入了某种陷阱中。她像头傻驴,一直被人拿“饵”诱着,奔波不停,却不知如何摆脱这无望的困境。

    萧戎已经率军出发数十日,再也无人来拉着她东逛西颠。正好自己在府里好好静静,顺便捋捋,往后到底何去何从。

    一直以来,她兢兢业业去完成“任务”,完全是出于一种对未知的恐惧,对神仙的敬畏,还有上一世许灵均留下的不忍。

    她总以为,过了这关就好了,可如今一切仍然不明朗,“任务”好像永远也没有尽头。

    那位所谓神仙,即使摆明了身份,她也仍然不识。他只说她以前多善行,却不知道她以前到底是人是鬼?还是畜生?更让她不能信服的是,明明她对王庭献没有任何执念,他偏偏话里话外“洗脑”她有。最后还抛下一句什么“一切为心造”…为心造…

    等等!许灵均手握腰扇激动地在一敲,心有所悟。

    一切为心造,生于人心,灭于人心……会不会有另一层的意思?

    她不是要“完成”执念,而是要消解执念?比如,她以前太过于关注王庭献,时时紧绷神经,心心念念要救他,反成执念!若不再在意他,一切顺其自然,说不定……万事自然化解!没错,想想每一次王庭献的危险好像都是由她而始,由她而生。她越想救他,最后越……

    天,难道竟是这样?!她几个月来都理解反了?

    所以,要破解此镜,不是去救他,而是放下他?没有心念之人,何来执念之说?

    苦思至此,许灵均瞬息间通体舒畅,耳清目明,恨不能踩上栏杆振臂高呼:我解放了!

    “走,叫上阿景,去清风楼喝酒去!”她眉开眼笑,朝紫竹道。

    紫竹先前还见主子独自凭栏满腹心事,忽的又笑靥如花,邀人共饮,禁不住有些担心:

    “女郎,那奴婢多备些钱财带着,以防万一。”

    “防什么?”

    “防…防王女郎发酒疯。”

    切,许灵均斜她一眼,“你这个丫头!”还指桑骂槐。前晚她不过摔了“清风楼”几只酒杯。

    “女郎,清风楼的琉璃杯价值不菲。您摔一次就够了,也不能顺手了次次都摔啊。您实在想摔,就……捡着便宜的摔,也一样出气啊!”

    “咱们缺钱了?”许灵均挠挠发稍。

    “那倒不是,只是奴婢替您心疼。”紫竹无奈努努嘴,“不过您实在心里头烦恼……摔就摔了吧,青岚大人说了,大将军留给您和侯爷的钱几辈子都花不完的。”

    可不,自古权力可以生财,就算人已经逝去,留下的皮毛也足以荫蔽子孙。

    “好,多带些。这次也许不小心摔几个青瓷莲花尊!”

    “……”

    如今无事挂心,许灵均的日子越来越逍遥,每日不是弹琴解闷,就是缠着着青岚舞刀弄剑,等逼疯了自己的护卫,就找阿景共饮,饮多了无处发泄就再摔摔手边的杯盏。她现在倒是愈发像那些放浪形骸的清流名士,浑浑噩噩,不问世事,只求醉生梦死。

    引得王庭景每每探问:“姊姊,说实话吧,要嫁给我兄长,你是不是不痛快?”

    这位许家女郎整个转了性,像变了个人。从前虽然骨子里豁达不羁,面上还算矜持有度。现在嘛,她和二哥就像互换了副性情。想到这,王庭景不禁叹息,最近二哥每日也不知去了哪里,归家就是一副丧相,父亲问话十句,他兴致好了回两句,有时一句也不理。直气的父亲掀桌子痛斥,恨不能活活打死他!“唉!”王庭景摇头,大约她这个兄长也不十分情愿吧。明明两人也蛮般配的……真是造化弄人。

    “错,我痛快的很,这叫举杯庆贺!”许灵均豪气干云的回应。一饮而下,又手一松,“彭”摔碎一只玉耳杯。

    “为何又摔杯子?”人家酒楼掌柜都不敢上琉璃盏了。

    “这,是祝愿你兄长岁岁平安!”此后自求多福吧,许灵均心里想,老娘啥也不管了。

    这日,许灵均王庭景一行人又在清风楼消遣多时。王庭景又忍不住刺挠她:

    “许灵均,说实话,你是不是不想嫁进王家?”

    “我想,做梦都想!你能不能别老重复同一个问题,小小年纪这儿就不好使了?”许灵均点点自己脑袋,讥讽她。

    紫竹不知何时也被拉带上了席,许灵均热情空前的劝酒。主人不管多醉还总能保持口是心非,紫竹一时觉得欣慰一时又有些沉重,便顺着她的意思将酒都喝了下去。反正有青岚青道两位大人在,楼下还有几十名护卫,什么也不用怕。

    “紫竹,你瞧瞧你家女郎那样!”与许灵均的关系进阶到酒友后,王庭景连姊姊也懒得叫了:“算了吧,我都知晓了,还不是因为你更钟情那个温郎君……”

    “嘘!”许灵均忌讳般挥舞着胳膊阻止她,“别提,他,他,他啊不想跟我有牵扯。我是我,他……是谁?不认识。”

    “胆小鬼!天天拉着我来饮酒,没半点大家闺秀的矜持。偏偏连他的名字提也不敢提。真是个怂包!”王庭景迷迷糊糊间膨胀起来,竟觉得自己比她磊落许多。

    “哼,我有什么怕的?只是人生几何,当对酒当歌,何必提那些不相干的人,坏了兴致……你敢?你有本事念上八百遍。说不定月老就给你牵红线。”

    “我对人家又没意思,念他作什么!要念,我也念许郎君。”王庭景毫无征兆的脱口而出。

    围坐的三人一时都惊呆了。许灵均是在想,这个人真的醉了。紫竹则是吓得赶紧捂耳,这种事她一个小侍女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而王庭景,则开始自我怀疑了:我刚才说什么了?

    许灵均率先回过神:“你,你也喜欢大猷?”

    王庭景暴风般后悔:“我没说,什么都没说!”

    “难道是我那个阴森森的威德兄长(许政)?”

    “我现在就想撕了你的嘴!”王庭景伸手去够她。

    “哎呀,这多好!害羞什么,”许灵均赶紧开解道,“我那个弟弟也整天念叨你。对你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哇!”

    “……天下姓许的何其多,我又没说是他……”王庭景红了耳根呐呐道。

    “好不知羞!”雅间外一少年嗤笑声隔墙传来。

    三人俱是一愣,对看一眼。许灵均觉得此声音甚为耳熟,便朝守在门外前的青岚青道吩咐:“请这位郎君进来当面聊聊!”

    男子尚未来得及拒绝,门扇开合间,便被一只手闪电般拖进了门内。青岚一松手,他重心不稳,踉跄在地。

    “女郎,带进来了!”

    “我且看看,哪个不知礼数的混账小子,盗听别人促膝谈心,还理直气壮的!”

    那郎君瞧着自己跪伏地面的双手双脚,内心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你竟敢…!!”

    外间传来一声惊呼:“小郎君被抓进去了!快来人!”紧接着一阵脚步声跑远了,大概是叫帮手去了。

    明明就是三个小女子,到让这仆从说的像豺狼虎豹。

    “哈哈哈!”女子们爆出一阵大笑。只是喝酒闲聊也怪无聊的,不若这一出强抢民“男”,有趣!

    “郎君你青春几何,家住何处啊?”许灵均姿态随意,故意挑着嗓音问。

    “行止无状!”那郎君站起,整整衣服怒瞪。一双明亮的眼睛上缜密而秀气的眉毛紧紧蹙起。整个人俊朗英气又透着软萌可爱。

    “看你衣着华丽,眉眼干净,一定是洛阳城里的公子吧?”

    “轻浮至极!”那人怒气上涨面现绯色。

    “我姊姊问你话呢!没让你对她评头论足哦!”王庭景歪在桌子上,好心的朝他摆摆食指。

    “阿景!你就整日与她混在一起,自甘堕落?”他突然直呼其名质问她。

    “咦?姊姊,他认识我?”王庭景惊喜的指着自己向许灵均报告。

    “你是名门闺秀嘛!多少青年才俊仰慕你,不足为奇。”许灵均拍拍她笃定。

    “哎,这位小郎君,她有中意的人了,我劝你莫自作多情!不若与我说说,你姓谁名谁,我可与你说个更好的。”

    “哼,省省吧!我褚秀还用许女郎费心?”

    “褚秀?”许灵均无意识的重复名字,好熟悉。

    “褚…褚…子期兄长!!”反应过来后,王庭景连忙爬起来行礼,两只脚越想稳住,越是急的东倒西歪。侍女们赶忙上前搀扶。

    “还名门闺秀,醉醺醺的成什么体统!”他真把王庭景当自家妹子训斥。

    啊,是熟人!许灵均想起来了,这不是王庭献的小跟班嘛!那个在顽皮跳脱天真幼稚上可以和王庭献一较高下的少年。

    褚秀又朝许灵均恨恨道:“王卓尔他怎么惹上了你?简直没有一天不惹事生非!”

    这话许灵均不爱听了,居然轮到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教训她了!她撸起袖子,撑着桌案站起来:“我惹你了?”她打着晃凑近,咄咄逼人:“断你家财路了?还是挡你官运了?”褚秀自从在云台山见识了她跋扈的一面,对她多多少少有点发怵。当下见她靠近,便退后一步道:“……没有,我只是看不过眼去。”

    许灵均眨眨眼,有些晕,干脆一手撑在他肩上:“弟弟,别多管闲事!姐姐我人美心善,可脾气不好!”说完,顺便连头也耷拉在褚秀的肩上,嘴里还在絮叨,隐隐带着点威胁,“有闲心就去管管自家娘子,别总,总对别人指手画脚的,不礼貌,知道吗!”

    “谁是你弟弟?你……你起开,许灵均!”他耳根泛红,嫌弃地一推,“你既然与王卓尔已有婚约,如今见他心灰意懒,自暴自弃,就听之任之,坐视不理?”

    许灵均一屁股着了地,反而感觉踏实了许多,也就不着急起身了。对褚秀的话也不甚在意,在她眼里,阿献从来也没上进过,说什么自暴自弃。

    “我二哥他怎么了?”王庭景早就觉得异常。他们一向不是一起的吗?都是常年不务正业的人,怎么反倒说二哥自暴自弃了?

    “自从出狱后,他便疏远了众好友,谁都不理,见了萧藏真都如陌生人一般。听人说最近半月来,日日流连于堂名馆,诸事不问,百无禁忌,只耽于享乐。”

    是吗?阿献他居然去了堂名馆?

    “行了,他到哪不是胡闹,不过就是没跟你们一起,就叫心灰意冷了?”许灵均甩甩袖子晃悠悠爬起来,有点没了兴致。怎么到哪都有人跟她提王庭献,简直像所有人都被设定好了一样。

    “许灵均!你知不知堂名馆是什么地方吗?”

    “不知。”许灵均不知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了。

    “知道,我和灵均姊姊还去过呢!”王庭景赶紧提醒。

    “……你们还去了那种地方?佩服佩服!”褚秀小巧偏薄的嘴唇缀着阴阳怪气。

    “不必羡慕,想去,下次带你一起!”许灵均大方接道。

    “你!”褚秀意识到话题又被带跑,便硬生生咽回去,继续言回主题:“他这样明目张胆远亲朋而近娼优,舍君子而近小人,只会令人唾弃,声名尽毁!”

    “他很在乎名声吗?”许灵均拿起只杯子漫不经心的转着。

    “当然!”王庭景和褚秀异口同声。

    “我怎么看不出来?”

    “士人最重风骨,讲究不阿世不迎俗,不求名利但论是非。他以往举止言行是张狂些,却有天子呼来不应的骨气。可如今的行径,简直像百念俱灰,自投死路!他到底怎么了?”褚秀痛心疾首。

    “不知道。”王庭景看看他,又看看许灵均,她真的不知道自家兄长撞了什么邪,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

    许灵均默然,她隐隐约约有些感觉,却又不太确定。她也想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难道活着不是最重要的吗?

    “灵均兄,于情你们有竹马之谊,于理你们有御赐的婚约……你,真的不过问吗?”褚秀声音里没有了敌意,透出些希翼。

    “人人我都要过问,我不比菩萨还忙?”许灵均冷冷回道。

    “姊姊!”王庭景着急起来。怎么两人有了婚约反比以前还不如了。

    褚秀将屏住的一口气呼出,颇有些失望道:“既如此,也不该勉强。我明日一早会再寻去堂名馆劝他一回,就算要找死,也有千万种法子,没必要非得身败名裂。”

    “子期兄请便就好。”许灵均不咸不淡。

    褚秀静立半晌,最后气息不顺的甩开袖子往门口走,刚走了没几步又停下。转头道:

    “我此行,主要是禀明女郎,此酒楼为户部产业,属家尊管辖,望女郎看在曾为同窗的薄面上,莫再损毁酒楼财物。如今,大将军在前线开战,粮食紧俏,国用不足,民间早已禁酒。女郎尚能酗酒已是恩赦,何必要跟杯盏过不去?”

    “哦……你家的?那对不住……”被人家找到面上,许灵均到底有些不好意思,玩笑般抬手指天发誓,“以后绝不再犯。”

    褚秀瞧着她吊儿郎当的笑容并不买账:“我不敢指望女郎从此不再任性。只求女郎,下次再想摔,瞧见没,那临街有扇窗,就摔到楼下去,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捡了去,还能换点东西裹腹。”

    “……”

    这最后一句算是打蛇打到了七寸,许灵均敛了笑意,顿觉无地自容。

    褚秀总算扳回一城,出门那一刻,嘴角浮起一丝得意。然而出了门,步子还没停稳,脸又青了:“你们这是干什么?!”

    眼前十几个壮硕大汉齐刷刷跪在地上,嘴里一团衣襟堵口,可怜眼巴巴的瞅着自家小郎君——原来是刚才褚秀身旁的仆从带回来那一帮人手。

    青岚负剑静立一旁,此时上前见礼,开口道:“褚郎君有礼。在下怕他们人多口杂扰了主人们清净,故失礼了些……”

    褚秀额头青筋直跳,几乎要暴走:“许灵均,你不要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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